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那所謂生樁,為了煉製某種偃器,獻祭無數人命,短短兩天不到,就已經有了不下三十人為此喪生。
經過昨天後,就隻剩下了他們這十三人有資格入門,而現在,竟是還要從他們這十三人中,選出八個人作為生樁。
以前,白淵覺得死這個字距離他很遙遠,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人命居然變得如此廉價。
單純隻是他的這位名義上的師尊有問題,還是說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都喜歡草菅人命,這片修仙界一整個都在吃人不吐骨頭?
這時候,白淵身前的一名弟子突然崩潰,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嚎。
“呃啊啊,師尊,我們都是您的弟子啊,我們為了入門,該割的也都割了,師尊您不能這樣啊。”
“是啊師尊,我們都按照您說的,我到現在還在疼,我們為您做牛做馬都願意,求求您,千萬不要讓我們去當那個生樁。”
宋斷指掃過下方眾人,似是覺得這樣做也有些不妥,偏偏就在這時,孫維從弟子中站出來,矛頭指向白淵。
“要死,也該是他去死!他什麼都沒付出,徒兒認為,師尊您可以拿他墊著,還缺六個,我們下山去抓人,天黑之前……不,午時之前,我們一定回來!”
“是啊是啊,孫維師弟說得有理,他昨兒不是說自己缺命嗎,他今天要是死了,正是剛好應了那個缺命!”
聽到孫維的話,還有眾人的附和,白淵頓時怒火中燒,他很清楚,自己這是被孤立了。
確實,在這幫不帶把的閹人當中,他是個異類。
這幫崽種,絕對是在嫉妒他帶把!
宋斷似是覺得這些弟子說的有道理,她把目光移向白淵,無悲無喜,淡淡道:
“徒兒,昨夜,可有何收獲?”
強壓下心中的怒意,白淵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事關生死,若是回答得不好,剛才那名弟子,就是前車之鑒。
“認命吧,這就是你的命數。”
“是啊,雖然你缺命,但你是為了我們死的,大家都會記住你的。”
白淵看了看自己這名義上的師尊,又瞥了眼這幫所謂的同門,再瞄向宋斷指藤杖上的謊鴉。
讓他們觀察黑紙,也隻是想要利用他們幫忙參悟,畢竟,麵對那種無字天書,能夢到何種偃器,這個要看天賦看運氣,非人力所能強求。
他必須展現出,足以讓宋斷指心動的價值,但卻不能說謊。
宋斷指需要的是偃器的製作方法和內部結構,無論是謊鴉,遊魚還是偃偶,白淵都不知道其中的玄機奧秘。
“師尊,弟子,昨夜夢到了一隻……杯子。”
這話一出,謊鴉當即昂起鳥首,張開雙翼,眼看就要叫喚出聲。
眾弟子翹首以盼,一個個神色激動,他們甚至都能想象到謊鴉的啼鳴,有人暗喜竊喜,有人眉開眼笑,白淵在他們眼中,已然是一個死人。
一刻也沒有來得及為全場唯一的男人哀悼,謊鴉卻重新收斂羽翼,杵在藤杖上一動不動,自始至終都未曾叫喚。
沒叫,那就是沒說謊。
白淵暗自鬆了一口氣,他雖然不知道謊鴉的具體結構,不知道其中涉及的陣道、機關道知識,但卻知道謊鴉的使用規則,也懂得利用規則,蒙騙對方。
至於杯子?
說他夢到了一個杯子,這話一點問題都沒有,因為他確實夢到了某個小小的,香香的杯子。
他白淵行得正,坐得直,為人誠實,從來不說謊話。
說是杯子,那就是杯子,喝水的杯子那是杯子,流水的杯子也是杯子。
更不要管這杯子以後用來乾什麼,哪怕是和彆的杯子,杯口對杯口用力擠兌碰撞在一起乾杯~那就是個小~杯~子~
這話說來有些難以啟齒,白淵沒等對方開口,早已醞釀好了接下來的話術,搶先一步說道:
“師尊,可有紙筆?”
“木犬,去庫房取些個紙筆過來。”
“是。”
木犬深深看了白淵一眼,轉身走出學堂,不多時便取來紙筆。
“師尊且看。”
白淵自始至終,惜字如金,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觸發謊鴉,他方才已經打了個擦邊球,接下來隻要不開口,就能蒙混過關。
白淵拿起毛筆,在硯台上蘸了兩蘸,眾人都圍著白淵的站成一圈,他們都想看看,這家夥到底參悟出了什麼。
隻見白淵一語不發,竟是真的在紙上畫了一個杯子。
其實在這裡,他已然偷換了杯子的概念,他所畫的,已經不是他夢到的那個香香軟軟的小杯子了……
知曉了謊鴉的規則,就能在規則的邊緣遊走,畢竟,他可從沒說過,他畫的就是他所夢到的,一切都隻是這些人一廂情願。
有人不禁插嘴。
“這就畫完了?”
“嗯。”
“可這不就是個普通的杯子嗎?有什麼稀奇的,你就參悟出這玩意?”
然而,宋斷指看著這杯子內外嵌套的結構,卻若有所思,白淵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百般偃器,此乃保溫杯!分為外中內三層,最外麵一層,乃是不鏽鋼……咳,可以用玄鐵打造,中層,用術法將空氣抽離,內層同樣可以玄鐵打造。”
聽完白淵的描述,眾人齊刷刷愣住,宋斷指的眉頭皺得更深。
“這……這是個什麼東西啊我靠。”
“這偃器,有何用?”
“保溫杯,顧名思義,熱湯注入其中,無需靈力加持,卻能長久保持溫度。”
相較於其他弟子的不解與不屑,白淵更在意宋斷指的態度,她的眉頭時而舒展,比起這些初入偃道的弟子,她浸淫此道兩甲子之久,自然能看出些許門道。
所謂偃道,是造化之道,百工之道。
正所謂大繁至簡,評價一個偃器,不在於其結構多麼複雜,而在於其功效。
白淵所畫的這隻杯子結構看似簡單,但卻通過最簡單的結構,最小的代價達到最佳的功效,也是一種莫大的成功。
宋斷指毫不懷疑這偃方的來曆,擠兌在一起的眼皮倏然睜開,睜得前所未有的大,她抬頭看向白淵,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