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如那兩個族叔是一母同胞,一家九口人擠在四四方方一個小院子裡。
周慎陪著她來卻沒下車,等濃雲上前敲開門,年輕的女孩兒怯生生,望見她身後的梁善如時軟綿綿叫了聲阿姐。
梁善如噙著笑:“樂娘,你爹爹呢?”
她才問完,兩個男人一起出了屋,見是她來,快步迎到門口。
年長為兄的那一個神色複雜:“不是說明日才來嗎?”他猶豫了下,還是告訴梁善如,“阿叔他們來了四五趟,我看那架勢像是在等你,這會兒你過來他們八成會知道,要不還是先回去,你非要留下銀錢,明日我們到……”
“阿叔。”梁善如眼底的笑意更濃,這番話裡有太多善意,她沒辦法視而不見。
銀票是特意用精巧的荷包包起來的,兩隻荷包被梁善如從袖袋取出來,她掌心向上,朝他遞過去:“我把銀子送過來就走,過會兒還有彆的事情,今日也不在阿叔這裡吃茶。
阿叔,往後日子好起來,不要再看他們的臉色了。”
他唉聲歎氣,說了聲好,順勢從梁善如手中接了荷包,果真連要她進門喝口水的話都沒提,反而催促她快些離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
梁善如轉頭要走,晨間發難的那位梁老太爺已經領了個人出現,幾乎是圍上來的。
好在周慎盯著這邊動靜,才發現他們幾個就先行下車,此刻就護在梁善如身旁。
就連院中的兩兄弟也站不住,叮囑了梁樂娘回屋,開了門兩步跨出來,也護在梁善如身前:“阿叔,有些事差不多就行了,彆再為難孩子了。”
梁善如垂眸。
論輩分他是老太爺,跟老侯爺是同宗的堂兄弟,卻為老不尊,最為可恨。
梁老太爺瞪過來一眼:“誰為難她?”一轉臉,對上梁善如,神色顯然比早上和善得多,“善如,不是我們要為難你,實在是這些年我們這些人家都靠著侯府接濟,況且他們夫婦教養你一場本就是事實,你是好孩子,可千萬不能記恨上我們呐。”
多不要臉的人啊,周慎簡直被氣笑了。
他剛想擠兌兩句,梁善如哦了聲:“您是長輩,我不敢的。”
她越是不陰不陽,梁老太爺麵上越是掛不住,訕訕的又叫她:“你既然說族譜除名是你爹的遺願,這事兒我看也沒什麼不行,你大……長樂侯那邊我幫你去說,至於你說要清算,我看就還是坐下來慢慢商量吧?
一家子的賬,怎麼能算得清楚呢?
況且傳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好,難道梁家把你養這麼大,就是讓你同他們夫婦算賬的嗎?
豈不是叫外麵的人說你忘恩負義,是個白眼狼嗎?
你十六了,還沒有議親,往後相看人家選夫婿,人家聽了這樣的名聲,多半要挑你。
不過你一個小孩子,他們夫婦也不是要趕儘殺絕,真的離開了,為了成全情分顧著彼此的體麵,拿出些產業給你,這還是能商量的嘛。”
他倒上趕著來賣乖,誰用的上他似的。
何況按照他所說,得了便宜的還不是長樂侯夫婦,甚至是他們自己,於她哪有半點好處?
梁善如故作驚訝,望向梁老太爺的雙眸中滿是困惑不解:“您說這話我聽不懂,那本來就是我應得的,怎麼傳出去彆人就要罵我是白眼狼了?
老太爺,早上在侯府,您可不是這麼說的。”
梁老太爺臉上的笑徹底繃不住了:“你這孩子,怎麼油鹽不進!”
跟在他身後的大兒子趕緊勸著說:“善如,事情總要解決,到底還得族人們都同意才行。
你看現在侯爺那邊僵著不肯,我們從中調停,事情才有得商量,否則我們一味地向著侯爺,這筆賬總歸是糊塗賬,哪怕你說有賬本,他大可以推說是你作假,鬨到官府也斷不清楚。”
他又看向那兩隻荷包,訴起苦來:“說實話你跟侯爺鬨成這樣,和我們真沒什麼關係,可我們沒辦法啊。
這些年日子過得苦,一年靠侯府接濟也有個百十來兩,要沒這些銀子,都不知道怎麼過下去。
你也可憐可憐我們吧,善如。”
要不是梁善如早提醒過,周慎眼下就要一人一拳把這些混賬打走了。
這一個兩個說的哪裡是人話?先前孩子沒拿出兩千兩,他們完全偏幫長樂侯,如今見能從善如這裡討著好處,甚至比從侯府所得更多,就又轉過頭來說這話。
要說完全向著孩子倒也罷了,卻又想著勸善如得過且過,到頭來他們兩頭不得罪,從善如這兒得了好處,將來依舊能在長樂侯那兒要出銀子。
這樣的做派,真是讓人多看一眼都惡心!
梁善如就怕他動怒忍不住,牽了下他袖口,踱步上前:“你們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想調停不是不行,我阿娘的所有陪嫁都得還我,爹爹所得那些,我可以跟長樂侯商量,隻要歸還不下半數,我接受,也肯定不會忘了你們的好處。”
梁老太爺麵露喜色,連他兒子都大喜過望,連連說好:“我就知道善如是最懂事的孩子,這就好,這就好!”
他甚至迫不及待:“這會兒你是要去侯府嗎?我們陪你一塊兒,今天就把事情說定了吧!我看你也是不想在侯府多待的,不如就……”
“我今天還有彆的事,等過兩日吧。”梁善如冷著臉拒絕道,“侯夫人病倒了,現在去要談不成事兒,過兩天我派人來請諸位,事成之後彆的都好說。”
“好好好,那就都聽你的!”他順勢就把路給讓開了,“你既然有事情,我們就不耽誤你和周大人,快去吧!”
“善如你……”
梁善如的態度一旦擺出來,連她的兩位族叔也看不下去,叫了她就想阻攔。
她笑著回望,幾不可見搖搖頭:“今天真還有事忙,阿叔們就彆送我了,回去吧,我自有分寸的。”
那兄弟兩個對視一眼,一知半解,卻還是衝著一點頭,住了口沒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