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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百日之說,白狐院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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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當空,雲霧飄渺,空穀深深深幾許。

穀雖然是空的,但是山穀內側的崖壁,卻被開鑿出來一個大洞窟,洞窟裡麵經營的很好。

甘草鋪出來的巢穴,軟硬適中,洞口的地方點綴著花朵,石頭上麵被刻出文字。

這裡是靈蛇洞,方圓數百裡之內,也頗有名聲,住著一條老蛇,修為已經達到三階,年紀不下兩百,名叫佘文悲。

青色的蟒蛇之身,粗如水桶,盤成一團,鱗片縫隙間有些灰白色澤,顯出他的年紀衰老,蛇身兩側,長了一對青鱗手爪,方便翻書。

他是天生妖族,小時候走的又是古妖之道,所以一直都是這麼個長了兩隻爪子的蟒蛇模樣,但他卻很愛看書。

當年他父母之所以給他起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等不及父母講故事,非要自己看書時,看不懂那些文字,急得哇哇大哭。

如今他也到了給小孩子們講故事的年紀,十幾條小蛇盤在旁邊,聽他念道。

“我們拜月練氣,修煉的功法都太古老,但現在又不是古時候那種到處能找到靈藥吞食的環境,所以光知道練功嬉戲,很容易內氣失衡,要麼提前冬眠,一睡不起,要麼被雷劈,渾身灼痛。”

“這些書裡麵的故事,雖然沒有成套完整的修煉方法,但是也包含著不少心法理念,你們從小聽著,不知不覺吸收進去了,以後大了,能免除很多折騰。”

佘文悲諄諄教誨。

那些小蛇,有幾條好動,並不都愛聽故事,這時就有好幾條扭了扭身子,嚷嚷起來。

“我們鄉下沒有好功夫練,但是聽說大城市裡麵,到處都是機會,要是以後真遇到麻煩,可以到大城市裡找人問啊,爺爺有沒有去過大城市?”

老蛇歎息一聲:“城中居,大不易,大城市不是那麼好玩的。”

“我以前也是兒女成群,就是去了大城市,打拚了六十幾年,偶爾遇到個亂子,隻剩下我一個活著,也是心灰意冷,才回鄉下來。”

“如果隻知道練這些老舊的功法,功夫越高,情緒越不穩定,越往那種有高人在的城市裡,就越不安全。”

佘文悲說到這裡,略頓了頓,有些神思不屬。

靈蛇晝伏夜出,最近這幾十天,他每天白天睡覺的時候,總能隱約聽見讀書的聲音。

那是很多人在一起朗讀,大多數是孩子,光是聽聲音就能腦補出一大群眼神清澈的小孩,搖頭晃腦,拖長聲調,朗誦文章的模樣。

佘文悲每天晚上醒來的時候,卻又聽不到那個聲音了,這段時間,他已經把方圓一兩百裡內,都搜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聲音來源,心中知道,這肯定是有高人的手筆。

那高人把讀書聲隨意擴散,讓妖怪夢中能聽到,似乎是沒有什麼惡意。

但萬一也沒什麼好意,妖怪傻傻的主動找過去,也是禍福難料。

佘文悲在這裡發呆的時候,那十幾條小蛇,已經用尾巴卷著毛筆,玩鬨起來,在周圍的紙張上亂寫亂畫。

他歎了口氣,鑽到洞窟深處,在一大堆酒壇裡麵翻出一個酒壇,咕嘟咕嘟,暢飲起來。

自從當年遭遇變故,全家就他一個存活,他就愛上了喝酒,自己也學著釀酒,不講什麼彆的口味,隻愛烈酒,常常都要灌上幾口才能安然入睡。

說起來,他夢中除了讀書聲,好像也有酒香來著。

佘文悲今天酒喝的比往常都多,不知不覺大醉睡去。

外麵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睡得正酣,又聽到了讀書的聲音,迷迷瞪瞪的就直起了身子。

“讀書就讀書,不能咬字清楚點嗎?難道嘴裡含著螃蟹,這都讀的什麼玩意兒,天天誘惑我!”

他心癢難耐,罵罵咧咧就往洞外遊去,粗大的尾巴拍得岩石砰砰作響。

有小蛇被他驚醒,連忙喊他。

“我出門一趟,你們留在洞裡,我若不回來,你們也彆找。”

佘文悲出洞之後,爬上山頂,身子往往一個彈射,就能滑翔出去百餘丈,翻山越嶺。

直到這一天下午的時候,他才來到了讀書聲的源頭附近,在一個山坡頂上,眺望過去。

謔!好多的牛犢子!

幾百隻小牛犢子,在山上讀書,還有幾千隻大牛,在山坳裡活動。

領著他們讀書的是一隻黑炭頭,額頭上還有個月牙,不知道是什麼妖怪變化而成,修為真是精深。

拜月的妖怪,若能練到頭上現出天然的月牙,臉黑的如同夜空,自然是功力精純。

到了這個距離,佘文悲終於也能聽清楚,他們到底在讀什麼東西了。

“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

“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鐘,是謂三才。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這是古代大儒的《原道篇》,是說文章從自然之道中生發出來,不該過多的雕飾。

要用來記述、探索自然宇宙的規律,文章才有意義。

儒法一脈的祖師,講究天行有常,不要一味的敬畏鬼神,要“製天命而用之”,探索天地,然後用來更好的治理人文。

東洲原道嶺,以原道為名,本來繼承的就是這類思想,不過牛妖村莊的人,挖掘出來的各種心法殘篇中,偏偏欠缺了最開頭打基礎的這一篇。

包拯知道這些牛妖,對於從前學的文章,都有自己的理解,講究的就是一個實用。

強行更改他們的觀念,事倍功半,於是乾脆不管他們從前學過的東西,直接先從他們沒學過的基礎篇章,開始教起。

佘文悲以前讀過《原道篇》,但讀的是市麵上常見的類型,一共隻有七段,總共六百多個字而已。

現在那個黑炭頭講解起來,深入淺出,說到的內容,卻遠不止他從前讀到的那麼多。

除了論述文章與自然的關係之外,還講到很多事例,除文字之外,又信手在空中繪畫圖案。

佘文悲畢竟也有三階修為,心中頗受震動,感覺黑炭頭講的內容裡麵,有很多都可以用來養煉神魂。

其氣仁和,其神德厚,其意守正,其念辟邪。

“高人,高人啊!!怎麼會有這麼心善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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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文悲難以置信,喜出望外,揉了揉眼,定睛再看。

這一看,更是看得他心驚不已,那幾百個小牛犢子裡麵,原來還混入了好些個不是牛的“學子”。

有一隻插翅四耳小白熊,坐得離黑麵月牙人最近,雖然通體雪白,但不知怎的,好像臀部頗有紅腫,滿臉苦兮兮的捧著一根藤條。

有黑白花紋,雙眉潔白的老狸貓,如同老僧入定,盤坐不動。

有黑狼蹲坐,蓬鬆毛茸茸的大尾巴繞在身前,圍住自己。

有精壯的豹子,豹頭人身,雙手各舉著一坨巨大鐵塊,一邊反複蹲舉,一邊念書。

還有麵生獨眼的野豬,耳後有鰓的紅唇少年等等。

佘文悲認識其中一部分,絕不是住在這裡的,應該也是被夢中讀書聲吸引過來。

另有一些他雖然不認識,但看著氣度也不凡,肯定不是鄉下普通妖怪,竟然也在乖乖聽書。

“哎呀!我不該猶豫那麼久的,來的這麼晚,不知道還收不收人,縱是收人,也落在這些家夥的座位後麵了。”

佘文悲匆匆忙忙,滑翔下去,直奔那個講學的山頭。

不過他在滑翔途中,心思又漸漸被另一種事物吸引。

那是一種氣味,味道很淡,還有點陌生。

但他偏偏又能感覺出來,那應該是……酒!

酒的香氣!!

一想到這裡,佘文悲就感覺自己口中湧出了大量的唾液,連忙閉了閉嘴,生怕有口水流出來。

好香的酒啊!雖然淡,也聞不出是不是烈酒,可跟夢中的香味真是相似。

原來他夢中的酒香,也如讀書聲一般,是從這一塊地方傳出去的,不是他自己洞裡的那些酒水。

到底是先去拜見那位教書的高人,還是先……

佘文悲心中還有些猶豫不定,但不知不覺,自己已經朝著酒香源頭趕過去了。

那個山頭距離講學的山頭並不算遠,山腳下有一塊石碑,刻著三個大字,“小蓬萊”。

他很快到了山上,屏息斂氣,小心翼翼觀望。

這山上是一大片草地,好像都是最近才長出來的,青嫩欲滴,但草葉堅韌,被他這樣的巨蟒壓過去,也不會斷折,隻是微微低伏。

山頂草地中間有泉水。

有一個發絲滄桑,頭戴銅箍,眼神卻很清亮的人,懶洋洋坐在草地上,背靠巨石,側麵就是泉水,隨手拿著一根樹枝,在泉水裡攪動。

另有一個麻衣老者,坐在泉水對麵,竹杖橫在膝上,捧書研讀。

周圍也有百餘隻妖怪,種類繁多,看著蟒蛇到來,也見怪不怪的模樣。

“是老佘嗎?”

金紅色長裙的鹿角美人,從旁邊林中走出,輕笑著看過來。

“還真是你,看來你也是跟蓬萊祭酒的緣分更深,先到了這裡來拜會。”

佘文悲認識這位:“離鹿坊主,這位是……蓬萊祭酒?”

“在下蓬萊散人,如今姑且也是原道嶺的祭酒講師。”

蘇寒山開口,轉頭看來,“你追尋夢中酒香而來,確實跟我的酒有緣,所以,你要學釀酒嗎?”

佘文悲眼前一亮,連連點頭,就要拜下去。

“慢著。”

蘇寒山又道,“我這個人收徒弟,要學費的,不同的人,所收學費也不同。”

“離鹿兒,你認識他,就給他講講,看看他交什麼樣的學費吧。”

離鹿仙子一笑,帶著老蟒蛇,先認一認同學。

“那隻金眼彪,彪悍凶猛,他的學費,是撲殺了十三頭作惡多端的虎妖。”

“那幾隻細腳曲頸鶴,學費是一起交的,是他們飛躍雲霄時,在東海雲霧山一帶采摘的靈藥。”

“我的學費,是我親手打造的三十三根離火金簪法器。”

佘文悲一邊跟眾妖打招呼,一邊也已經聽明白,學費是怎麼個路數了。

他又看見在場妖怪中,竟然還有好幾個修為低微,幾乎如同幼崽的,不禁想著洞中小蛇,是否該把他們帶來蹭一蹭機緣。

佘文悲小心打聽:“聽這個意思,這幾位高人要在這裡開宗立派,常駐這兒了?”

“不是開宗立派,是重振原道嶺。”

離鹿仙子還沒開口,就有一隻貪聽多嘴的大耳猴,笑嘻嘻湊過來。

“你不知道吧,聽說這個地方,本來就有個大門派,傳承了三千多年,到七百年前,才被滅掉。”

他們距離泉水那邊,已有兩百多丈。

但這點距離,怎麼瞞得過麻九公的耳目,不禁抬頭道:“這小猴子又多嘴。”

“小孩子活潑一點沒什麼,教教就好了。”

蘇寒山很喜歡這些小妖精,笑著說道,“再說了,我們說的話,若真不想他們聽見,他們也根本聽不到。”

麻九公也笑了:“那些成熟妖怪對我們還有點戒心,這些小妖,倒是非常喜歡你,也好在他們不知道,有很多夢中聞到酒香的妖怪,都已被燒死,形神俱滅,否則怎麼敢在你麵前這樣跳脫?”

“我用陰德夢境法門,傳遞酒香書聲,會被燒死的,隻能說明他們陰德是負數,而且還負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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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寒山不以為意,“這也隻是做正事的時候,順手做的一點小事。”

“目前來看,有這許多妖怪來投,原道嶺蒸蒸日上,百日之期到來的時候,也足以激發七百年前那位院主的後手了。”

百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是個很微妙的時間。

玄門煉氣,有百日築基的說法,是說人一開始練武,要先選定一個地方,擇定一個功夫,堅持一百天不鬆懈,才能夠初步的養成習慣,心思體力都用在練功上。

這一百天到底練出了什麼樣的實力,先不去提。

有了這個好習慣,才是將來漫漫武道長路上,甚至是人生任何事業上、愛好上,都必需的,真正的一個根基。

佛門禪宗,也有“百日開悟”之言,某人接觸佛法,學習一百天之後,要能感覺到自己是喜歡佛法,而不是被彆人要求學習,這就算是與佛有緣,真正開悟。

如果一百天還感受不到喜歡,那就是無緣之人,不該出家。

儒門教化,則有“百日見風”之說。

前往一個風俗不同的地方開書院,講學收徒,隻要一百天,就能看出當地對你這個書院,對你這個人的反響。

看得出你能不能移風易俗,破除陋習,去蕪存菁。

百日有成,則將來多半能有大成。

百日不成,將來多半艱辛,甚至適得其反,引起當地對這類講師的不滿偏見,為後來人還多添了阻礙,所以不如直接撤去。

很多人都以為,當年原道嶺被秦朝東征大軍滅門,死得很徹底。

但七百年前那位院主,真實身份,是投入儒門的狐狸精,還是一尊天生九尾的狐仙,並未輕易喪命。

那院主曆經許多波折後,還是在原道嶺遺址,留下了自己的遺產。

倘若有續接道統,重振聲名的希望,百日期滿的時候,新一代的院主,自然能夠收獲前人遺贈。

“包道友,絕對能成!”

麻九公的信心很充足,“近日我已經能感覺到,那位白狐院主遺留之物,逐漸被喚醒了。”

“這是整個計劃的第一步,還有你這位意料之外的強援,也在這裡坐鎮,當然不可能出任何差錯。”

“順順利利,百日期滿後,隻要等著純狐一族的人上門就行了。”

蘇寒山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他現在主要的興趣,還是放在東洲地脈上,琢磨新的酒方。

但在這淵界人間,卜算之法之所以被人詬病,就是因為上古以來,無數強者都被困在這個世界,種種氣息因果,直接間接的牽扯,太過複雜,誰都不可能算清。

麻九公當然也算不到,那位白狐院主的遺產複蘇時,到底又引起了何方人士的關注。

同樣在靈洲之上,大約三萬裡外。

青山雄踞,石闕林立,宮殿羅列,正是靈洲一大勢力,羊盤教所在。

羊盤教主正跟師弟在花園中飲酒,忽然神色一動,站起身來,眺望遠方。

“師兄,怎麼了?”

那師弟頭上雖有羊角,卻是個方臉,濃髯如鐵,不怒自威,似乎在眉宇之間,時時刻刻都深藏著一股龐大怒意,在外麵也有個尊號,稱做“吼日尊者”。

羊盤教主跟這師弟是生死之交,略一思索,也就說出心中所想。

“師弟,你可還記得原道嶺?”

吼日尊者回憶片刻:“是我們祖上曾經滅掉的那個儒家分支?”

“不錯。”

羊盤教主深沉道,“原道嶺有了變故。”

當年率領大軍,滅殺原道嶺的那位秦軍大將,除了是兵家高手外,其實也兼修儒家之法。

他那一脈儒家功法,有個最玄奧的秘術。

稱為“九世恩怨一線牽”!

九世之內,所有與自家有恩怨的活人死人,遇到大的變動時,修煉這套秘術的人,都會有所感應,見機行事,獲取好處。

後來秦朝崩潰,這位大將後人因為當年樹敵太多,不敢以原本身份行事,靠著人妖混血轉胎之法,利用半妖身份,建立了羊盤教。

他們這一家本來複姓“公羊”,轉為妖族之後,單姓一個“羊”字,倒也並未令人起疑。

“區區一個儒家分支,當年滿門上下都死絕,如今就算有點變故,又能如何?”

吼日尊者不以為意,“師兄若是不放心,我過去看一看。”

“不可!”

羊盤教主製止了他,“你實在是小瞧了那個書院,有些史料,你可能沒有留意。”

“原道嶺的最後一代院主,其實並沒有直接在大軍絞殺之下身亡,而是離開了靈洲,要報複整個大秦,竟然潛入了中土腹地,伺機而動。”

“後來當真被他等到機會,選中一位亂世強人,以狐族秘法,為他大壯聲勢,收攏兵馬,也就是後來,秦楚之交,七王爭帝那個時代中的陳王。”

“七王爭帝,大秦已經四分五裂,衰亡無日,可惜他選錯了人,陳王終究也敗亡軍中,他這位屢次轉戰大荒,興風作浪的王者半師,到那之後才拖著重傷,回歸靈洲,真正的失去了音訊。”

“如果我所感知的不差,他極有可能,利用狐族的巫道製香秘法,將自己全盛時期的八階大虛空秘境保存了下來,人雖已死,秘境……怕是至今仍未衰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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