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家。
一樓廳堂燈火明亮,諸麗珍的大哥諸憑曦坐在沙發上,不停伸手去推臉上的金絲邊框眼鏡,局促地看著站在窗邊低頭發消息的顧墨霆。
諸憑曦比顧墨霆大兩歲,但他從小就怕顧墨霆。
顧墨霆是彆人家的孩子,諸憑曦則是所有人口中的反麵例子,並被豎立成了典型。
例如你不好好讀書,就會成為諸家那個傻兒子。
諸憑曦留級兩年,最後和顧墨霆同班,靠四處抄作業一路混到畢業。
後來諸家把他扔到國外鍍金,回來後先接手家裡的一個小公司鍛煉。
但就這個小公司,他也好幾次搞砸項目,四處求老同學幫忙才勉強維持。
諸憑曦一直想和顧墨霆搞好關係,但對他來說很難。
顧墨霆從小到大都是冷冰冰的,一臉生人勿近,熟人更勿近的模樣。
諸憑曦嘗試努力過,但再怎麼努力,好像都學不來像周臣柏、梁俊他們那樣,自然而然地喊顧墨霆一聲“老大”。
而這幾年沒見,顧墨霆身上的生疏感更強了,多年管理公司,讓他身上有了一層積威,雲淡風輕的一個眼神,都深得讓人招架不住。
而且,還有一個很怪的感覺——
諸憑曦分明覺得如今的顧墨霆比以往更沉穩內斂了,可好像又有一股狂性和不遜。
不過諸憑曦又覺得,這隻是自己的感覺。
而他的感覺很少有準的時候,否則不會把公司經營成這樣……
被他吩咐上樓喊諸麗珍的傭人這時從樓上回來,在諸憑曦身後小聲說:“珍珍小姐又說她的腿斷了,下不來,爬都爬不了。”
諸憑曦低聲斥道:“這不是胡鬨!你上去,讓她接我電話就行,不然我喊人抬登步梯去爬她陽台。”
傭人道:“珍珍小姐也說了,如果大少爺要用梯子爬上去,她就,就……”
“就什麼?”
傭人艱難道:“就用大少爺意想不到的方式報複您。”
“……”
頓了頓,諸憑曦怒道:“報複?她對我用這樣的詞?”
傭人點點頭。
諸憑曦一拍沙發起身:“我去找她!”
他的音量有點大,顧墨霆單隻手插在褲兜裡,發著消息轉身,抬眸望來。
諸憑曦立即笑容和煦:“顧總,珍珍她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去看看她。”
顧墨霆聲線沉冷:“我隻需要一個答案,下午出現在小桃外婆病房裡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如果她開口了,你打電話給我,我現在要去一趟醫院。”
諸憑曦趕忙道:“顧總放心,我一定儘快問出來,第一時間告訴你!”
諸麗珍趴在床尾,兩根手指飛快打字。
聽到窗外傳來的動靜,她拿著手機起身,悄咪咪在窗邊探出一雙眼睛。
就聽到她大哥狗腿的在那邊像個迎賓小姐——
“顧總慢走!”
“顧總下次再來玩兒啊!”
“顧總放心,我這就去問出來!”
……
諸麗珍嘴角抽搐,低頭給蘇秋雨回複:“有時覺得我哥忍辱負重,有時又覺得他樂在其中。”
發完抬起頭往下看,倏然撞入一雙清湛漆黑的眸子。
顧墨霆單手打開車門,高大挺拔的身姿立在駕駛座外,正巧把她逮個正著。
諸麗珍叫了聲“我的媽呀”,趕緊跑。
顧墨霆抬著頭,諸家大宅的光影描出他線條利落的下頜線和深邃的麵部輪廓。
他雙目微斂,沉沉注視著諸麗珍的窗口。
諸麗珍越是如此,顧墨霆心裡麵越有一種篤定在破水而出。
他期待看到水麵下是什麼,迫不及待。
醫院。
小桃靠著床頭,眼神有些呆呆的。
剛醒時,她還會說話,但隨著漸漸想起發生過的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唇瓣緊抿,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邵珊珊拿著幾個紫色的小娃娃逗她,逗了好半天,她都沒有反應。
邵珊珊輕歎,委屈地道:“小桃,你是不是不喜歡珊珊阿姨了。”
這招以往很有用,但今天,小桃什麼都聽不見。
她的眼神很迷茫,一呼一吸,全是外婆的猙獰眉眼。
就像是,像是童話故事裡的那些壞巫婆……
可是,這是她的外婆,是她的親人。
小桃最親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壞巫婆。
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顧墨霆闊步趕來。
小桃聽到薑邛和莊健在喊“顧總”。
小桃像是終於活了過來,她的大眼睛趕忙朝病房門口望去。
男人高大修長的身影一出現,小桃立即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飛撲而去。
顧墨霆彎身抱住她,小桃撲在他懷裡,一下沒忍住,張開嘴巴大哭:“小叔!”
顧墨霆抱著她起身,指骨分明的手指抹去她的眼淚:“先彆哭,醫生說你的情緒不能太激動。”
小桃的眼淚不要錢似的,一顆顆往下滾。
“小叔,我外婆為什麼打我,我找了外婆那麼久,外婆用杯子打我。”
邵珊珊走來哄道:“不哭不哭,小桃乖,那以後就不去找外婆了。”
話音剛落,邵珊珊望見顧墨霆冷然投來得一記眼神。
邵珊珊心下一咯噔,低聲道:“學長……”
顧墨霆看向莊健:“請邵小姐先出去。”
莊健恭敬道:“是。邵小姐,請——”
邵珊珊抿唇,神情變得委屈幽怨:“學長,你還在為蘇小梧的事氣惱我,我不是都幫你解決了嗎。”
她主動提及這事,莊健頭皮發麻,趕緊上前擋在她和顧墨霆中間:“邵小姐,請。”
邵珊珊生氣地去到沙發旁撿起自己的包包,離開前,她朝顧墨霆和小桃看去。
這對叔侄誰也沒多看她一眼。
邵珊珊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深吸一口氣,步出病房。
小桃靠著顧墨霆的肩膀上,哭累了,還在一抽一抽地抽泣。
顧墨霆哄好她,正要問薑邛話,大哥顧滄鵬的電話在這時打來。
顧墨霆單手抱著小桃,接起電話:“喂。”
顧滄鵬皺眉:“小桃出事了?”
顧墨霆淡淡道:“現在沒事了。”
“嚴重嗎?”
“影響不到顧家。”
顧滄鵬沉默,頓了頓,問:“顧盛傑那邊怎麼說?”
“他沒給我電話。”
顧滄鵬冷笑:“他的女兒,還是你的女兒。”
顧墨霆的眼睛沒有半點情緒:“你還有其他事嗎?”
“牟總那,你賣那麼大的麵子給他,就要了一個花瓶?你還把這花瓶給了周臣柏?”
顧墨霆的黑眸劃過一絲寒光:“大哥,我賣給他的是豐庭的麵子,你的手是不是伸得有點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