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大隊長讓看熱鬨的村民都散了,再次警告王春花不許打人。
“媽,你聽到了,是大隊長說,家裡有啥我就吃啥。”江秋月拍拍褲腿上的灰塵,看王春花抬起巴掌要打過來,趕忙大喊一聲,“大隊長!”
“又怎麼了?”還沒走遠的胡海誌回頭。
王春花搶先道,“沒什麼,秋月和你說謝謝。”
“客氣啥,我先走了。”胡海誌剛轉身,王春花立馬放下臉來,“江秋月,你彆給臉不要臉,給我滾進來!”
當著大隊長的麵,她不好收拾江秋月,等關起門來,看江秋月怎麼囂張。
結果江秋月一動不動,站在門口和沒聽到一樣。
她又不是傻子,王春花那點小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
“江秋月,我喊你沒聽到嗎?”王春花壓著嗓子,眼珠子左右瞟,怕被人聽到。
江秋月說聽到了,“但我不進去,等我進了院子,你肯定要打我。媽,大隊長可是說了,隻要你打我,我就去找他。”
“我說你腦子撞壞了是不是?”平常的江秋月,可不敢這樣和她說話,王春花心中猛的地一抖,江秋月今天腦袋上,確實流了好多血,“你……你先給我進來,我不打你。”
“這可是你說的啊。”江秋月跟著進了院子,準備回房間時,被錢麗拉住。
“大嫂,你還沒做飯呢?”錢麗肚子餓得咕咕叫,家裡其他人也餓了。
江秋月推開錢麗的手,“江醫生說了,我要休息,你們自己做飯吧。”
錢麗不想做飯,從嫁到林家起,她四年沒做過飯。習慣了彆人洗衣做飯的日子,要她再乾家務,心裡一百個不願意。
聽婆婆在房間罵罵咧咧,錢麗眼珠轉了轉,跑去告狀。
“她反了天了!”王春花剛坐下,又穿起布鞋到江秋月門口“砰砰”敲門,“江秋月,你到底想乾嘛,飯都不做,我們家養你做什麼?你給我滾出來,開門……啊!”
在王春花敲門時,江秋月看準時機,突然開門,王春花摔了個狗吃屎,門牙撞到地上,頓時血流如注。
“天老爺,二弟妹你乾嘛推媽?”江秋月先發製人,“你看看,你都把媽推成這樣了?”
她伸手去扶,看到王春花門牙斷了,心裡樂得不行。
錢麗用力搖頭,看到家裡男人過來,剛想替自己辯解,她是一起拍門,但沒有推婆婆。
可江秋月猜到她心思,“二弟你快管管二弟妹,她竟然敢推媽。我的老天爺誒,天底下怎麼有這麼惡毒的兒媳婦?”
站起來的王春花,滿嘴是血,舌頭感覺要斷了一樣,眼淚疼得汪汪的,“他爹……嗚嗚……”
林富貴一個頭兩個大,“到底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啊。”江秋月最快接話,“我剛開門,就看到二弟妹把媽推到地上。”
“你放屁!”錢麗抬手要打人,卻聽江秋月又喊了起來。
“大家快來看看,我弟妹打婆婆了!”江秋月剛喊完,她公公立馬讓她閉嘴。
林二柱皺緊眉頭,他知道錢麗不會推他媽,可大嫂喊起來,彆人可能真的會誤會了。
“先彆說那麼多了,我和三弟送媽去衛生所看看,錢麗你去做飯。”
“我……”
“讓你去就去,你話怎麼那麼多?”
錢麗委屈得快哭了,卻有嘴說不清,憤憤跑進廚房。
江秋月看熱鬨不嫌事大,“我也去吧,你們兩個大男人,哪裡有我照顧得好。”
林二柱下意識說了好,但馬上後悔了,今天的大嫂不太一樣,人還是那個人,卻能說會道許多,“還是算了大嫂,你受傷需要休息,我和三柱去就行。”
“你們真可以嗎?”江秋月失望了,讓她去衛生所的話,肯定可以讓村裡人都知道,王春花是被錢麗推的。
“可以的大嫂。”林二柱咬著牙,和弟弟一人扶住一邊。
王春花惡狠狠地瞪著江秋月,要不是她疼到手抽筋,說不出話來,她一定要撕爛江秋月的臉。
看著林二柱一行人離開,江秋月摸摸肚子,吵個架,讓她又餓了。
走到廚房門口,像錢麗以前吩咐原主一樣,“二弟妹,地瓜要用蒸的才甜,你彆偷懶全煮在一起。飯好了叫我,哎喲我這老腰,真是經不住折騰,我得先去躺一躺。”
錢麗牙齒都快咬斷了,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煮好飯後,朝著江秋月的吐了口水,還抓了一把鍋底灰攪拌。
“呸,我讓你吃!吃屎去吧!”
聽著外邊的動靜,猜飯差不多好了,江秋月帶著兩個孩子到公婆屋裡。
看著錢麗遞過來的野菜糊糊,江秋月想都沒想,和錢麗的做了交換,“我吃不了那麼多,辛苦二弟妹你做飯,你多吃一點。”
她才不愛吃野菜糊糊,沒油還沒味道,忒難吃。而且她剛進屋,看到錢麗忍不住上揚的唇角,她就知道錢麗沒憋好屁。
錢麗愣住了。
“吃啊二弟妹,飯可是你自己做的,不能浪費啊。”說著,江秋月轉頭去看兩個孩子,教育道,“浪費糧食可恥,你們要吃光光哦。”
有爺爺和二嬸在,林北北兩個不敢說話,但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二弟妹你看,連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肯定明白。快吃吧,待會冷了更難下咽。”江秋月幾口喝完野菜糊糊,是真難喝,以後都不想再吃了。
她記得明天是丈夫寄錢到的日子,她不是原主,做不出苦自己,造福大家的腦殘事。拿到錢之後,她得多買點吃的,天大地大,吃好睡好是最重要的事。
被幾個人盯著,特彆是公公也看了過來,錢麗不想吃都不行了,隻能硬著頭皮喝攪了鍋底灰的野菜糊糊。
她在心裡把江秋月罵了一萬遍,恨不得江秋月立馬去死,明麵上卻無可奈何,隻能生悶氣。
江秋月看兩小孩吃得差不多,才抓起一個地瓜,準備下桌。
“老大媳婦。”
林富貴突然開口,“你現在想怎麼樣?”
他活了那麼多年,江秋月有了轉變,肯定是有原因的。
錢麗在一旁看熱鬨,心想江秋月死定了,公公平常不罵人,但一開口,一定是生氣了。
“爸你怎麼這樣問呢?”江秋月早就做好準備,王春花是個沒腦子的,林富貴卻沒那麼好糊弄,“今天摔那一跤,疼得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想到北北和南南以後沒了媽,要被後媽虐待,我拚著一口氣都要活過來。”
她說話時,兩小孩眼眶已經紅了,林北北小嘴抿得緊緊的,林南南隨時都能哭出來。
“醒來後,我想著不能再辛苦了,大柱每個月寄生活費回來,也是為了讓我們母子三人不吃苦。我得好好養著自己才行,不然誰來照顧兩個孩子?”
林富貴看著江秋月,試圖在江秋月臉上看出一些什麼,但他什麼都沒發現。
“還有,說句寒心的話,我對媽和二弟真的很失望。”
江秋月抬手假裝擦眼淚,“前幾日我聽到媽和二弟他們說,我是你們林家的奴隸,家裡的活都該我來乾,累死我也是我活該。媽說從沒把我當做兒媳婦,二弟也說我和大柱是外人,本來就是不是林家血脈。”
這些話,是原主聽到的。原主確實傷心了,但她覺得自己做不夠,才沒讓王春花等人滿意,反而自我反省起來。
這話一出,林富貴臉瞬間黑了。
他沒想到,這些話被江秋月聽了去。
江秋月歎著氣起身,非常失望,“爸,我知道你們偏心,但我為家裡乾了那麼多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怎麼能說我是你們林家奴隸呢,太讓我難受了!”
“今日你問了我,我實話實說了,往後家裡的活,我不會再乾。我隻負責照顧北北南南,其他人的事,我一件都不會做!”
拉著兩個孩子出了門,江秋月立馬笑了起來。
而屋裡的林富貴瞪著錢麗,“你婆婆真說了這種話?”
錢麗縮著腦袋點點頭,“差……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混賬東西!”
林富貴拍桌罵人,“你們是腦子壞了嗎?”
奴隸是舊社會用的詞,真是一群蠢貨。有江秋月在,家裡的活有人乾,每個月上交生活費,還會下地掙工分,能替家裡省下多少事。
他早就交代過,嘴巴得把門,不然哪天禍從口出都不知道。
林大寶嚇得哇哇大哭,錢麗也被嚇到了,抱著兒子小聲道,“爸,這事不怪我們啊,我們不知道江秋月在門外。”
她很奇怪,婆婆沒少罵江秋月,怎麼這次江秋月就生氣了?
“腦子裡進漿糊的蠢貨,門口有沒有人都不知道,滾出去!”
對著大孫子,林富貴都沒了好脾氣。前幾年鬨饑荒,村裡甚至餓死過人,隻有他家每個人都好好的,不是他有多大本事,而是仰仗大兒子的功勞,每個月都往家裡寄錢。
如果江秋月給大兒子寫信說不滿,大兒子不寄錢了怎麼辦?
林富貴越想越坐不住,在他一籌莫展時,兩個兒子和他媳婦回來了。
王春花撞斷門牙,在衛生所上了消炎藥,回到家便要找江秋月麻煩,“人呢?讓江秋月給我滾出來!”
“你閉嘴吧!”林富貴本就在氣王春花亂說話,看她又要鬨事,大聲吼了一句。
王春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平常她教訓大兒媳,老頭子一句話都不說,今天卻凶她。愣了好一會兒,大聲撒潑起來,“好你個林富貴,你看我被人欺負,你不幫我,還讓我閉嘴?”
“啪啪”幾下,王春花不管不顧地往林富貴身上打去。
林富貴一把推開王春花,用力打了一巴掌,“你知不知道老大媳婦為什麼要鬨?還不是你和老二亂說話,連奴隸這種話都敢說,你們不怕死嗎?”
罵完王春花,又去罵兒子,“你也是的,腦子能不能聰明點,你娶媳婦的錢,家裡每個月買米麵的錢,都是老大家交的生活費。我可告訴你,好好哄著你大嫂,如果她明天不交生活費,往後你三弟娶媳婦的錢,你來出!”
“憑什麼?”林二柱脫口而出後,對上他爸吃人的眼神,剩下的話全憋了回去。
在爸麵前,他還是橫不起來。
等林富貴離開,王春花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打,坐下地上嗷嗷大哭。
林二柱看著親媽鬨騰,他更頭疼了,但他沒錢給三弟娶媳婦。爸說得對,得讓大嫂繼續交生活費。
林三柱則是埋怨地看著他媽和哥哥,折騰什麼都不知道,他還沒娶媳婦呢,大嫂不給錢,家裡哪裡有錢出彩禮?
在屋裡躺著的江秋月,隻當沒聽到王春花的哭嚎,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至於林家惦記的生活費,一分錢都彆想她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