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地靈魔陸昆,在東海的名聲也是不小,依靠地遁之術,能夠深入地底,收獲的很多珍稀材料,都是陸地乃至冥界難以搜尋到的,又得到聚魔煉寶之術的真傳,煉製出來的這團神砂,著實利害,遠超他本身。
臥佛昆侖僧正飛身而起,往這邊趕路,遠遠看見了一大把神砂打出,認出來曆,也不由得心頭一驚。
“東海的煉寶之法?!”
他暗暗想道,“還好還好,這回出來追擊花神和歐陽春之前,我特地回昆侖山摩耳崖,天寶岩洞之中,請出了這件常年用苦海漩渦浸潤溫養的重寶。”
“東海煉寶之法,往往寶勝於人,尾大不掉,我這一串苦海赤城念珠,倒正好是他們的克星!!”
事實的發展,似乎正符合了臥佛昆侖僧心裡的這個念頭。
蘇寒山打出來的這一團十日奪目神砂,還沒有來得及像當初在太湖大壩上一樣,爆發出鋪天蓋地的毒火金雲,就被念珠形成的光圈一下吞沒。
星星點點,燦爛奪目的火光,全被吸走,就連蘇寒山自己的身影,也被那個中空的光圈一掠而過,消失不見。
原來,這一百零八顆念珠,每一個念珠裡麵,都雕刻一百零八個苦海真言咒語,聚集昆侖苦海的念力,年年纏繞,月月祭煉,層層沉澱。
以至於念珠一旦打出,澎湃如錢塘潮汐,渾濁如黃河下遊的苦海念力,就會爭先恐後的綻放出來,在那個血金色的圈子內部,形成層層疊疊,交錯乾涉的幻境。
這些幻境半真半假,雖然裡麵沒有實體事物,但卻具有莫測的力量。
十日奪目神砂的力量,雖然凶猛強大,毒火熾燃,但渾濁而不知靈,爆裂而不知巧。
亦真亦假的幻境空間,層疊掠過,足以在彈指之間,給這些神砂,產生成千上萬次的衝刷、誤導,讓它們大半的力量,都自相抵消。
蘇寒山本人,現在也被單獨困在層層幻境裡麵,從彆的任何角度看,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隻有正好從血金色光圈的正麵看過去,才能看到內部無數氣泡般的光影,正在浮動。
每一個氣泡之中,都有苦海翻騰,神砂發光,人影錯動的不同景象。
“公主,你該回來了!!”
昆侖僧飛到花神公主麵前,一把抓下,口中還發出震動長空的大喝聲。
方圓數裡之內的一切生物,被這個奇異的大喝擊中,耳邊都產生了仿若瀕臨極限的蜂鳴聲。
歐陽春悶哼了一聲,智化等人直接口吐鮮血,踉蹌了好幾步,幾乎跌倒。
剛才那一聲蜂鳴,實則是昆侖僧把這些人震懾了一瞬間,抓住機會,將他們的精神調動起來,全部撞向了歐陽春,防他礙事。
當初歐陽春殺出西夏都城的刀法,令昆侖僧也大感棘手,心有餘悸,因此出來追殺的這幾個月裡,一直默默思索應對之術。
用真言功夫,引導歐陽春在意之人的精神意識,去衝撞他,妨礙他出刀的時機,這就是昆侖僧想出來的一條路子。
原本,昆侖僧還有些顧慮,擔心光靠花神公主去衝撞歐陽春,容易把已經失去淨土的花神公主思維撞散,就此暴斃。
沒想到今天在場的,竟還多了幾個歐陽春的朋友。
此可謂天助我也!
在昆侖僧這套手段麵前,可以說,歐陽春身邊低於第四境的朋友越多,刀就越弱。
昆侖僧與花神公主逆向而行,二者之間,眼看隻剩兩三步的距離。
突然!
上空那圈豎著轉動的血金色念珠,極速一抖,變得平行於地麵。
蘇寒山的身影,如閃電般從中降落,攔截在二者之間,一拳砸了出去。
昆侖僧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從苦海念珠的幻境之中突破而出,雖驚不亂,隻是把抓下去的手掌,改成前推,掌心驟然向外一突。
與此同時,昆侖僧的另一隻手略微一翻,掌心透出一股吸力,就要把自己的念珠收回。
苦海念珠,應該已經成功鎮壓了所有的神砂,收到手中,仍然可以發揮出絕大助力。
可是,雙方拳掌碰撞的一刻,上空的念珠,卻沒有回應昆侖僧的召喚,反而越撐越大。
原本八尺左右的血金色光圈,直接崩裂開來,一百零八顆念珠,分散爆射出去,鑽入地麵。
如果把所有念珠的落點,連成一個大圓,可以看出,這個圓的直徑,足足達到了千丈範圍。
隨後,從那一百零八個孔洞中,噴發出大量暗金色的液體,幾乎在刹那之間,就把這千丈方圓,變成了金色的水麵。
千丈以內,波濤洶湧,沉重的浪頭拍下去的時候,簡直像是巨石砸入深穀,轟鳴回蕩,一點也不像是正常水流的聲音。
昆侖僧感覺到,四周的氣息,驀然間變的苦澀、冰冷、沉重,讓他很熟悉,非常像是昆侖雪山周圍最苦寒的季節裡,眾生的念頭散發出來的那種氛圍。
但緊接著,這些氣息又變得狂躁、輕浮、暴虐火熱,分明正是十日奪目神砂的那些力量。
苦海念珠,沒有能夠輕易鎮壓那些神砂,反而好像兩者混合在了一起,冷熱交替錯綜複雜,形成了這一片金色的波濤。
還有著暗金色水麵上。無法擺脫的氣息。
蘇寒山跟昆侖僧對拚一招之後,左手向後一翻,慈柔無比的一指頭,點在花神公主眉心。
花神公主全身都被禁錮,額頭留下一個清晰的銀色指紋,身體倒飛出去,落向歐陽春的方向。
昆侖僧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卻沒有妄動,而是降落下來,踏踏實實踩在暗金色的波濤之中,雙足觸地。
苦海念珠和十日神砂,都是超出正常陸行仙的力量,這兩種力量,現在交織在一起,其實非常危險。
昆侖僧如果不先觀測一番,而是貿然動手的話,很可能就把這股力量引爆,不管彆人怎麼樣,自己恐怕也要脫層皮。
這種情況下,蘇寒山剛才居然能一指頭把花神公主送走。
隻能說明,這片暗金色的毒火苦海,至少有部分成因,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昆侖僧有了猜測的方向,目光一掃,立即找到了那些神砂的蹤跡。
八萬粒神砂,並沒有隨意的分散在這片苦海之中,而是凝聚成了上萬枚紅色的晶丸,作為這片苦海的一個個節點,穩穩的運轉著,迸發出綿長浩烈的力量。
每八粒神砂之間,都被活性極低的元氣連接,使毒火之力,有序的運轉,巧妙的結成丹丸,散發出渾圓之意。
蘇寒山打出神砂的時候,魔性滔天,六煞齊出,正是為了震懾住這些毒砂,使它們在暫時結丹的過程中,足夠聽話。
來自太白神樹世界的外丹之道,在如今的蘇寒山手上,可謂登峰造極,打出了煉魔成丹的意境。
隻是他也有點小看了那苦海念珠中,苦海念力的渾厚底蘊。
假使黃河上種遍黃蓮,未必有千山中人心之苦!
上萬枚靈丹,投入苦海,也沒能一鼓作氣摧毀苦海,反而使這片苦海,更添毒火煎熬之意,十二萬分的凶險。
“都彆動!!”
跟隨昆侖僧行動的郭長達等人,這時也在千丈範圍內,頗為後悔自己沒有留在山坡上,看著腳下的苦海,冷汗津津。
院落裡麵,範仲淹一隻手盛著自己之前吐的血,臉色微苦,用手指沾血,在桌麵上寫起字來。
歐陽春深深吐息,一手攬著妻子,另一手在自己心口,輕輕一點。
他要把自己當初在西夏都城所遇的敵人麵貌、所用的昆侖派佛音咒言,在記憶中通通斬殺,不留後患,神態沉穩中,猶透著萬分謹慎,眼睛瞧著苦海的波紋,手指緩緩摸上刀柄。
“哈、哈、哈!”
苦海中央,昆侖僧乾笑三聲,“施主好圓融的煉丹手藝,天下頭一等的煉丹師,怕也沒有你這樣的本事!”
“不過,煉丹炸爐是常有的事,炸了重來便是,唯獨這片苦海大丹,若是炸開,隻怕許多人都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彆看這片苦海,隻有千丈方圓,但那一百零八粒念珠,是傾斜著打入地底去,然後才把層層疊疊,萬千幻境,全化成苦海之水,釋放出來。
八萬粒神砂,被練成丹丸之後,以原本毒火為核心,又在自行運轉,吞吐天地之氣,向外擴散滲透。
因此,這苦海在地下蔓延的麵積,要遠大於地上展現出來的部分。
地底潛藏的毒火苦獄幻境,範圍之廣,隱隱已經把山坡上鑲嵌的蓮花門人,和院落地基中的歐陽春他們,都囊括進去。
處在邊緣的人,是更安全一點的,但苦海幻境這種東西,源於人心苦難的感受,本就莫測其深,橫禍無窮,正如昆侖諸國百姓奴隸的生活一樣,不能講道理。
萬一邊緣處的人,有什麼紕漏,直接令整片苦海爆開,也不是不可能。
昆侖僧笑道:“不如你我聯手,先把這片苦海拆解開來,散掉了險境,再談論彆的事情?”
“好啊!”
蘇寒山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笑,伸手道,“長者為先,你先請!”
“不不不,小僧今年,其實還年輕得很。”
臥佛昆侖僧連忙謙讓,“達者為先,施主借屍還魂,都有這等功力,你才是前輩,你先請。”
兩人對視片刻,都是笑容依舊。
蘇寒山笑容越來越盛,索性大笑起來:“哈哈哈,好,那就我先來,和尚,我先把你背後那一片的丹丸,全點落下去。”
“你且站著彆動,以免觸發毒火,我有隔山打牛的功夫,包你無礙!”
說話間,蘇寒山抬起右手,渾身的銀光流轉,全部向右手彙聚,然後凝結在食指上,又漸漸縮向指尖。
越是凝縮,銀光就越是璀璨。
蘇寒山輕笑凝眸,指尖像是挑著一顆星辰,緩緩向前。
臥佛昆侖僧雙手合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似乎真是不動如山。
隻是,當蘇寒山指尖銀光凝聚如星辰的時候,這和尚臉頰上的肉,還是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等蘇寒山手臂向前,快要伸直的時候,這和尚後背已經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爬上光禿禿的後腦,臉上笑容徹底僵硬,終於按捺不住,一手探出。
在此同時,蘇寒山臉上笑容驟然消失,漠然而專注地戳出了那顆星辰。
大和尚胖嘟嘟、顫巍巍的手,探到一半,五指猛然一收。
臥佛昆侖僧這麼多年裡麵,修煉過一百二十八套真言功夫,唯一奉為總樞、修煉最深的,就是《吉祥獅子本尊真言》。
他那胖嘟嘟的大手一握拳,手上的肉,都擠了出來,恰似是一尊獅子的頭部。
不是那種現實中的雄獅母獅,而是金石為軀,彰顯威嚴,突出力量,代表吉祥的那種,滿頭大包的神話獅子形象。
釋迦牟尼號稱人中獅子,獅子法門,在佛門之中,往往含有直指根本,破除外法的念義。
而吉祥獅子,指的是已經找到自己需要守衛的正果,所以吉祥瑞氣,全部向內集中,而破法之能,全部向外釋放的護法神。
堪稱昆侖三千法門之中,鋒利、專注力第一的功夫。
一個指尖星辰,細若微塵,一個吉祥獅子,嫩草不驚。
兩種力道一碰,苦海上隻泛起了一絲極淡極淡的漣漪。
“怎麼動了?和尚定力不行啊!”
“廢話!你這一指頭,真是隔山打牛嗎?”
“打穿了山,不就打在牛身上了嘛。”
昆侖僧手上皮膚被擊破,露出嫩白如玉的骨骼,蘇寒山也覺得手指頭一陣鈍痛,幾乎骨裂。
但轉瞬間,昆侖僧的傷口已經完好無缺。
“通微化合!”
蘇寒山眸光微驚。
大楚武道第五境,神府境界的高手,可以乾涉微觀結構,創造出天地間本不存在的新分子,借此釋放出更精粹強大的元氣。
當初雪嶺郡司徒世家的老祖宗司徒道子,在重傷之時,揮袖之間,篡改山峰本質,噴發星鬥元氣的一幕,蘇寒山還記憶猶新。
昆侖僧剛才這一下子,展現出來的手段,雖然好像無法作用於外物之上,但已經可以改變自己身體的微觀結構。
這種狀態,跟司徒雲濤當初玄胎極境、突破神府前夕,十分類似。
看來,所謂三災境界之水災,雖然沒有徹底超出玄胎境界的戰力範疇,但是身心品質,已經近似於神府境界的預備役了。
這種力量,跟當初陸昆那種,把身體轉變成土石的狀態,可大不相同。
陸昆那隻不過是源自無形魔頭的一種天賦罷了,類似妖族,自己其實根本不明白,變化的過程中涉及什麼樣的細節,而且一旦變化,自己也無法中止,無法更改最後的結果。
他的體質變成彆的材料之後,也同樣繼承了那種材料的缺陷。
而昆侖僧改造**微觀結構的時候,是有創新力的,相比原來的狀態,全是增加優點,不會添加新的缺陷。
他們兩個心念交談,快如閃電,和尚拳頭複原的刹那,兩個手掌已經在一晃之間,呈現金白色澤,如獅吼變化,破儘外道,打了出去。
昆侖僧甚至能控製自己的肉身新粒子,也以全新幅度擾動,全部念誦真言。
以一個人的肉身,組成一場千言萬眾,法鼓法螺,奏樂無窮的大真言手印法會。
在剛才幾句話的時間裡,昆侖僧已經觀測、推算這片苦海的形勢,有把握在精心出手時,不將之引爆。
可蘇寒山,是最初就能在苦海中收斂著出手的,他費那些時間對談,自然也有用意。
“你有真言,我有外丹!”
外丹之道的終極追求,從來就不是為了當法寶,而是為了增加內丹的品質威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