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水縣繁榮,很多百姓家境殷實,就不吝於到外麵去下館子。
尤其是深秋時節,很多山貨上市,附近幾個縣的獵戶、山民,都會到滄水縣來辦事。
當地人遇到沾親帶故的,談笑之間,難免就要請上一頓。
所以周家飯館最近很忙,就算是已經過了尋常午飯的時間,到了下午,依然陸續的有些客人來點菜。
大堂裡麵的桌椅,有超過半數都坐著客人,說說笑笑,飲酒配菜,喧鬨不已。
“客官,您的菜齊了。”
周子凡把一盤紅燒鱔魚段端了過去,托盤夾在腋下,轉身進了廚房。
隔壁的大廚房,十幾個人還在忙活著,他們是中午才來換班的,精力還比較足。
三四口大鍋下麵的火沒有熄,有的在燒水,有的在炒菜,有的上了蒸籠,有人在拌肉餡,有人在擀麵皮,捏餃子。
周家飯館的餃子是一絕,來的客人基本都要點上一盤,所以要提前多備下來一些。
廚房另一側的簾布門,卷好之後,高高的紮了起來。
人進了廚房,能直接看到院子裡的景色。
腿腳不好的那些師弟師妹,坐在院子裡打水洗菜,殺魚醃肉。
昔日被雲袖劍法挑斷了手筋,雙手抖得不能用力的幾個師弟,跟人配合著,脖子上掛一條繩索,兩邊有鐵鉤,鉤上菜籃子,把菜從院子裡運進廚房。
“青青。”
周子凡走到正在添柴的二師妹柳青青身邊,彎腰說道,“我來吧,你最近好不容易有些食欲,彆被煙熏多了,又吃不下飯。”
柳青青當年也是個矯健高挑的美人,不喜歡胭脂水粉,但很喜歡買衣裳、靴子,練功的時候,像是一隻雌豹。
隻是她五年前中了王虎樓一腿,被震破了胃,後來雖然愈合了,胃口卻變得很小,多吃一點還容易嘔吐,人迅速的瘦了下去,麵色枯黃,鎖骨突出,手臂如皮包骨頭一般。
那雙原本極有風情的大眼睛,在瘦脫了相的她臉上,反而顯得有幾分可怕。
最近這個月,大家秘密練習羅摩心法,各自都多多少少有了些進展。
柳青青不但飯吃的多了一點,而且就算吃兩塊紅燒肉之類油膩的食物,也不會吐出來了。
周子凡簡直比自己的傷勢好轉還要歡心十倍,不自覺的就想讓她養得更好些。
“我都燒了五年了,早就習慣了。”
柳青青輕輕推他,“你還是等著上菜吧,不急著上菜,就去門口看看。”
他們這家飯館裡麵,能去給食客上菜,又不至於影響客人胃口的,也就那麼寥寥幾個人。
周子凡又是那寥寥幾個人中口才最好的一個,故而他不但要上菜,稍有空閒,還要在門口站著,瞧能不能多招攬些客人。
“行,我待會兒去。”
周子凡拿了個碗,舀了半碗熱水吹一吹,準備先喝點潤潤嗓子。
柳青青挑了挑灶裡的柴,麵色被火光映紅,抬頭道:“今天是秋獵的第二個白天,也不知道小師弟他們究竟怎麼樣了。”
“放心吧。”
周子凡蹲下來,小聲的說道,“小師弟已經能跑能跳,憑他的功力,就是比黃千裡、劉奇峰這些人,應該也不遜色多少。”
“我估摸著今年咱們的戰績,要比去年翻上幾倍,運氣好的話,也許能衝進前三。”
柳青青擔憂道:“可是那些人畢竟比小師弟大好幾歲,甚至有人比他大十歲以上,功力可以持平,臨戰的經驗也大不相同。”
周子凡笑道:“小師弟的目標,是表現出我們鬆鶴武館有重振的希望,他盯上的是獵物,又不是直接去找那些人報仇,你怕什麼”
他又吹了吹熱水,幾口喝下肚,重新舀了半碗,放在柳青青身邊,便離開廚房,穿過大堂,到門外去了。
路上現在的行人還有不少。
但周子凡看著他們一步三晃的模樣,就知道不少人是剛吃過,也就不到那些人麵前去礙事。
對街的老黃家酒樓,店裡沒有幾個人,掌櫃的和夥計都蹲在門檻外。
瞧見周子凡出來,那掌櫃的笑道:“周掌櫃的,今天生意又這麼好啊。”
周子凡微笑道:“托您的福。”
“嗨!我哪有什麼福氣”
酒樓掌櫃的歎了口氣,“我要是有福氣,就不至於店裡一個人都沒有嘍。哎,你說,他是不是,你們那個店風水特彆好啊”
周子凡隻是笑著,不搭話了。
酒樓掌櫃的起身走進屋裡,剛一轉過門側,到了外麵人看不見的地方,就狠狠的呸了一口。
“他媽蛋的一群死殘廢,搶老子的生意,那些人也不怕這些殘廢的飯菜,不乾不淨,吃了拉死。”
掌櫃的痛罵了幾句,扭頭對夥計說道,“我讓你請的那個風水先生呢”
夥計說道:“咱們這附近看風水靈的,都被你請過了。”
正說著,另有一個夥計從後廚跑來。
“掌櫃的,前兩天送到黃老爺武館的那批包子,還有些吃剩下的,再放怕是就壞了,今晚給咱們帶回去吧。”
“帶回去”
掌櫃的瞪大了眼,“隻要還沒發黴,還沒臭,就都能賣得出去,你們一個個的,我工錢少了你們的嗎淨想著占酒樓的便宜。”
“你們怎麼就不跟對麵的夥計學學,一群殘廢都比你們勤快!”
那夥計抱怨道:“沒客人,咱們勤快也沒用啊。”
“哼!”
掌櫃的哼了一聲,“秋獵快結束了,到時候咱們黃家那些弟子得勝而歸,肯定又要大辦幾場酒席。”
“叫掌勺的幾個師傅好生想想,籌備一些好菜,到時候送過去,這不就又大賺一筆了”
這掌櫃的是黃家的族親,雖然隻是旁支裡一個不起眼的親戚,但也有些好處。
比如說,黃氏武館請大酒樓給自家擺宴的時候,這些親戚主動送過去的酒菜,就算他們主家看不上,也是會收下的,說值多少錢,那就賞多少錢。
黃家反正家大業大,不在乎多點小開銷。
掌櫃的想到這裡,心中頗有幾分得意,在大堂裡踱了幾步,看向對麵的周家飯館。
“仔細一想,周掌櫃的他們也不容易啊。”
掌櫃的對夥計笑道,“你看他們頂著這種身子骨,起早貪黑,忙活一個月,最後賺到的,恐怕也不一定比得上咱們幾場酒席賺下來得多。”
兩個夥計都暗自點頭,捧著掌櫃的話。
掌櫃的眼尖,這時看見大街上走過一個在黃氏武館裡打雜的堂親,連忙喊道:“六管家,這是急著去哪兒啊,這滿頭大汗的,我這正有碗酸梅湯,來嘗嘗”
他連忙打發夥計,去端放涼了的酸梅湯。
那六管家也真是累得狠了,撐著膝蓋歇了歇,就被掌櫃的攙了進來。
“哎喲,伱彆拉我,我、我、我有急事!”
“什麼事兒啊,這麼急,六管家你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能這麼不顧身你,要不是什麼大事兒,你跟我說,我讓我店裡夥計們去給你辦。”
那六管家聽他這麼講,也就在店裡坐了下來,喘了喘說道:“我跑了好幾個白事鋪子了,隻怕還是不夠。”
“你讓你店裡的夥計到附近去看看,有多少金童玉女,紙人紙馬,花圈白幡,全買下來,讓店家送到黃氏武館去。”
掌櫃的大吃一驚:“什麼,黃氏武館要辦喪,是有哪一位老太爺仙逝了!”
“哪一位是那一群!”
六管家左右看看,拉過掌櫃的,在他耳邊說道,“咱們館主家兩個少爺,都死在秋獵裡邊了!”
這個消息,震得掌櫃的目瞪口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等那幾個夥計也聽了消息,手忙腳亂的跑出酒樓,準備去找白事鋪子的時候,正有個高大魁梧的黑衣壯漢,帶著二十多個人,走到了周家飯館。
“大師兄。”
蘇寒山笑著招呼了一聲,“秋獵已經搞完了,二叔說,安全考慮,最近你們也都搬到武館去住。”
蘇鐵衣大手一揮,豪爽道:“沒錯,所有人一起,今晚咱們好好慶祝慶祝!”
“師弟,師叔,秋獵還沒到三天吧,怎麼會……”
周子寒上前幾步,驚訝道,“出了什麼變故,咱們這回的戰績怎麼樣了”
“變故是有點,晚上詳談,至於戰績嘛。”
蘇鐵衣嘿嘿一笑,一條手臂高高抬起,身邊混著鬆鶴武館其他弟子七嘴八舌的興奮聲音。
“這回,我們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