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的愛人,已經變得模糊。
養父母說江秋月能乾活,帶他去相親隻是走個過場,他們已經決定好了。村裡人都是這樣成家,當時的他,覺得所有人都是這樣。
“崢嶸,你快說啊?”陳國偉也來湊熱鬨,好奇地拱了拱林崢嶸的手臂。
他和林崢嶸住一間宿舍,卻很少聽林崢嶸說起家裡的事。
“她是個……”林崢嶸認真想了想,“是個很樸素的人。”
“樸素好,大家都是樸素的貧農出身。”陳國偉從不會讓人的話掉地上,笑嗬嗬地追問,“然後呢,沒其他特點嗎?”
“去去去,那麼關心彆人媳婦乾嘛?”林崢嶸岔開話題,“老張媳婦今天剛到,咱們敬他們夫妻一杯。”
他酒量不錯,連著幾杯下肚,還沒什麼感覺。
回去的路上,林崢嶸繞路去了傳達室一趟,問有沒有他的電報。
江秋月信中的事,他不能聽一人之言,所以給大隊長胡海誌發了電報。
但是兩天了,大隊長怎麼還沒給他回電報?
其實電報已經送到胡家,但胡海誌這幾天都去鎮上開會,天黑到家隨便吃幾口就躺下。
他媳婦第一天還記得電報的事,但家裡的活乾起來,便忘記電報的事。
等他們家發現林崢嶸的電報,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
這會的林家,同樣盼著郵遞員送信來,隻是一天天的,江秋月都收到包裹了,怎麼他們的信還沒送到?
這天郵遞員經過桃花村時,王春花特意把郵遞員攔下來,得知是江秋月拿走信,氣衝衝地去拍門。
江秋月剛吃完午飯,牛大力他們已經把廚房的框架蓋好,再糊一層黃泥和稻草等的泥漿就行。
她在看牛大力他們乾活,聽到王春花在外邊罵人,慢悠悠地去開門。
牛建設問了句,“我看林嬸子很生氣,要不要我們陪你?”
“不用,都是一家人,不會有什麼事。”江秋月心中冷笑,十個王春花也不是她的對手。
牛建設:……都鬨分家了,真是一家人嗎?
江秋月給王春花開了門,一隻腳踩在門框上,攔住王春花。
“江秋月,是你拿走三柱寄的信?”王春花用手指著江秋月。
江秋月說是,“媽,這個事我沒找你們,已經很不錯了。你們怎麼可以冤枉我搞破鞋?”
“難道我們說錯了?你不搞破鞋,乾嘛偷東西吃,還要分家?”王春花想到這些就胸疼,那可是足足兩百塊,要是錢還在,三柱至於和她要死要活嗎?
王春花一邊說,一邊用手去點江秋月,眼看著又要戳到江秋月腦門時,江秋月突然伸手抓住王春花的手指,猛地向下用力。
“啊!”
一聲慘叫,驚動附近所有人。
牛大力幾個衝出廚房,以為江秋月出什麼事,牛大力大聲問,“秋月,你怎麼了?”
“是我!是我被打了!”王春花感覺手指斷了,躬著身子坐到地上,“我的老天爺誒,兒媳婦打婆婆了,大家都來看啊!沒有天理啊!”
她嚎得淒慘,像鬼叫一樣,蔣有才捂著耳朵道,“我說你這個老人家,秋月姐那麼好的一個人,你當婆婆的,怎麼不消停呢?”
“你個□□崽子,老娘和你說話了嗎?”王春花刷地跳起來,撞到受傷的手指,又疼得嗷嗷叫。
等林富貴和村民們聞訊而來,便看到王春花坐在地上,蹬腿說不活了。
“這日子沒意思了,死了算了!”王春花門牙掉了一顆,說話會漏風,她才不管場麵好不好看,一心想著讓江秋月被罵。
林富貴得知江秋月撕了他寫的信,出聲指責,“江秋月,你是不是太過分了?三柱你去找大隊長來,我要看看,這次大隊長還幫不幫她!”
林三柱說大隊長去鎮上了,林富貴皺著眉,他還在想怎麼拿回錢時,聽江秋月直接說了信裡的內容。
“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人,我江秋月做事問心無愧,分家之前,家裡上上下下的活都是我在乾,我像是有精力搞破鞋的人嗎?”
江秋月聲音越來越大,“你們誰見過公婆為了挑撥離間,汙蔑兒媳婦搞破鞋的?”
這種事還真沒聽說過,還是林富貴堂哥林家旺開口,“富貴啊,你怎麼能乾這種事?”
江秋月為人如何,村裡人有目共睹,比男人還能乾活,誰看了都會誇林家有福氣,能娶到這麼好的兒媳婦。
說她搞破鞋,是沒人信的。
林富貴沒想到信會被江秋月拿走,更沒想到江秋月會不要臉地說出來,再這樣下去,他麵子丟光了。
轉頭去瞪妻子,凶道,“都和你說是誤會了,你怎麼還讓三柱去寄信?”
王春花:……不是老頭子自己寫的?
“快和秋月道歉,沒頭沒尾的事,秋月不是那種人。”林富貴推著王春花上前,湊到她耳邊,“彆鬨了,你想讓村裡人看全家人笑話嗎?”
丟臉丟一個人的就行,他是家裡男人,得要麵子。
王春花說不出道歉的話,特彆是麵對江秋月,她抓來小兒子,讓小兒子道歉。
林三柱不情不願地說了對不住,村裡人看林家人自己認錯了,也就沒了意思,慢慢散開。
江秋月叫住林富貴,“爸,下次彆乾這種事了啊,一把年紀的人了,丟不丟人啊?”
看林富貴瞬間紅了臉,江秋月繼續道,“你要真壞了我名聲,讓我活不下去,夜裡你們睡覺時,我就放火燒死你們。”
以前林富貴不信江秋月敢這麼乾,現在他是信了,“江秋月,我們好歹是大柱的爸媽,你這樣對我們,不怕大柱回來和你離婚嗎?”
“爸,你還是擔心下你自己吧,你們這樣對我和孩子,大柱應該和你們斷絕關係才對。”江秋月冷笑,“如果大柱是個拎不清的,我巴不得離婚。”
“還有,咱們既然撕破臉,我把話放在這裡,你們誰再汙蔑我,我就打誰!”
聽到這話,王春花的手指更疼了,江秋月不懂哪裡來的力氣,差點掰斷她手指。
林家人憋著氣回家,之前的信被江秋月攔下,林富貴重新寫了一封,讓林三柱跑去鎮上的郵局寄。
江秋月罵完後,知道會安靜一段日子,高高興興地去看她的新廚房。
人多力量大,九天的時間,牛大力他們幫江秋月把活乾完。
江秋月給他們結了工錢,蔣有才依依不舍,“秋月姐,你家還有其他活嗎?我不要工錢,你管我飯就行。”
九天裡,江秋月做的菜沒有重複的,不僅把林北北和林南南吃胖了點,蔣家兄弟也長肉了。
蔣有德拉著弟弟往外走,“彆丟人現眼了。”
“我舍不得秋月姐做的飯嘛,太羨慕北北和南南了,竟然能每天吃到秋月姐做的飯。”蔣有才到了門口,不忘停下,“秋月姐,以後有活喊我,我一定來!”
江秋月笑著說好,她剛送走蔣有才他們,沒過多久,牛嬸子送來一籃菌子。
“都是山裡撿的,今年菌子多,給你嘗嘗鮮。”
江秋月以前下班,就愛看點做飯種菜、撿菌子的視頻,吃不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撿菌子的過程!
“牛嬸子,你明天還去嗎?能不能帶上我?”江秋月激動地抓住牛嬸子的手。
牛嬸子以為江秋月是想給家裡弄點吃的,笑著說好,“這有什麼不行,當然可以!”
第二天吃過早飯,江秋月帶著兩個孩子去了牛家。
牛壯壯得意地炫耀,“你們看院子裡曬的,有一半都是我撿的,厲害不?”
“厲害!壯壯哥最厲害!”林北北情緒價值給得高高的,不僅嘴上誇,還豎起大拇指,“等進了山,壯壯哥能不能帶我找菌子?”
“可以啊,你跟緊我,保證你能撿到很多。”牛壯壯被捧得高興,出發後,時不時去看林北北兄妹。
江秋月把撿菌子當興趣,等她看到山林裡一叢又一叢的菌子,都挪不開眼了。
她跟著牛嬸子撿,不一會兒就撿了半背簍,紅的棕的,有些剛冒頭,胖乎乎的非常可愛,讓人很想捏一下。
半天的功夫,江秋月的背簍滿了,兩小孩的籃子也滿了。
他們一起去牛家,讓牛嬸子幫忙篩選一遍,不然吃著不放心。
“這種紅菇你用濕布擦一擦,曬乾後可以煮湯或者蒸雞蛋。黑色的叫黑炭菇,比較澀,適合炒辣椒。還有……”
牛嬸子仔細地一個個和江秋月介紹,“吃不完的都可以曬成乾,留著以後慢慢吃。咱們這裡一年可以撿兩次菌子,家裡沒事做的人,都會進山去。”
回家後,江秋月把黑炭菇先洗了,炒之前需要用水先煮熟。牛嬸子說了,煮的時候加點米,米要是沒變色,就沒事。
等菌子煮熟後,鍋中加油和蒜末爆香,再加入菌子和辣椒,配料隻需要簡單的鹽和醬油。複雜的調料反而會掩蓋菌子本來的鮮味。
“媽媽,好香啊。”林北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我幫忙拿碗筷!”
廚房門口搭了個木架子,江秋月在邊上種了兩棵老虎豆,再過一個月,豆子爬滿木架子,就能坐在下邊乘涼。
現在吃飯便在廚房的屋簷下,林北北乾活很主動,幫忙擺好桌椅,又牽著妹妹去洗手。
江秋月還煮了蛋花湯,坐下後給每個人盛了滿滿的飯,黑炭菇口感確實微澀,但正是這種獨特的口感融合了鮮味,喚醒每一個味蕾。
她是懂了,為什麼每年都有人吃菌子看但小人,卻還是那麼多人吃。
一碗菌子很快見了底,江秋月心滿意足地摸摸肚子,因為沒做農活,她的皮膚白了一些,氣色也好了很多。
人嘛,就要對自己好點,就算當了媽,也得漂漂亮亮的好。
等林北北洗完碗,期待地跑過來,“媽媽,我們下午還去撿菌子嗎?”
看看頭頂的烈日,江秋月搖頭說不去了,下午那麼曬,她才不去。
撿菌子是樂趣,並不是她的工作,夠吃就好,反正山上多著呢。
“你們倆不許自己去哦。”江秋月看林北北眼神瞬間失落,加重語氣道,“沒有大人同行,你們掉山溝溝裡,都沒人知道。”
不進山,又沒電視收音機消遣,江秋月想了想,乾脆帶兩個小孩學認字。
原主是小學畢業,但教林北北兩個足夠了。
江秋月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字,“你們看好了,一筆一劃地跟著我寫。”
十分鐘後,看林北北和林南南已經能寫自己的名字,江秋月倍感欣慰。
看來以後不用輔導功課了,他們很有讀書天分!
不錯不錯,分家了,生活費也加了,雖然林南南還是不願意說話,但兩小孩都很懂事。
江秋月覺得,她接下來的日子,會很舒坦。
而這時,林崢嶸又收到了江秋月的信。
蝦乾?
乾貝?
水果?
還分家了?
江秋月怎麼回事,他不是剛寄了臘肉和臘腸回去嗎?
林崢嶸滿頭疑問。
大隊長是沒收到他的電報嗎?怎麼還不給他回信?
“崢嶸,怎麼皺眉了?”陳國偉打了飯回來,“今天食堂有燉肉,我好不容易才搶了點,彆說兄弟不想著你,有什麼事吃完再說。”
話音剛落,有人敲門,說傳達室有林崢嶸的電報。
沒等陳國偉反應過來,隻見麵前吹過一陣風,再轉頭時,林崢嶸已經跑了。
“什麼電報,那麼著急?”陳國偉找出林崢嶸的飯盒,給林崢嶸留了一半的肉。
林崢嶸一路跑到傳達室,拿到電報後,隻有兩個字──真的。
電報是按字數收費,他本想著發電報比寫信快,才多花點錢問大隊長,江秋月說林家對她和孩子不好,是真是假。沒想到還是過了那麼久,才收到電報。
看著手裡的電報,林崢嶸五味陳雜。
他出任務多年,積累了許多探親假沒用,想了想,他敲響政委辦公室的門。
“是崢嶸啊,我正準備喊你呢,有個非常好的消息告訴你,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