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第一步，生產大量基礎生活物資，建立基本的中心化交易體係。”
“第二步，廣開商路，建立物流樞紐，加速人口流動。”
“第三步，加強基礎建設，擴大城鎮規模，打造差異化生活區。”
“第四步，吸引人口駐留，擴大城市規模。”
“第五步，強化城市文化屬性，消除宗教影響。”
“五步走，把這座城市建起來。”
“這才是真正的火種計劃——它的規模必須足夠大，也必須足夠細致。”
“光靠抽象的概念是救不了這個世界的，得實實在在地去做才行。”
陳劍站在臨時指揮部外，看著從山城地下工廠內被製造出來、雖有又源源不斷輸送到地麵的工具，開口說道：
“現在我們處於第一步，也就是生活物資製造階段。”
“不過，現在的這些產品，還是太容易市場飽和了。”
“整個世界不過百萬級彆的人口，而很多人口還是我們觸及不到的、不具有購買力的，想要單純依靠日用工具來形成不可替代性，終歸還是太慢了。”
“最好的方案，還是用槍、用子彈。”
“畢竟，這玩意兒是沒有人不缺的，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實實在在的剛需。”
“確實是剛需。”
何朔先是點頭，但轉而又開口說道：
“隻要能解決目前的資源瓶頸問題，我們會迅速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軍火商。”
“到那個時候，我們自然而然地，山城就會成為這個世界的中心了。”
“不過現在，我們有個現實的問題需要解決。”
“這些商人，並不知道我們需要什麼。”
“他們拿來交易的物資還停留在廢土時代。”
“什麼廢電池、什麼能亮的燈泡、什麼黃金”
“當然，黃金是好的，我們可以將其作為基準貨幣。”
“但是，如果想要建立我們的中心化體係，我們就必須推出我們自己的貨幣了。”
“確實。”
陳劍若有所思地點頭，隨後抬手叫道：
“季星，過來！”
正在協助餘錢安置、或者說處置剛剛到達山城的朝聖者的季星聞言回頭，走向了正在討論的兩人。
“團長。”
季星看向陳劍：
“什麼事情？”
“我們要在山城發行貨幣，建立一套中心化的金融體係。”
陳劍回答道：
“這個事情我會讓伏羲設計一套基本的框架，但是他對廢土的情況了解還是不夠的，尤其是一些細節，我們也不可能完整地給它輸入。”
“所以，我需要你的建議。”
“我的建議？”
季星愣了一愣，隨即皺眉說道：
“說實話，現在的情況下去發行貨幣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
“或者說，‘鎖定貨幣’這件事情，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
“什麼意思？”
陳劍問道：
“不能‘鎖定貨幣’，你的意思是，多種貨幣並行？”
“不。”
季星搖了搖頭，回答道：
“甚至連並行都不可行。”
“團長，我覺得你們可能並不了解這個世界底層的狀況。”
“華夏軍雖然經曆過很艱難的時刻，但是從頭到尾，我們沒有缺過資源，也沒有缺過糧食。”
“我們始終很富裕，我們隻需要考慮如何去消滅怪物，卻不用考慮假如我們沒辦法戰勝怪物，我們應該要怎麼樣活下去。”
“但是，廢土上的其他人，是會考慮的。”
“哪怕是最富裕的商人，他們也必須考慮這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隻有一個：排除所有非確定性的風險。”
“為什麼那麼多年過去了，黃金還是隻能作為一種價值衡量手段，卻始終不能成為真正的‘流通貨幣’，這就是根源。”
“因為一塊黃金，哪怕不確定性再小，也有可能在最緊迫的時候，成為拖累你的累贅。”
“但子彈、糧食就不存在這樣的顧慮。”
“你總是要開槍的、也總是要吃飯的。”
“如果恰好，這兩種東西又能參與到交易中，那你說，你是選子彈和糧食，還是選黃金？”
“確實”
陳劍重重吐出一口氣。
實際上，這個問題他也早就發現了，但他一直沒有時間往深處去想。
但現在看來這個問題確實相當嚴重。
不安定的環境會把貨幣經濟的發展徹底卡死，彆說發行新貨幣了，這種情況下，哪怕僅僅是強化黃金的地位，恐怕都很難被接受。
你想要用黃金跟商人交換物資？
不，他們不會同意的。
他們會迅速出手，直接在山城把所有黃金全部置換成他們需要的貨物。
這怎麼辦？
如果沒有一套完善的貨幣體係，整個山城的交易效率會嚴重下降。
到時候彆說建立商業樞紐了，哪怕是維持穩定的商業運轉，都要消耗許多不必要的資源
“那你的看法呢？”
陳劍開口問道：
“直接用子彈作為貨幣？”
“這個方案的問題是，我們必然要製造不同型號的子彈的。”
“不同子彈的價值，應該怎麼去定義？”
“總不能9子彈一個價，762子彈一個價吧？”
“不需要啊。”
季星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她已經想清楚了。
“所有子彈都是一個價值，隻要能確定是我們生產的就行。”
“我們可以在子彈上做一些特殊的設計，比如在底火上打上我們的標誌。”
“不管什麼型號的子彈，都是一個價。”
“那麼，當子彈漸漸開始出現‘富餘’，出現供過於求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這東西的貨幣屬性，漸漸開始超過它的實用屬性。”
“他們會抱怨子彈太重，會抱怨攜帶不便、計數不便。”
“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推出真正的貨幣的時候了。”
“子彈幣。”
這番話說完，陳劍忍不住對著季星豎了個大拇指。
“可以。”
“這思路完全可行！”
“不用等了——山城地下有生產線，隻是暫時缺原材料而已。”
“我們先把手頭的彈藥儲備拿出來，這一輪交易，我們就把我們的貨幣發出去。”
“明白！”
季星鄭重點頭。
“這件事情，我帶餘錢一起去辦。”
“不僅是‘交易’，我還有更好的點子。”
兩小時後。
朝聖者收容營地。
季星帶著餘錢、以及幾名誌願連的戰士一起站在這個自發組成的營地門口，身後擺著幾箱已經開箱的子彈。
她環顧了一圈，所有朝聖者的眼神中都帶著幾分恐懼。
——
說實話，任何人看到這種場景都不可能不恐懼。
荷槍實彈的戰士，滿滿當當的子彈，這架勢感覺就像是要打靶打個爽的樣子。
站在最前排的朝聖者們甚至都已經開始顫抖，但心裡強烈的信念和信仰，卻仍然支撐著他們站在原地。
季星又是無可奈何、又是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正打算開口說話，遠處，一個人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等等！”
“等等！”
季星回頭一看，來人正是郭旭。
他滿臉不可思議、表情裡還帶著幾分震驚和恐懼。
“季星季星首長，你們要乾什麼？？”
郭旭喘著粗氣站到季星麵前，急不可耐地開口道：
“他們隻是朝聖者，如果你們不願意他們留下，我可以帶他們走！”
“我跟餘錢長官已經聊過了，我們談得好好的！”
“你們要給我們時間的，哪怕是撤走，我們也需要時間吧？”
“你們不能”
“你先等會兒。”
季星抬手打斷了郭旭，緊接著說道：
“你不會以為我要殺了他們吧？你是從哪裡聽到的這種莫名其妙的消息？”
話音落下，郭旭愣了。
“不是嗎？”
“有個主教急匆匆地跑到我那裡報信，說你帶人來了媽的！”
這時候，郭旭顯然已經看明白了狀況。
他略有些惱怒地罵了一句臟話，緊接著對季星說道：
“抱歉、抱歉！”
“是我想太多了回去以後我會懲罰那個主教的。”
“不過說真的你們是要乾嘛？”
季星指了指身後的子彈，回答道：
“這不很明顯嗎？”
“發子彈啊。”
“發子彈？？”
郭旭目瞪口呆。
“發給他們？為什麼？”
“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沒有自動武器，要這些子彈有什麼用？”
“他們甚至有些人，連武器都沒有啊！”
“這是貨幣。”
季星直截了當地說道：
“他們既然來了這裡，我們總不能看著他們死了吧？”
“我們得給他們一口飯吃，得讓他們活下去。”
“但我們不可能按照救濟流民的標準來救濟他們——難道還要我們每天把食物送到他們嘴邊嗎？”
“所以我們用子彈當貨幣。”
“我們會發給他們一些子彈，這些子彈可以用於交換食物。”
“當然，他們也可以交換其他東西。”
“比如槍支什麼的——但我奉勸你管好他們，如果這裡發生任何非必要的流血事件，那我們的反製措施，可就不是單純的驅逐那麼簡單了”
“明白，明白！”
郭旭徹底放鬆下來。
而此時，餘錢已經開始帶人給那些朝聖者們發放子彈。
拿到子彈的第一時間，那些朝聖者幾乎每一個都是懵的。
他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要用這些子彈讓我們自己解決自己嗎？
但很快，餘錢便開始了講解。
而這時候，朝聖者們也開始發生分歧。
在聽說可以用子彈換食物之後，有人直接把子彈丟到了地上，表明自己不接受華夏軍這些“異端”的施舍的態度。
但也有人偷偷將掉落在地上的子彈拾起，藏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餘錢對此視而不見，季星更是懶得多看一眼。
她可不在意這些人是什麼想法，她隻知道，子彈作為貨幣發下去之後，就一定會通過某種途徑收回來的。
倒是郭旭，對此還帶著幾分懷疑。
“所以這種用子彈做貨幣的方法真的會有用嗎？”
“大部分人隻會把子彈藏起來，找商人賣個更高價吧？”
他的話說完，季星神秘一笑。
隨後，她開口問道：
“那你要不要去市場看一看？”
“可以！”
郭旭果斷點頭，兩人一同走向市場的方向，而此時，規模並不算大的市場裡已經擠滿了剛剛到達的商人。
他們是道路開通後的第一批商人，也是膽子最大的一批。
而也正是這樣的屬性，讓他們對“子彈貨幣”的接受程度更高。
整個市場到處都流通著子彈，在最初，確實有商人懷疑子彈的“價值”。
因為按照目前山城市場的交換比例計算，發到他們手裡的、用於采購他們帶來的物資的子彈的總價值，其實是高於物資總價值的。
他們懷疑這些華夏軍到底會不會回收子彈。
還是說，他們隻是想借助這樣的交換方式，將手裡囤積的子彈大量出手？
當然，即便是如此，他們也是穩賺不虧的。
畢竟，子彈在這種東西，放在哪裡都是稀罕貨。
這裡賣不掉，大不了帶回金陵去賣嘛。
於是，商人們全部都接受了子彈替代貨幣的方案。
但，僅僅這樣，還不足以讓這個市場運轉下去。
在某一個時刻，某一個商人發現了華夏軍新推出的貨物。
一把功能多樣的工兵鏟。
他太喜歡這東西了，他太知道這東西的價值了。
如果帶到世界上其他地方，搞不好這把鏟子的價值能跟聖血者使用的長刀相媲美。
而在這裡，它僅僅需要5枚子彈。
或者4斤生鐵。
生鐵他是沒有的，可子彈他有的是。
於是，交易立刻開始。
而在第一筆交易達成之後，第二筆、第三筆也接踵而至。
對工兵鏟的采購量瞬間上升，隨後突然在某一個瞬間，工兵鏟的價格開始上漲。
不，這並不是華夏軍主動調價，而是在第一批工兵鏟被賣空，華夏軍宣布短時間內不會再製造時，商人之間，開始了基於風險對衝的內部交易。
這讓工兵鏟的價格從5枚子彈迅猛上漲到了15枚，而這一刻，所有人也都看穿了一件事情。
子彈是有價值的。
它能買東西。
你掌握的籌碼越多，能爭取到的利益就越大。
商人追逐利益的屬性瞬間爆發，到這一刻開始，已經沒有人再去思考子彈的真實作用了。
因為，這就是貨幣。
郭旭看完了全程。
他深吸一口氣，隨後又緩緩吐出。
緊接著，他開口說道：
“我算是徹底對你們服氣了。”
“不過話說回來”
“我也想要那種工兵鏟，給我們的護教軍使用。”
“所以說是真的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