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幾個百姓跪地磕頭又求饒的樣子,顧青嵐一開始還是慌了一下的。
“彆殺我……彆殺我,你殺了這麼多人,你彆再殺了……”
“我真的會給你繼續帶魂魄的……求求你彆殺我……”
這幾個百姓直對著顧青嵐磕頭求饒,哽咽哭泣的聲音仍是不停。
她試圖走近,想安撫那些百姓,想讓他們看看清楚,自己並不是他們印象中的屠城之人。
可剛走沒兩步,那些百姓卻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一個兩個白眼上翻,表情痛苦,而後仰倒,抽搐幾下後就無聲無息了。
就好像,她真的是那個屠城的惡人,隻是沒處理好幾個漏網之魚,現在又當著光風君的麵,直接殺人滅口一般。
她終於明白過來,“嗬”地一聲笑了。
真是好一場大戲。
若她不是隻帶了光風君,而是通知了昆侖宗那些吃乾飯的牆頭草長老,恐怕今日她已經被押在水牢。
顧青嵐站在一堆屍體麵前,不緊不慢地回過身去。
她清澈的眼神避也不避,直視光風君:“師尊,不是我。您知道的,我乃秦國公主,自幼信奉食民之祿,忠民之事。我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光風君看著她明明緊張得手都握不動,卻視死如歸的模樣,猛地有些晃神。
很多年以前,也是在這樣的屍山血海旁,燕雲滿身血汙,回身凝望她。
“阿月,不是我做的。你要信我!”
當時人不是眼前人,卻莫名其妙地重疊在光風君的回憶裡。
很多年前,光風君還不叫光風君。她本名霽月。霽月光風,是她對自己的期望。
很多年前的阿月沒有相信很多年前的阿雲。
光風君閉了閉眼,複又睜眼,試圖將腦海裡的燕雲暫時忘掉。而後,她抬手,寒氣逼人的冰淩直接飛出袍袖,飛速往前方刺去。
顧青嵐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寒氣飛掠而過,擊破了放在酒樓隱秘角落的傳影珠。
傳影珠“啪嗒”一聲碎裂。
傳影珠的另一邊,正在興致勃勃地觀賞顧青嵐臉上錯愕神情的雲蘭蘭被驚了一下。
“嚇死人了……”回過神來,雲蘭蘭躲進賀宏深懷裡。
賀宏深半躺在美人榻上,輕撫她後背以作安慰:“沒想到,就來了兩個人啊……”
雲蘭蘭眼裡難免得意:“我還以為是玄武宗的誰呢,一時興起才扮作我那個師妹的模樣殺人。沒想到,歪打正著了。這下都不用汙蔑了,我想,光風君會直接清理門戶的。”
雲蘭蘭揚起嘴角:“道門,容不下一絲道德汙點。這師妹啊,要是不多管閒事,或許能活到收徒大典呢。”
賀宏深輕輕地笑了一聲:“未必。”
雲蘭蘭聞言,疑惑地望著他。
“光風君,是除我父親以外,這世間唯一踏入半神之境的人。你那點小伎倆,委實騙不過他。”
雲蘭蘭“啊”了一聲,頗為失望:“那我特地扮成顧青嵐的樣子殺人的留影珠,豈不是也沒用了?”
賀宏深玩味地撫她的小耳朵,不緊不慢道:“沒用的,能騙過半神境的,隻有半神境。你想用那留影珠毀了顧青嵐,除非光風君死了。”
“先放過那個顧青嵐吧。”
雲蘭蘭滿眼都是不甘之色:“才不要呢,我就要留著。一定會有用的!”
被他們討論著的顧青嵐,也聽到了傳影珠碎裂的聲音。此刻她睜開雙眼,竟發現汗流了滿背。
光風君緩緩走過來,像捏什麼可愛的小貓一般,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
“彆怕。為師會護著你。”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對光風君而言,或許隻是再普通不過的許諾。
這句話,卻支撐著顧青嵐往後整整兩百年的漫長歲月。
她的師尊,是信她的!
光風君抬手一指,心隨念動,幾個凡人的魂魄便都被搜了一遍。
“低級的易容術罷了。有人易容成你的模樣了。”光風君闔上眼,語氣波瀾不驚。
在這道門魁首,唯一的半神金仙麵前,識破謊言是如此輕而易舉。顧青嵐的擔憂似乎太過多餘。
這方城池已再沒有彆的魔族氣息存在,想必來得太晚了。
“我已喚了昆侖宗的長老們過來處理,你無需擔心。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光風君摸了摸顧青嵐的頭,心下真覺得這孩子來回奔波,確實該休息了。
“砰”地一聲,角落裡的地板被頂開了一個空,一個灰頭土臉的孩童鑽出來,約莫八九歲的模樣,圓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們。
顧青嵐想到剛剛那群百姓空口白牙汙蔑她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些戒備了。
那小孩卻手腳並用地爬過來,嘴裡仿佛許久沒說過話似的,艱難地發音:“昆侖宗……是昆侖宗的仙人嗎……救救我……仙人……救救我……”
滿城死人,竟有一個活的?
顧青嵐皺著眉後退了一步。
“是龜息功。”光風君看著小孩,目光平和,“你家族中有龜息功的傳承,才讓你裝死逃過一劫?”
小孩咦咦啊啊了一會兒,才猛猛地點頭,像是要把頭點進地板裡去。
“你可有聽到過什麼?”光風君緩緩問。
孩子搖頭,又點頭,又搖頭:“姐姐說……隻有聽到仙人來了,才能出來……姐姐……嗚嗚嗚嗚嗚嗚……我沒聽到什麼……隻留神仙人有沒有來……我等了……好久……好久……”
“仙人,求求……帶我走吧……我什麼都能做,我什麼都可以做,仙人,帶我走吧……求求你……”那小孩滿麵淚水,忽而對著顧青嵐砰砰磕起頭來。
他磕頭像是下了死勁兒,直磕得皮肉外翻,看得人心驚肉跳。
看來這小孩用過龜息功後的神誌還沒有蘇醒完全。
光風君伸出手探了探小孩的眉心:“有點仙根。尚可。”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顧青嵐和光風君對視一眼,光風君點了點頭。
顧青嵐上去將他扶起來:“走吧。”
之後的事,就交給了光風君和昆侖宗長老處理。顧青嵐背著這個小娃娃,回到了昆侖宗。
“啊啊啊啊啊啊!姐姐救我!”
背小孩上山時,背上的孩子突然手腳亂動地發起癲來。
“怎麼了?”顧青嵐拍了拍他的腿,這孩子才有些清醒過來,指了指石碑上盤旋的小蛇。
“蛇。怕。”
顧青嵐失笑,耐心跟他解釋:“長白山上,昆侖宗內,萬物有靈。這蛇是不會傷你的,你也不能傷它哦。”
小孩將臉埋進顧青嵐後背,小貓兒似的,低低地“嗯”了一聲。
顧青嵐背著小孩去弟子堂安頓。
那條愛在昆侖界碑上盤旋嚇唬人的小蛇,見人走了,嘶嘶地吐著信子,搖頭晃腦地,有些得意。
第二日,下山的弟子們照例去逗弄那條不咬人的蛇。卻發現它冰涼的屍體已軟軟地搭在界碑上,徹底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