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辦公室裡通常沒人,本院醫生在台上開刀,規培輪轉醫生每天查完房寫完病程就下班了,宗夏槐撲了個空,也不意外,去護士台問今天值班醫生的電話。
護士說話爽利:“他就在值班室躺著呢!你去敲門!”
醫生辦公室設在病房裡,而值班室和護士更衣室設在一塊,是個在病房外的單獨的小區域,雖然有門禁,但常年不關。護士有急事的時候就會去值班室敲門,因此值班醫生也不會反鎖值班室的門。
宗夏槐來敲門的時候,謝宜年正在值班室裡補覺,幾乎是敲門聲一響他就醒了,他以為是護士,直接說:“請進。”
他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坐起來,他裡麵穿的就是手術室發的洗手衣,在病房就在外麵套件白大褂,要是手術室急呼他,他把外麵那身白大褂脫了就可以進去。洗手衣外套白大褂,這幾乎是每個外科人的標配。
謝宜年沒帶眼鏡,他睡得迷迷糊糊,在枕頭下摸索了好一會兒才帶上,這時宗夏槐帶著學妹在門口至少站了有一分鐘了。
“夏槐醫生,你……你怎麼來了?”謝宜年伸手,迅速捋順了頭發,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白大褂,好像隻穿洗手衣是多麼不方便見人一樣。
主要是謝宜年把洗手衣當作睡衣,衣服被他睡得皺皺巴巴,他總覺得這樣見宗夏槐不成體統。
宗夏槐神色如常,大家值班不都是這樣麼?謝宜年又沒有少穿什麼,她敲過門,謝宜年說過“請進”,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
謝宜年也很快鎮定下來:“是有什麼事嗎?”
宗夏槐神色自然地拉開凳子坐下來,指著寫滿病人基礎情況的麻醉知情同意書說:“這個201床,19歲,叫張兆輝,是你們明天的病人。”
謝宜年茫然:“是檢驗檢查有什麼問題嗎?”
手術完全是老大拍板決定的,麻醉科醫生找過來難道是病人有什麼問題?
外科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外科忙著在手術室開刀,根本無暇看病人術前檢驗檢查,多是管床的規培醫生看兩眼,但說白了,輪轉的規培又不一定是本科室的醫生,難免有疏漏。
所以麻醉的術前訪視談話常常有“驚喜”,這個病人血色素5g,那個病人血鉀27……麻醉醫生怒氣衝衝地衝到外科辦公室,要求外科停掉手術。像這種提前停的還好,要是人拉進了手術室再發現這些“驚喜”,那必然是一場“世紀大戰”。
當然,發火的一般是外科老大,檢驗檢查擺在這,他們沒辦法對其他人發火,隻能對底下人發火,責問他們為什麼不仔細查看術前報告,然後再想方設法和麻醉科、護理部拉扯一番,繼續把手術做掉。
“檢驗檢查沒什麼問題,我主要是想問問你們這個手術方式。”宗夏槐盯著他的眼睛:“一定要做術中喚醒嗎?”
謝宜年被她問住了,他知道這例喚醒病人,畢竟是他們組這麼多年來第一例,領導的意思他大約也知道,就是想收一點相關的實驗數據。
這又是年輕病人,領導心動了。
可這實在和他沒關係,喚醒手術輪不到他去做,最多是手術結束了,喊他去關個顱,送個標本,送個術後ct與核磁。
宗夏槐也清楚這點,問:“這是誰的病人?楊主任的?”
謝宜年搖頭:“是丁老師的,但是楊主任也知道。”知道就是默許。
“我不認為張兆輝適合做術中喚醒,他才19歲,他都沒有經過幾件事,你要他去配合你們做喚醒?”宗夏槐說著有些動氣:“我看過片子上腫瘤的位置,全麻一樣可以做這個手術,你們還可以接電生理,不是不可以避開那些神經……”
“他才19歲,你真的確定他能堅持到最後嗎?”
謝宜年見到的宗夏槐一直是波瀾不驚的,他還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他都很難想象宗夏槐會有強烈的情緒,之前黃朝師兄回到辦公室,半是吐槽半是抱怨:“麻醉科的女醫生漂亮是漂亮,脾氣一個比一個差!可千萬不要招惹她們!”
那會兒黃朝剛被譚月暴力輸出過。
謝宜年當時還在心裡默默反駁,說夏槐脾氣就很好。
如今宗夏槐朝他發火,可他也不覺得她凶,反而覺得她十分可愛,她為病人的事和外科生氣,他隻覺出她那一分醫者仁心。
她不讚同這場喚醒手術,因為她沒有把病人當成一串冰冷的電腦數據,她見了病人,了解了病人的基本情況,判斷他的心理狀況無法承受,所以堅決反對。
其實,謝宜年也有些讚同她了。既然還有彆的手術方案,何必一定要喚醒?
謝宜年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會去和主任說的。”楊主任快退休了,其實對於出不出實驗數據這個事沒那麼執著,主要是丁老師有些著急。
謝宜年的態度這樣好,讓宗夏槐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她緩了語氣:“謝謝。”
謝宜年受寵若驚:“不……不客氣。”他補充說:“這是應該的。外科和麻醉本來就密不可分。”
離開病房後,學妹才開口說話,她第一句說:“天呐,這個外科醫生的覺悟好高,態度好好。”
第二句說:“師姐,他剛才耳朵都紅了。”學妹有些興奮地比劃:“就是他剛看清楚是你的時候。”
剛才學妹全程當背景板,也沒彆的事乾,就觀察起這兩人來,師姐大大方方,麵對帥哥也不假辭色,可她瞧著那號稱神外第一帥的謝宜年,怎麼看出了“小鹿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