閃金湖坐落在托瑞爾大陸最大的山脈,劍齒山脈腳下。這裡氣候濕潤,景色怡人,是整塊大陸最重要的野生動物——以及各種魔獸——的聚集繁衍之地。
這片巨大的湖泊岸邊生活著難以計數的生物。中階魔獸狂暴魔熊就是其中之一。魔熊的體重接近一噸,蠻力驚人,一爪就能拍碎一塊石頭。
但是和它們地球上的近親棕熊不同,魔熊的身材更加勻稱,非常的靈活敏捷,奔跑速度迅如閃電,在草原上數一數二,是可怕的捕食者。
不過在中階魔獸之中,狂暴魔熊的實力平平,隻能說剛剛躋身中階魔獸的門檻而已。它們會的唯一的天賦法術是低階法術嗜血術,隻是部分地增加肉搏實力而已。比起能夠操控雷電的獨角獸,可以噴吐火焰的烈焰鳥,魔熊的利齒銳爪固然犀利,但局限性也很明顯。隻有貼身肉搏才能發揮可怕的威力。不過它們是中階魔獸中少有的群居生物,憑借數量優勢,在閃金湖畔占據了不小的地盤。
眼下,它們繁衍後代的季節,來到了。
整個熊群都活躍了起來,顯得又緊張,又興奮。強壯的成年魔熊亮出掛著晶亮口水的利齒在族群的外圍遊蕩,警惕和威懾那些覬覦幼崽的獵食者們。
而在熊群的中心,被嚴密守護著的地方,一隻又一隻的小熊努力掙紮者從繈褓中出來,來到這個新鮮未知的世界,睜開好奇的雙眼,用稚嫩卻充滿野性和生機的聲音與世界打著招呼:
“嗷~~~~”
“嗷~~~~”
“操~~~~我就日了。”
最後這個不太和諧也不夠稚嫩的聲音來自張川越博士。作為地球華國著名研究機構的研究人員,一個在博士畢業後,很快就在生物、化學、物理等多個領域有著不凡成就的年輕學者,他,穿越了。成為了一頭新生的魔熊幼崽。
他最後的記憶是自己在實驗的過程中勞累不堪,在實驗室伏案睡去。醒來後,就發現論文實驗之類的東西已經離自己遠去,一個新的生活撲麵而來。帶著空氣中彌漫的尿騷氣和血腥味道撲麵而來。
更糟糕的是,出生還沒有幾個小時,張川越就遇到了麻煩。
“見鬼。”還沒有完全從穿越的震驚中恢複過來的張川越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他的渾身濕漉漉的,沾滿了繈褓裡的汁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搖搖晃晃地努力了一會,竟然成功了。
不過沒等邁幾步,張川越就因為不適應現在的魔熊的身體的走路方式,左腳絆在了右腳上,狠狠地摔了一跤。他的下巴磕在一塊石頭上,疼的他眼淚都流了出來。這讓他狠狠地罵了一句娘。
娘的,沒想到我竟然還要經曆一次學走路以及摔倒哭鼻子的過程,張川越心想。
因為有著穿越前在地球上行走的經驗,張川越是出生的魔熊幼崽中最先成功站立和行走的幾隻之一。儘管後果是慘重地摔了一下。這使得幾頭成年魔熊注意到了他。
張川越對此並沒有察覺,還在專心致誌地練習著行走。他是純粹地靈魂穿越,身體的本質是完整的狂暴魔熊幼崽軀體,並沒有缺陷。
很快,通過身體的本能,加上對其他成年魔熊行走方式的觀察,張川越把握到了行走的訣竅:要利用好前肢以及尾巴來協助行走的平衡。魔熊儘管後肢更加強壯發達,可以雙足行走,但隻要身體稍微前傾,前肢也能夠接觸到地麵,四肢奔跑起來的時候,就變得穩當的多了。
正當張川越為自己的發現欣喜不已,在草原上歡快地跳躍、奔跑地時候,忽然感到一片陰影遮住了自己。他困惑地抬起頭,看到一個高大的成年的成年魔熊站在他的麵前。
這頭成年魔熊的眼神中帶著溫和、鼓勵的光芒。他的嘴裡,叼著一塊生肉。看到張川越注意到自己,這頭成年魔熊張嘴把肉塊甩到了張川越的麵前,然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看起來,這是在張川越這個幼崽成功站立行走之後,給它的獎勵。
這個東西,是給他吃的。
雖然在地球上,張川越也吃過生魚片,半生不熟的烤肉之類,但是這些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那些食物再怎麼說,也是切好、洗淨的,也許還要蘸些調料去腥。比如芥末之類。
而眼前的肉塊,看不出是什麼動物的,總之是鮮血淋漓,粘連著皮毛和骨頭,上麵還盤旋著蒼蠅。更要命的是,它剛剛從那頭成年魔熊的嘴裡吐出來。上麵口水的痕跡清晰可見。
在地球上,有誰會喜歡品嘗被狗舔過的肉麼?
但是張川越還是勉強地湊了過去。原因之一是因為它並不想冒犯一頭成年魔熊。很明顯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而魔熊同類絕不會是講道理的好對象。更重要的是,吞咽這種生肉作為食物將會是未來的常態,不管他樂不樂意。
所以還是儘快適應為好。
張川越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塊,而是在心裡默默描繪出它被烤熟之後的樣子來刺激食欲,想象這這塊肉在火上一點點變得金黃酥脆,油脂順著邊緣滴下來……然後,他一口咬了上去。隨之而來撲鼻而來的臭氣立刻打破了這種幻想。
真見鬼,這肉不是太新鮮,應該擱了有幾天了,有些腐爛的跡象。嘔吐的欲望立刻衝到了張川越的咽喉,然後被他生生地壓了下去。狂暴魔熊強健的胃口絕不會在乎這樣一點腐爛的,但是張川越的心理經受了前所未有的嚴厲考驗。當他好不容易把這一塊生肉吞咽下去之後,已經淚流滿麵——這不是形容,而是確鑿的事實。成年魔熊驚奇地看了它一眼,大概是把他的眼淚當做了感激和興奮的表現,友好地用前爪輕拍了一下他的頭,轉過身,搖搖擺擺地離開了。
留下張川越在原地用前肢的捏住自己的喉嚨,拚命抑製住一陣一陣湧上來的嘔吐欲望。
時光飛逝,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魔熊是湖畔附近的霸主,食物來源和水源都相對充足。張川越就像其他小熊一樣迅速而茁壯的成長著。
張川越並不喜歡自己的新生活。他每天吞咽的食物從華國享譽地球的料理變成了生冷的血肉,住的地方從可以遮風避雨的屋子裡搬到了風吹日曬的湖畔。狂暴魔熊的生活中時時刻刻充滿了爭鬥和危險。必須隨時保持警惕,努力為自己的生存去奮鬥。
張川越一點點地開始適應這種野蠻的生活方式。無論如何,人類的智力是野獸所無法比擬的。他學習的很快。從自己如何撕咬、搏鬥,到如何集體配合捕獵,他都掌握的相當迅速。
不僅僅是技巧上的進步。成年累月的和狂暴魔熊相伴,張川越感覺的到,自己的野性本能也在一點點覺醒。他習慣了大聲咆哮,習慣了用爪子和牙齒來解決和夥伴的糾紛,習慣了茹毛飲血,大口地吞咽那些曾經望而卻步的、有時有些腐爛的血肉。
這種本能,大部分也許是來自於這個魔熊的肉體。但有時候,張川越也懷疑,其中一部分野性的本能,也許是來自於人類的靈魂。
畢竟,人類,這個坐在萬物之靈位置的種族,千萬年來占據進化鏈的頂端靠的並不是僥幸。求生的欲望和智慧深深的埋藏在他們靈魂的深處。在地球上,這些都被文明的外衣遮蓋住。然而當人類麵臨生存的絕境的時候,這一切又會顯露出它鮮血淋漓的本質。
生存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生活就是戰鬥。
不過,張川越依然憑借自己執著的意誌力,保留了一部分和自己同類的不同之處。有時候這種不同還很明顯,就像把煤塊放在白雪中一樣。他沒有完全拋棄文明痕跡的原因一半是因為他不願意消除這些曾作為一個人和生活在文明世界的紀念品。另一半是因為文明也擁有它獨特的力量和優勢。
依靠人類的經驗和智慧,張川越為自己製定了詳細而科學的鍛煉計劃。
“五一,五二……”張川越口中念念有詞,在湖畔大樹的陰影下做著蹲起訓練。
蹲起訓練,又叫深蹲、全蹲,是非常普遍又相當有效的訓練之一。很多蹲起訓練借助負重來增加效果,張川越年現在手頭沒有工具,隻能進行無負重的。蹲起可以有效地訓練整個下肢和軀乾的肌肉,包括股四頭肌、臀大肌、股二頭肌、半腱肌、半膜肌,並對豎脊肌、梨狀肌、大收肌、臀中肌、臀小肌及小腿肌等也有很強的作用。此外蹲起對心肺功能、神經調節及激素分泌等一係列生理生化反應都有積極的影響。
張川越保持身體挺直,雙手平伸,屈膝蹲下,再蹬腿還原。他的姿勢很標準,鍛煉的效果不錯。這要感謝之前科研之餘,在學校附近的健身俱樂部辦了張卡練了幾年;而且也要感謝他聽從了他母校“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的校訓。
雖然一頭小熊一本正經地在湖邊做蹲起怎麼看怎麼搞笑。
做了1000個蹲起訓練之後,儘管作為魔獸,體質遠超人類,但他還是覺得很累。不過他沒有馬上躺倒休息,科學知識告訴他,那樣做並不正確。他繞著湖畔,緩緩地跑起步來,通過這種緩和運動來放鬆身體。
其他熊崽此時在嬉戲玩耍,在泥裡打滾,在湖畔曬太陽。
就這樣,張川越每天繞著湖岸跑圈,做俯臥撐和蹲起訓練。從來都不曾懈怠。在它出生的時候體質十分普通,但是當它成長到青年的時候,經過長期的鍛煉,已經是族群中數一數二的強壯個體了。
他的肌肉結實強壯,即使堅硬的石頭,也禁不住他爪子拍一下。而他的牙齒的咬合力更是可以咬斷金屬。他的目光銳利,眼神中既有野獸的狡黠也有人類的智慧,混合出一種奇特的光芒。讓人望而生畏。
有些時候,張川越也會回憶地球上的時光。但大多數時候他完全融入和適應了狂暴魔熊的生活,作為一隻中階魔獸,穩定而迅速地成長著。
第二章:捕獵
張川越靈巧地一跳,躲過了獨角獸放出的一道閃電,順便收回自己的前爪。
他的爪子上勾著一大塊新鮮的血肉,這是從獨角獸身體撕扯下來的。張川越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唔,鮮血的味道,很不錯。他心裡想。
獨角獸狂躁地跳躍著,一道又一道閃電,從它的獨角上跳躍而出,帶著美麗卻致命的藍色光芒,劈落在土地上,將本來散發著泥土芬芳的草地劈成一片毫無生機的焦土。
獨角獸,和魔熊一樣,在位階上屬於中階魔獸。不過在數百種中階魔獸之中,獨角獸的排位可遠遠在墊底的魔熊之上。獨角獸的近戰實力隻比狂暴魔熊略遜一籌,它鋒利的獨角和堅硬的鐵蹄雖然不及魔熊的利齒銳爪那麼好使,但也威力不小。
更重要的是,獨角獸天生可以用獨角施放閃電魔法,威力足夠比擬中階法師的殺傷性法術,弱小的低階魔獸電幾次就可以直接烤熟了。魔熊這樣體質強健的中階魔獸當然不至於,但問題是閃電魔法不僅僅有直接的傷害作用,還附帶麻痹效果。在激烈的戰鬥中,渾身麻痹不能動彈,經常會造成致命的影響。
因此,一頭獨角獸往往能對抗兩頭,甚至三頭魔熊的攻擊。不過現在圍攻它的,包括張川越在內,有整整五頭成年魔熊。
閃電魔法不是萬能的,獨角獸的魔力有限,不可能無限地放閃電下去。而且,魔獸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法師,獨角獸的閃電雖然和高階法師的閃電魔法威力相仿,但是準頭卻差遠了。小心一些,並不能威脅到魔熊這樣身手靈活的的中階獵食者。狂暴魔熊雖然看上去憨態可掬,但是在捕獵中卻行動敏捷,進退如電,絕不容易對付。
但是,當現在這種獨角獸受傷狂怒,不顧魔力的亂放閃電的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躲開一點。
張川越理智地拉開了距離,其他幾頭有經驗的魔熊也都采取了同樣的策略,他們如同狼群的戰術一樣,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威脅這狂怒的獨角獸。不過還是有一頭比較年輕的魔熊沉不住氣,撲了過去,結果中了兩三道閃電麻痹在原地,被獨角獸用鋒利的獨角挑飛了一隻眼珠之後,才抓住機會瘋狂地嘶吼著退開。
如果一對一,魔熊確實不是獨角獸的對手。年輕的狂暴魔熊的輕率進攻,使得包圍圈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獨角獸趁機衝了出去,鮮血從它的身上大大小小十幾處傷口滴落,在他的身後留下一道紅色的痕跡。
在它的身後,四頭魔熊緊緊追趕,張川越也在其中。
張川越狂奔著,風聲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跑的這麼快過,無論是在地球上還在在這片魔幻的大陸。
他穿過一片灌木叢,細小的樹枝在他臉上和身上劃出一道道傷口,而他渾然不覺。他騰空一躍跳過一道溝壑,被他踩鬆的石塊翻滾著落地溝底,發出沉悶的響聲。他趟過一道小河,濺起的水花淋濕了他的全身。
他不顧這些,緊緊追擊。他的夥伴被他一點點拉遠,他的獵物被他一點點迫近。他的眼睛盯視著前麵,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忘記了其他的一切,隻剩下捕獵,以及自由奔跑的衝動。他這樣跟著前麵的獨角獸狂奔著,整整跑了兩個小時。他的夥伴們早已被甩在身後不見,現在跟著獨角獸的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他們沿著附近的一條蜿蜒的小河,一直跑到了它的源頭。接著又翻過了小河發源的那座小山坡,在山坡背後的平坦的草原上繼續奔跑。再然後,他們拐了個彎,衝進了一座峽穀。
跑在前麵的獨角獸已經快到極限了。它流了一路的血,如果不是中階魔獸的體質強壯,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它的眼神瘋狂,口中吐著白沫,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但是從半個小時之前就是這副模樣,卻奇跡一般地堅持到了現在。不得不說,生命在絕境中有時確實會爆發出讓人難以置信的力量。雖然這樣狂奔,最後的結果也一定會累死。但是它畢竟成功地甩開了大多數追兵,隻剩下堅持鍛煉、體質優秀的張川越還繼續跟著。
不過,奇跡現在快要結束了。高速前進的獨角獸一腳踩空,踩進了一個小土坑裡。這成為了壓倒它的最後一根稻草。在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一聲骨頭的響聲後,獨角獸帶著巨大的慣性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可以清楚的看見,它的前腿的關節整個扭曲了過來,顯然已經徹底折斷。
張川越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咬住了獨角獸的脖子。獨角獸拚命的掙紮著,他的獨角上閃爍出一點微弱的藍光,很快又如同風中的殘燭一樣熄滅。它的魔力已經被耗儘了。張川越把全身的重量壓在獨角獸的身上,用力在它脖子上咬下去。張川越能感覺到溫暖的血液流進自己的喉嚨。獨角獸的掙紮越來越無力,最後徹底的安靜下來。
張川越抬起頭,打量四周的環境。他想知道,獨角獸為什麼最後跑向這裡。是不是隻是純粹的隨機亂跑。
這是一個幽靜的小山穀,沒有其他動物活動的跡象。這很正常,高階魔獸都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即使原來有,也會被獨角獸驅逐掉的。
山穀裡氣候濕潤、草木茂盛。他和獨角獸莽撞地衝進來,壓倒了無數雜草,踩出一條彎曲的小徑,而獨角獸毫無生氣的屍體,現在正躺在這條小徑的儘頭。張川越跨過獨角獸的屍體,繼續前進。
山穀並不大,他很快就走到了儘頭。在這裡,他也發現了獨角獸回來的理由。
在山穀的儘頭,一個並不算高的山壁底下,靜靜地坐著一副骨架。骨架的手裡拄著一柄戰斧,身上披著鎧甲,生前很明顯是個騎士。
從他的骨架上可以看出為數眾多的、明顯的嚴重傷害。整條左腿的骨頭幾乎徹底粉碎。很多骨骼都已經不見蹤影。可以想象,他生前一定在某場戰鬥中遭受到了可怕的重創。堅持逃到這個僻靜的山穀後,很快就逝去了。
這解釋了張川越之前一直有的疑惑:這附近,並沒有野生的獨角獸群。這一匹孤零零的獨角獸,究竟是哪裡來的?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這位戰死的騎士的坐騎。在主人死去後,它就獨自在這附近生活著,守護著主人的遺體。
張川越走近一點,凝視著這副骷髏骨架。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見到智慧生命,卻並不是可以交流的對象。骷髏架上沒有剩下任何血肉,看不出表情。張川越也不知道,這位騎士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是怎樣的心情,是平靜,還是充滿恐懼。
而他的坐騎,那一匹沒有同類、孤獨地徘徊在草原上的獨角獸,在主人死後經曆了什麼樣的生活,更多的是為主人悲傷,還是為自己的自由而愉快,張川越也無從得知。他隻知道,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那匹獨角獸選擇了向著主人的埋骨之地奔跑。對於一隻魔獸來說,與其稱之為忠誠,不如說是一種本能的眷戀。但是仔細想想,兩者的實質,好像也沒有什麼真正的區彆。
“我會把你們埋葬在一起的。”張川越看著騎士的骨架,在心裡說。骷髏空洞的眼窩回望向他,沉默不語。
這一年的旱季一如既往的炎熱。火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而閃金湖畔的魔熊群卻顯得興奮不安。他們並沒有去附近樹叢的陰涼下避暑。而是鬆散的圍成了一個圓圈。盯著圓圈的中心對峙著的兩頭魔熊。
這是魔熊決定首領的儀式。相比民主投票,他們更青睞一對一單挑。
在中心對峙的兩頭魔熊中其中一頭,身形比同類略大,顯得更加強壯。它皮毛的色澤也比普通的魔熊更深些,顯示出更濃鬱、高貴以及更接近遠古的祖先,比蒙的血脈。
它是熊群現任的首領。
另一頭,隻能用不倫不類來形容。它整個身體都覆蓋在一套拚湊起來的重裝騎士護甲下麵。護甲顯得不怎麼合身,人類的體型對魔熊顯得有一點小,不得不拿腿甲當作護腕,而腿甲隻能用胸甲來湊合。不過,總算成功遮蔽住了很多需要防護的部位。
這頭魔熊的右手握著一個長柄戰斧。這個任何類人形生物都必須雙手使用的大型武器在它單手揮舞下顯得輕鬆自如。它的左臂上綁著一麵圓盾。是的,沒錯,它兩隻手都拿著東西。所以,它是兩條腿直立站著的。
這頭魔熊是張川越。
他身上的裝備,都是從之前發現的死在山穀裡的騎士身上扒下來的。盔甲、武器都已經很舊了,有許多損壞之處。不過還算可以使用。
狂暴魔熊雖然後肢比前肢更強壯一些,具備雙足直立行走的基本條件。但快速奔跑的時候,他們本能還是習慣借助前肢的。
為了克服天生的習慣,練習直立行走,張川越吃了無數苦頭,每天進行辛苦的鍛煉。他忍受了每天狩獵後的疲倦而堅持鍛煉,一次次在摔倒後再次爬起來。
支撐他的,是身為智慧生命的驕傲和尊嚴。區彆與野獸,人類具有安排計劃的頭腦。區彆於野獸,人類擁有在艱難險阻前堅持計劃的意誌。區彆於四肢奔跑的野獸,人雙腿直立,手握工具。
張川越雙腳踏著堅實的土地,雙手緊握戰斧和圓盾。這一刻,他心中無所畏懼。顫抖吧,你們這些沒腦子的畜生,我,是人。
來吧。
第三章:熊王
狂暴魔熊首領謹慎地繞著張川越轉了幾圈,試探的幾次。然後猛然發力,撲了上來。張川越左手揚盾格擋,右手揮動戰斧劈向對手的腰間。一聲巨響,張川越穩不住身形,連連後退。而首領也一聲哀鳴,在原地掙紮了幾下才站住。
張川越看了自己的盾牌一眼,金屬的表麵竟然被抓出了若乾道痕跡。不過,自己並沒有受傷。而對手,就不一定了。由於風吹日曬和年代久遠,他的戰斧因為鏽蝕而鈍了刃,但分量足以成為一件沉重的打擊武器。迅猛龍首領表麵上雖然看不出傷痕,但身體內部,一定不會好受。
張川越助跑幾步,揮動戰斧,當頭砸了下去。狂暴魔熊首領一躍閃過,揮爪刺中張川越身體。不過沒有撕開金屬製的護甲。張川越回手用斧柄掄在它頭上,砸的它一個後仰倒飛了出去。
不過,距離太近,這一下的威力沒有第一下大。頭骨又是最堅硬之處。受傷並不重。不過從表麵上可淒慘多了。被砸斷的牙齒和著血沫漫天飛舞,和禮花似的。
連續的兩次沉重打擊讓魔熊首領有些暈頭轉向的,它迅捷地退開試圖拉開距離。
張川越脫手擲出了戰斧,沉重的戰斧劃出一道弧線擊中了魔熊首領的腿讓它跌倒在地。張川越一躍撲了上去,用手上的盾牌一下又一下地猛拍下去。魔熊首領不停的哀鳴著,鮮血從他的鼻子和嘴裡流出來。但張川越沒有停手。直到它的聲音徹底低落了下去。
張川越站了起來。周圍的狂暴魔熊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為他讓開一條道路。
在張川越的背後,魔熊的首領,現在應該是前任首領了,倒在血泊之中,偶爾微微地抽搐一下。周圍的魔熊小心地走過去,凶狠地撕扯起毫無還手之力的前任首領。開始隻是一兩頭,之後越來越多的魔熊加入了進去。很快,地上就隻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骨架了。
現在,張川越是族群新的主宰。魔熊圍著他,長嘯起來,宣告新的首領的的誕生。淒厲的嘶吼聲回蕩在草原寧靜的夜空下,驚起無數小動物,然後漸漸消失在遠方的空氣裡。
接下來的幾個月,張川越開始履行作為一個首領職責,率領狂暴魔熊群捕獵。作為人類,他的智力淩駕於大多數野獸之上,很快就對這項工作感到得心應手。熊群獲得的獵物數量上有了不小的提升。
在高高的草叢中,幾隻魔熊伏低身形,小心地潛行著。他們正在追蹤獵物。
張川越落在最後,小心地跟著熊群。他身上依然披著盔甲,手中提著戰斧。這些裝備讓他的戰鬥力遠比一般的魔熊更高,但是也讓他的身形更沉重,腳步的聲音更大,不利潛行追蹤。所以一般在狩獵活動中,他都是跟隨在最後,作為最後攻堅的力量。
這一次的狩獵,是有外出遊蕩的魔熊給族群傳來信號之後,才集體行動的。魔熊的智力比較低下,傳回來的信息比較簡單,張川越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獵物。不過一些基本的判斷還是可以做出的,如果獵物比較小或比較少,這些遊蕩的魔熊肯定自己捕捉食用了。發訊號呼喚大群魔熊過來,要麼是個體比較強大,要麼是大群的獵物。
張川越低嘯了幾聲,下達了指示。在前麵探索的幾頭魔熊聽到之後,離開大隊,從另外一個方向繞了過去。
迂回包抄是一個經典而有效的戰術。讓一部分人正麵吸引注意,另外一部分人從側麵發動奇襲。這通常都能讓敵人陷入顧此失彼的慌亂之中。傳說二戰中日軍就很擅長包抄戰術,國軍幾次大敗都是因為本來堅固的防線遭到了側翼包抄,從而全局崩潰。
而張川越對於這個戰術的了解主要來自各種遊戲——從宏觀的即時戰略遊戲,到局部的射擊遊戲、dota類的遊戲,大量的攻略之中無不把包抄走位作為一個重要的研究問題。而張川越作為一個天梯1800的小高手,這些基礎戰術對他來說還是駕輕就熟的。
當然包抄戰術也絕不是什麼萬試萬靈的妙方。分兵容易分散兵力,從而可能被各個擊破。就像明末著名的薩爾滸之戰,明軍分兵四路,被努爾哈赤“管你幾路來,我隻一路去”地打了個大敗,影響深遠。
不過這隻是野獸之間的狩獵博弈罷了,張川越並不認為自己的戰術有被識破乃至反製的可能。實際上,這種狩獵戰術已經被他使用了十幾次,每次都大獲成功。
張川越小心地提著戰斧緩緩地走著,他現在已經和其他的魔熊拉開了一定的距離。按照時間計算,分頭包抄的狂暴魔熊應該也快和獵物發生接觸了。果然,很快他就聽到了戰鬥的聲音。他側耳傾聽了一會,滿意的笑了。從聲音判斷,魔熊的偷襲並沒被識破,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他繼續緩緩地前進著。但是過了一會,他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從聲音判斷,被襲擊者的應對相當迅速,而且很果斷,抓住實力相對弱小的包抄翼發動了反擊。魔熊受傷的慘嘶聲不停地傳來。
張川越加快了腳步。幾分鐘後,他從一處小山坡後麵小心地探出頭,看到了這次狩獵的目標。
讓他吃驚的是,這些“獵物”是類人的智慧生物。在他記憶深處,微薄的魔獸的記憶傳承提醒他,這些生物叫做獸人。
獸人,體型和人類成年男性相似,稍微更加魁梧一點,一般在1米8到兩米之間。皮膚是綠色,臉上生有獠牙,看上去比較凶惡。其他的,和人類的區彆並不算大。
這些獸人數量很多,有上百個,大多數騎在訓練過的座狼身上,一般都裝備著弓箭和刀劍,普遍沒有護甲。他們熟練地張弓搭箭,射出一蓬蓬箭雨,把狂暴魔熊們逼退。
這些獸人是老練的獵手,但是體質和普通的人類區彆並不太大,隻是略微更強壯一點。正麵和狂暴魔熊這樣凶猛的中階魔獸對抗是很吃虧的,力量和敏捷都會被完全壓製。
但是有了弓箭就完全不一樣了。如果是單對單,獸人弓箭手很難鎖定瞄準移動迅速的魔熊。狂暴魔熊的行動十分敏捷,不遜於地球上的虎豹等貓科獵食者。如果施放了天賦魔法嗜血術速度還要提升更多。但是獸人用大量弓箭齊射,覆蓋性的射擊就可以命中魔熊。魔熊雖然身體強壯,但畢竟不是刀槍不入,中箭太多還是會撐不住的。如果他們懂得披掛護甲就完全不一樣了。可惜他們沒有這種智慧。
獸人們依靠箭雨打開通路之後,也沒有戀戰,迅速地離開戰場。他們應當是來進行圍獵的,隻是狩獵者與獵物的角色從來都不是固定的,經常出現相互的轉換。現在他們的實力占不到優勢,自然就開始考慮撤退。
狂暴魔熊群也並沒有追擊。作為中階魔獸,他們的速度要比獸人快的多。但是獸人們騎著的座狼雖然是低階魔獸,但是卻以奔跑出眾,速度上和中階魔獸差距不大。狂暴魔熊要追也不輕鬆,所以大多選擇了放棄。
隻有張川越把身形隱藏在草叢中,遠遠地跟著獸人獵人的大隊。他想搞清楚這些獸人是從哪裡來的。
等到擺脫了魔熊的追蹤以後,獸人狼騎隊顯然輕鬆了很多。隊形也變得鬆散起來,不再是剛才緊密的戰鬥隊形。
忽然,有一個狼騎脫離了大隊,向一旁跑去。跑出一段距離之後,狼背上的騎士翻身下來,解開了褲子,對著草叢尿了起來。
原來他是想上廁所。
正當他尿的暢快的時候,他不遠處的草叢轟地炸開了,草葉四處紛飛。在四處飛射的草葉和塵土中,一頭身披鎧甲,手提戰斧的魔熊猛撲了過來。這正是張川越。
中階魔獸爆發的速度雖快,但是因為距離不算太近,還是給獸人戰士留下了一定的反應時間。畢竟狂暴魔熊是大體積的魔獸,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潛行到太近的距離。
獸人戰士的反應十分機敏,連褲子都沒有提,就地向旁邊的武器翻滾了過去。而他的坐騎,那頭魔狼也同時向張川越猛撲了過來,試圖為主人爭取時間。
張川越沒有追獸人戰士,而是迎向了魔狼。沒有坐騎代步的話,獸人是跑不過魔熊的。隻要乾掉座狼,獸人沒有地方可逃。
張川越揮動戰斧迎上了衝過來的魔狼。魔狼隻是低階魔獸,雖然善於奔跑,但是力量、敏捷和綜合戰鬥力上,與狂暴魔熊這樣的中階魔獸有本質的差距。更不必說張川越還有裝備在手。交手沒有幾招,魔狼就被張川越抓住機會一斧子腰斬成兩半,鮮血和內臟噴灑了一地。而它的唯一戰果就是在張川越身上的鎧甲撓出了幾道白痕。
這時,獸人也拿到了自己的刀,甚至還來得及順手提上了褲子。也許是知道逃不掉,獸人戰士揮刀向張川越砍了過來。
一個獸人低階戰士同樣無法和中階魔獸抗衡。刀一碰到張川越的戰斧,他就感覺一股大力傳來,握不住刀柄,刀被格飛了出去。然後他又驚恐地躲過了掠過頭皮的一斧,幾乎能夠感覺到斧子上麵的鐵鏽味。而張川越底下伸出來的一腳,他就來不及躲避了。
呯的一聲,獸人戰士就像一個足球一樣被踢飛了出去。
第四章:伏擊
張川越腳下留情了,踢的時候收起了爪子。否則一爪足夠讓這個獸人戰士開腸破肚。即使如此,中階魔獸大力的一踢還是讓這個獸人戰士疼的弓起了身,如同一隻蝦米一樣。
“報上你的名字,說出你的目的,獸人!”張川越逼近獸人,保持了幾步的距離,用通用語大聲的喝問。
狂暴魔熊作為中階魔獸,繼承了更古老強大的魔獸比蒙的血脈,記憶中擁有一定的傳承。比如通用語,獸人語,還有天賦的魔法嗜血術。其他的高級的魔獸也往往都有記憶傳承,比如高等龍族記憶甚至傳承了強大的魔法和武技等。
通過這些記憶,狂暴魔熊可以判斷那些生物更強大,哪些更弱小,從而生存的更容易一些;魔熊也可以使用通用語的詞彙,隻不過不能理解其中的大部分含義,就如同鸚鵡學舌一樣。隻有表達簡單意思的幾個單詞他們能夠理解。
張川越當然可以完全理解這種語言的含義。沒事的時候,他經常自言自語,練習語言。因為魔獸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
看到一個身披甲胄的狂暴魔熊用通用語問自己話,這種古怪的情景讓獸人戰士哆嗦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很快鎮定了下來,用很快的語速回答了問題,“我叫戈登,是碎石部落族長之子,部落的繼承人。我們部落聯合附近的幾個部落在這裡展開狩獵,捕捉魔獸食用和馴養。”
張川越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點點頭,打量著這個俘虜。這個獸人十分年輕,有些消瘦,比一般的獸人似乎更清秀、更像人類一點。即使遭遇了這種突然的變故,他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靜,顯然心理素質很不錯。而且十分聽話,有問必答,說明他很明智,不在無謂的問題上浪費時間,是個聰明人。
“你們有多少人?戰鬥力如何?”張川越繼續追問。
這個叫戈登的碎石部落的獸人依然十分配合,有問必答。但是接下來的消息卻讓他無法樂觀。
他了解到,這次有四五個部落同時參與狩獵,規模不等,有的很小,但也有幾個大的多的大型部落。在這一片草原,將會投入超過總計一萬人的獸人戰士。
這些獸人戰士都是老練的獵手,雖然一般都是低階戰士,但是精通騎術、箭術,懂得如何配合,數百人到上千人一隊集結行動,絕不是漫無紀律的魔獸可以抵抗的,儘管中階魔獸的個體實力遠遠大於單個的低階戰士。
戈登在回答完所有的問題之後,看著陷入沉思的張川越,小心翼翼地提問,“請問,能放我離開嗎?”
“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張川越回答。
“什麼樣的條件?”獸人戈登嚴肅地問。他的態度讓張川越很欣賞,沒有胡亂答應。如果他不問什麼條件就答應下來,張川越一定不會信任他。現在,張川越的信心多了一些。
“我要你答應我,如果我落入你的手裡,或者你們部落的手裡的話,你要保證我的生命。”張川越說。
麵對這樣強大的、有組織的獸人圍獵,張川越也沒有信心逃脫包圍圈。雖然他還想嘗試一下。但是他也要先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相比之下,麵對成千上萬獸人的圍捕,是否殺死一個獸人獵手實在是完全無關緊要的。而且這個獸人自稱是部落繼承人,顯然身份不一般,從功利的角度看,殺死也太浪費了。不如留個人情,日後好相見。
“我,戈登碎石,拉比納碎石之子,碎石之名的繼承人,在此以祖先之名發誓,如果將來有機會處置這個生命的時候,必儘力保證他的生命,以回報他今天釋放我的舉動。如果違背誓言,必將被戰神所拋棄,沉淪於巴托地域,永不得翻身!”戈登舉起一隻手,嚴肅地發誓。
“好,你可以走了。”說完,張川越轉過身,也不管這個獸人,自顧自地離開了,毫不拖泥帶水。
似乎是因為對他就這樣放了自己有些難以置信,戈登在原地又坐了一會,等到張川越的身影消失在草叢中之後,才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尋找他的獸人夥伴們去了。
張川越低低的嘶吼著,不自覺地刨著地上的泥土,無意識地挖出許多小坑。他的手裡緊握著武器,手心因為握的太緊出了許多汗水,順著胳膊一點點的滑落下來,讓他覺得皮膚癢癢的。
幾個月周旋下來,他已經快要絕望了。
其實,自從他在附近的山穀找到人類騎士的遺體,並且借助遺留下來的裝備奪取首領的時候,就有過隱隱約約的擔憂。隻是沒想到很快,擔憂就變成了現實。
魔獸這個詞彙,用來專指那些有強大魔法能力或肉搏能力,卻沒有智商的野獸;至於智慧種族,從最弱小的狗頭人到最強大的龍族,他們每一個個體都存在無限的可能,即使孱弱的狗頭人中,也出現過傳奇術士。
於是,智慧種族奴役、利用包括魔獸在內的野獸,是這個世界的常態。人類飼養戰馬、獨角獸作為坐騎,獸人訓練狼騎兵、用比蒙做攻城武器,就連狗頭人也會養些咕嚕獸什麼的。
憑借著來自人類的智慧,張川越差不多是魔熊群有史以來最狡猾的首領。但是當他的對手不是其他思維簡單的魔獸,換成了有組織有紀律的智慧生命的時候,他同樣感到力不從心。他的手下們的思維能力實在太低了。
幾個月的艱苦周旋下來,他的同類們不是被殺就是被捉,隻剩下他自己小心謹慎地躲藏著。他這頭“狡猾無比的魔熊之王”已經成為諸多獸人獵人們競賽的目標,以捕捉到他為榮。
單打獨鬥的話,狂暴魔熊可以撕碎絕大多數普通的獸人戰士。隻有少數強者可以戰而勝之。但是獸人的聯軍憑借嚴格的配合、精良的裝備以及巨大的數量優勢卻輕鬆的將熊群壓製的毫無還手之力。而且獸人中也不乏強者。雖然在比例上隻是少數,但在巨大的基數下總量並不算少。
其實放棄逃跑,任由獸人們捕捉自己也許也是個選擇。獸人的目的是捕捉、馴養和利用魔熊。一頭中階魔獸如果隻是殺了吃肉就太浪費了。他們在捕捉時儘力努力不傷害到獵物,幾乎稱得上小心翼翼。
但是張川越希望保留自己的自由。保留在大地上自由奔跑,引吭高歌的權利。在他離開地球,離開自己的家,失去作為人的一切財富後,這是他剩下的最後的寶貴財富了。
張川越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他伏低身子,在草叢中穿行著。一路上,並沒有獸人發現他。張川越稍稍鬆了口氣。前麵是一個小山坡,張川越加了把勁,一口氣衝上了山頂,準備翻過山去。
他停在了山頂上,長長的歎了口氣。他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接著,握緊了手中沉重的、鏽跡斑斑的長柄戰斧。
他遇上了伏兵。
伏兵的數量並不多,隻有大約十幾個個獸人。在他們正中,有一個年邁的獸人正平靜的看著張川越。而在這個老獸人背後,一個年輕的獸人向張川越招了招手,打了個招呼。
“嘿,會說話的狂暴魔熊,你好,我們又見麵了。放心,我會信守諾言的。”
他就是曾經被張川越捉到過的碎石部落族長之子,獸人戈登。
不過張川越的注意力並不在戈登這個獸人身上。而是關注這他前麵的老獸人。其他的獸人士兵個個都全副武裝,高大強壯。相比之下,這個年邁的獸人顯得很瘦弱,身上也沒有護甲,隻披著一件帶有兜帽的長袍。手上拿著的不是利刃,而是一根手杖。
當他摘下兜帽看過來的時候,張川越感到自己的汗毛都一根根直立起來了。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就如同深淵一樣深不可測,似乎蘊含著巨大的力量。野獸的直覺警告著張川越,這是個強大的對手。
但眼前的形勢讓他不得不戰鬥。張川越再次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戰斧,加速從山坡上衝下。
一個獸人士兵舉盾迎了上來,和衝鋒下來的張川越撞在一起。兩者之間巨大的力量差距立即表現出來,這名強壯的士兵手臂的骨頭發出一聲脆響,利落地折斷了;同時整個人也扭成一團倒飛了出去。而張川越不僅毫發無傷,還借助撞擊的力量蹬了一下土地,猛地躍向了半空,飛過了另外兩名士兵組成的陣線,撲向了中間的獸人老者。
一切都很順利——實際上,有點太順利了,以至於讓張川越感到有些擔憂。這些獸人並沒有真正努力阻止他的行動,而是放任他自由的接近那身著布袍的老者。看起來這是一個施法者,按理說自己作為近戰者,迅速接近肉搏應該是正確的吧?張川越相信自己的看法是正確的,隻是他腦海裡卻揮之不去地感到不安。
獸人老者抬起頭,看了張川越一眼,然後輕聲笑了起來。笑聲很小,卻奇異地傳進了每個在場人的耳中。嘶啞難聽的笑聲讓人汗毛直豎。
第五章:碎石部落
獸人巫師俯下身,在泥土上畫了一個完美的圓。接著又在其中精確的劃了一個六芒星。整個動作流暢無比,而圓和六芒星的軌跡都標準的如同用尺規量過。隨著他動作的軌跡,空氣中無形的能量波動起來,一道道淡淡的藍色光芒彙聚到地上的法陣中,最終形成一道圓形的光柱直射天空。
在光芒中,一道土牆拔地而起,淩空飛撲而來的張川越結實地撞在了上麵。一聲巨響之後他被彈到了地上,砸起一片塵土。
他感到渾身的骨頭幾乎散了架,腦袋一陣眩暈,但還是掙紮著爬了起來。眼前的土牆經過他的一撞也顯得搖搖欲墜,表麵出現了許多裂紋。畢竟這隻是魔法倉促的造物,談不上有多結實。
張川越再一次用肩頭撞在牆上。這次,整個土牆在他的撞擊下撞成了無數的碎塊。張川越手握腐朽的戰斧在踏著一地碎裂的土塊繼續衝向那個老獸人。
那個年邁的獸人以不符合年齡的敏捷迅速後退。他的雙手靈活地打出一個個玄奧的手勢,就如同蝴蝶在迅捷地飛舞,讓人眼花繚亂。隨著他的動作,一個個法術在他手中迅速地成型,如同傾盆暴雨一樣傾瀉而來。
張川越被打的灰頭土臉。這些瞬發的法術威力並不大,但是老獸人的施放時機把握的十分巧妙,每個法術都恰到好處地發揮了它們的作用。在他的手中,魔法如同樂符隨著樂隊的指揮棒在空氣中起舞,他隨心所欲地控製著戰鬥的節奏。
在某些方麵,施法者也許確實在近戰上有些缺陷。由於缺乏吟唱和施法的時間,他們不能像遠程對轟的時候一樣隨心所欲的發揮自己最強大的法術的威力,隻能選擇威力相對弱小的瞬發法術。
但是,眼前的老獸人證明了,選擇合適的法術和恰當的時機,在近戰中,施法者依然無比強大,讓人膽寒。相比於遠距離的毀天滅地的威力,近戰中的施法者的強大之處體現在精準而強大的控製能力上。他們的對手會和此時張川越一樣,感覺如同陷入泥潭,充滿了無力感。攻擊總是失之毫厘。
張川越的戰鬥風格和獸人老者處於兩個極端。
他的攻擊凶猛但魯莽,因為他本來就缺乏戰鬥技藝的訓練。但是依靠巨大的力量、狂風驟雨般的敏捷和速度、野獸的本能與直覺,這樣的攻勢依然威力十足。他身上的毛發有的被火焰燒的焦黑一片,有的卻根根直立掛滿了冰霜。他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口,但依然堅持不肯倒下。
施法者近身也許依然強大,但是接近仍然是唯一的出路。既然隻有麵前一條道路,那麼就隻有拚命走下去,不能回頭。張川越拚命向前衝。
生活難免會遇到需要拚命的時候,有的時候是拚命活下去,有的時候是拚命去死。張川越不知道自己未來是生是死,他能做到的隻有拚命向前而已。
直到被召喚出來的魔法藤蔓絆倒之後,他依然掙紮著向前爬去。甚至直到六七個獸人士兵撲過來,壓著他的身體,抓住他的手腳,他還拖著他們踉蹌前進了幾步。直到他被按倒在地,動彈不得,他手中戰斧,依然瘋狂地揮舞著。
接著,他感到後腦一陣劇痛,遭到了某種鈍器重重的一擊。他的眼前出現了無數的金星。然後他又聽到第二下揮舞的風聲在腦後響起,這一次他感到有液體從頭部後麵滲出來,浸過自己的頭發,順著臉頰流下來,一滴滴落在地上,滲入土地裡。
“輕一點,打暈就行了。而且父親也說了,要對它做些實驗。你們可不要弄死了。否則就拿你們這些家夥當實驗品替代它。”張川越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他曾經放過的獸人戈登。
至少性命應該能保住。張川越無奈地心想。
正在賣力毆打他的獸人士兵回以一陣粗野的大笑。這是張川越最後聽到的聲音,接下來的一陣毆打讓他迅速失去了知覺。黑暗籠罩了他的意識,既讓他感到如墜入深淵的恐懼,又讓他感到如同入睡般的安心。
我已經儘力了。就這樣吧。剩下的就看運氣了。這是他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