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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八章 都是影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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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公著和李常謝恩之後,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等他們坐下來,趙煦才道:“這幾日,朕在翰林院與蘇相公,忙於元祐渾儀之事,卻是無暇顧及朝中事……”

恩,他確實是清清白白的。

在朝中黨爭開始之前,他就已在翰林院了。

黨爭開始之後,乾脆一天跑三趟翰林院。

於是,清清白白的趙官家,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昨日朕方從母後處得知,兩位相公上劄求去的事情……”

“朕聞之,甚為驚訝!”

說到這裡,趙煦就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向兩位宰執:“可是朕做錯了什麼?”

“兩位相公,竟要棄朕而去?”

“還請兩位相公,明言朕之錯繆……”

“朕必改之!”

“隻望兩位相公,務必留在朝中,繼續輔佐朕……”

說著,趙煦就起身,對著呂公著、李常微微拱手,標準的教科書式的君王禮遇大臣,求賢任能的姿態。

這是趙煦在現代,看各種影視劇、短視頻的時候,從其中學到的。

雖然,這些現代的娛樂產品,多數有些浮誇。

但,既然它們廣受歡迎,就說明這些東西肯定有著巨大的受眾。

而廣泛的受眾,就意味著這些東西,有著深厚的社會基礎。

加上,趙煦在現代又是專門搞曆史研究的。

所以,他很清楚,士大夫們的心態。

傲嬌且自卑,理性而感性。

而這樣的特性,就意味著,士大夫們會被他吃的死死的!

就和【老實人】一定會被茶妹妹拿捏一樣!

事實證明,確如趙煦所料一般。

自他從慶寧宮醒來之後,他就開始在臣子們,特意的表現自己的‘謙卑’、‘仁厚’、‘愛民’、‘知錯能改’以及‘能聽勸諫’等專門給士大夫們量身定做的魅魔攻略。

於是一拿一個準!

沒辦法,中古的士大夫,哪裡見過現代人迭代出來的打法?

完全就是降維打擊!

根本頂不住!

就算頂得住的人,也得裝作頂不住!

而趙煦發現,自己的這套打法非常好用後,自然也就一直用了下來。

用到現在,雖不敢說‘不滯於物,言行舉止皆合於聖人之教,三王之道’。

起碼也接近‘大巧不工、渾然天成’的境界。

用人話說就是——演技合格,可以無實物代入漢文帝、昭烈帝等曆代魅魔,嬉笑哀怒,發乎自然,騙一騙中古的大臣,完全夠了。

呂公著和李常,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趙煦開大,但他們還是麵紅耳赤,呼吸急促,眼眶發紅,內心更是生出慚愧來——如此明君,我居然想當逃兵?太可恥了!

於是,紛紛拜道:“臣等何其微淼?竟蒙陛下如此幸愛?!”

“實三生有幸,當百死以報君恩!”

好在他們都是官場老狐狸。

而且,親眼見過,趙煦是怎麼修理那些得罪他的人——李定放英州而死,張之諫斬首、張耆家族被斬儘殺絕,連根拔起。

駙馬都尉張敦禮下獄暴斃。

最讓人不寒而栗的,莫過於這位陛下對吳家的手段。

那是鈍刀子割肉,割的吳家人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偏生,吳家還得叩謝天恩。

感恩這位陛下,多少還念了些吳充的情義,並沒有趕儘殺絕,給吳家留了體麵。

而呂公著和吳家是姻親——他的第三子呂希績的發妻,就是吳充的小女兒。

當初,吳家落難,曾求到過他麵前。

呂公著在仔細聽完吳家人的哭訴後,當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這位陛下用的手段,都是在合理合法的程序範圍內。

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關鍵,他還把王子韶給推到前麵,自己美美的隱身在幕後,是一點血也不肯濺到自己身上,一點關係都不想沾。

於是,呂公著隻能勸吳家人,無條件投降。

甚至,為了求得原諒和寬恕,得把吳侔也送去江寧。

果然,吳侔剛剛跟著王氏抵達江寧。

吏部對吳家的禁錮,就消失的乾乾淨淨。

而在外人眼中,吳家人遭遇的一切,都是王子韶這個奸臣,為了阿附王安石而做的。

隻有少數靠近權力中心的人才明白,沒有天子授意、指使和縱容,再借他王子韶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前宰相的子侄掐脖子。

儘管如此,呂公著和李常的聲音中,卻還是難免哽咽起來。

當然了,這裡麵起碼有一半是順勢而為的表演。

但也有一半是真心。

沒辦法!

自古以來,能如眼前這位陛下般,肯在表麵上,表演尊重大臣,尊重製度和法度,能聽諫言,願意和大家一起商量著、妥協著,處理國政的皇帝有幾個?

於是,哪怕明知道這位少主可能是在演他們。

卻還是得配合著表演。

聖人不也說了嗎?

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

旁的不說,最起碼,這位陛下心裡麵是真的裝著天下與萬民。

也願意給天下、萬民花錢、讓利。

所以,雖然這位陛下喜歡搞些新花樣,愛好一些奇技淫巧。

但,呂公著還很開心的,任其驅策。

因他知道,沒有更好的了!

至少他這輩子不可能碰到更好的了。

於是,呂公著哽咽著,從懷中取出自己寫好的自辯劄,呈在手上,說道:“啟稟陛下,臣之所以求去,乃是因為臣慚愧……”

“愧對陛下信任,也愧對先帝托付!”

“臣家鄉族人,假臣之名,在鄉中放貸,以至逼死鄉黨!”

“臣荷陛下愛幸,卻生出這等事情!”

“實無顏再立於朝中!”

說完呂公著就深深一拜。

卻是一點都沒有提,禦史言官們彈劾他結黨營私、濫用名爵、在位無能的事情。

也沒有對這些事情做出任何辯解。

既是不屑,也是他的政治經驗非常豐富,很清楚這些事情,他是不可以辯解,尤其不能在禦前,由他本人來辯解。

因為一旦那樣做了,就等於落入彆人的算計中。

到時候就是黃泥巴掉褲襠裡,說都說不清楚!

因為坊間輿論,最喜歡議論的,就是宮裡麵和宰執的八卦。

在口口相傳中,很容易就會讓假的變成真的。

因為,普羅大眾的心理,非常簡單——不是你做的,你為什麼要解釋?

解釋就是掩飾!

所以,最恰當的做法就是本人不提,讓彆人來說。

趙煦聽著,神色動容,道:“竟有此事?”

便命童貫上前,接過呂公著的劄子。

童貫將呂公著的劄子,獻到趙煦麵前,趙煦接過來一看,嘴角溢出些笑容來。

“那在鄉中放貸者,不過是相公三代之外的遠親……”

“其以相公之名,在外招搖撞騙,犯下罪責來,與相公何乾?”

“其令有司收監,並命官府依法處置便是!”

當然了,趙煦其實是根本不信,呂公著和那個在鄉中放貸,逼出人命的族人,沒有任何關係的。

儘管壽州呂氏,枝繁葉茂,富貴百年。

這樣一個大家族必然良莠不齊,難免出些不孝子孫。

何況大宋之律,父母死,諸子析其產!

所以,在民間絕大多數普通家庭的關係,都是三代之內,屬於親戚。

三代之外,就是路人甲乙丙丁了。

甚至,一些中小地主家庭,連三代都要不了,就會直接變成陌生人乃至於仇人!

這是財帛動人心。

也是商品經濟發展下的必然。

兄弟、叔侄?

有孔方兄親嗎?

所以,當下的社會主流,就是三代之外,不算親戚。

但,那是普通人。

像呂家這樣的頂級家族,就不是這樣的。

雖然,呂家依舊會遵循父死諸子析產的操作來確保主家富貴。

但,隨著呂家不斷膨脹、擴大。

家族的旁係,那些三代之外的族人,也就成為了可用之材。

所以什麼‘假臣之名’?

嗬嗬!

這和現代的臨時工,是相同的操作。

沒出事——他是我血脈相連的族侄啊!

出了事——彼假我之名,於鄉間胡作非為,實在可恨!當依法治罪,絕不寬宥!

最妙的是,整個過程,都是自然而然的。

再怎麼查,也查不出呂公著和他的家人們,在這裡麵所扮演的角色。

因為他們確實沒有參與其中。

隻是從中得利而已。

你要問——彆人為什麼賺了錢,還要上貢本家?

他孝啊!行不行?

類似這樣的操作,在大宋的權貴家庭,非常普遍,而且很流行。

不過,這種操作,很快就會被時代拋棄。

因為,在現在就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效仿範仲淹的義莊、義田、義學模式。

通過自己死後將財產,捐贈成族產,綁定宗族,實現一種另類的魏晉門閥製度,並最終在明清迭代成控製縣鄉,用宗法取代國法,用族規代替王法的宗族社會。

皇權從此不下鄉!

地方官想收稅,就必須和這些宗族族長合作。

所以,趙煦對現在的權貴家族的這些操作,有著極高的容忍。

最起碼這些家族比宗族進步!

於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難得糊塗了。

呂公著聽著,卻是流著眼淚,哽咽著道:“可……終究那鄉中無辜,是因臣族人,以臣之名,迫害而死……”

“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臣實慚愧!”

說著,眼淚就從眼眶中掉落。

這是鱷魚的眼淚!

趙煦見著,感慨道:“何謂‘天下臣’,朕今日知矣!”

“朕有相公輔佐,必可致太平之世!”

然後,他就看向李常:“李相公,又是因何求去?”

李常伏拜於地,也從懷中取出一封劄子,呈在手上:“奏知陛下,臣之所以求去……”

“乃是臣資材冗闒,自蒙陛下愛幸以來,於國事無所建功,隻一心為己,常患有得失之念,更不曾為國進賢,為陛下舉能……民事之利弊,臣更不識,陛下命臣掌天下詞狀,臣卻有負聖恩,未能厘清天下冤獄,以至天災屢來,寒暑交替,於是民間有言:今日侍郎當筆,莫望伸冤!”

“國家厚養大臣所為萬民也!”

“今臣負天下望,慚愧至極,無顏以對陛下!”

“唯請陛下罷臣,以謝天下!”

趙煦聽著,感覺非常熟悉。

總覺得,李常的這些話,自己似乎在那裡看到過?

想了想,他想起來了。

是劉安世、梁燾還有韓川等人,攻擊李常的文字!

於是,趙煦看向李常。

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李相公,你為什麼要穿品如的衣服?

於是,趙煦命童貫下階,將李常的自辯劄也收了上來。

然後他打開看了看,其上內容,與李常發言如出一轍。

茶意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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