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心頭大顫,怔然地望著眸光冷清似殘雪的傅槿禾。
突如其來的決絕動作,似透著一股不屈不甘的憤恨。
“小姐,這是發生了何事?”碧珠擔憂問道。
傅槿禾清眸流轉,環顧四周並無旁人。
她眉睫輕動:“碧珠,倘若我說宋鈞堯此次相約,是為了設局害我,你可信我?”
碧珠神色一震,隨即言辭鄭重道:“奴婢的性命本就是小姐救下的,小姐無論說何話,奴婢自然相信。”
“宋鈞堯那個卑鄙小人,竟然如此絕情險惡。小姐您過往待他的好,他絲毫不顧及,反過來利用於此,想要傷害您!”
傅槿禾拂了拂袖,目光澄澈而果決:“不錯,辜負真心者,也該嘗嘗反噬的滋味。”
她對著碧珠吩咐道:“碧珠,備車出府,此事莫要驚動老爺夫人。”
爹娘依舊困於話本劇情中,若是為他們所知,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隻怕最終讓宋鈞堯落了好。
那就讓她一人向所謂命中注定的天選之子討債!
半個時辰後。
一輛不甚起眼的馬車從太傅府的後門駛出。
越過人聲鼎沸的鬨市,駛入長安城普通人不敢輕易涉足的西巷。
西巷應星閣,是獨立於長安城的一股神秘力量。據聞,此樓有頂尖的製毒高手,醫術出神入化的華佗再世,還有頂尖的暗衛。
據聞,一豪閥士族指使應星閣辦事,遭拒後惱羞成怒,放言要將應星閣摧毀,將閣內所有人通通絞殺殆儘。
第二日,此豪族卻獲重罪入獄,家主在獄中絕望自裁,其餘人等被逐出長安城,永生永世不得歸來。
長安城驚駭不已,數十載盤根交錯的豪族,不過一夜之間,便徹底傾覆。自此,應星閣聲名大振,無人再敢輕視。
“籲——”馬夫緩緩將馬車停下。
碧珠拉開了簾子,伸出手道:“小姐,到了。”
戴著帷帽的傅槿禾將肌白腕紅的柔荑搭在碧珠的手上,自馬車娉婷而下。
她抬手微撩起帷帽,望向傳聞中的應星閣。
樓閣巍峨矗立,飛簷翹角,空淩秀麗。它的色調不同於長安城普通府邸的鉛朱,而是沉靜莊重的魚尾灰。
此時閣門大敞,卻叫人生起一種不可靠近的壓迫感。
“我有一事向閣主相求,還請閣主賜光。”傅槿禾的聲音清悅。
上樓廂房。
蕭玄胤正坐在臨窗的案上,鴉黑的頭發以紫金玉冠束起,麵部輪廓鮮明,眉眼矜冷透徹。
岩岩若孤鬆獨立,高而徐引。
他聽到令他魂牽夢斷的聲音,眼眸席卷著深幽的光影,心怦然一動。
是阿禾。
蕭玄胤透窗往下,她戴著帷帽,遮掩了她姝色天成的玉靨。
脖頸纖細而秀致,身軀妙曼似嫋嫋楊柳。
他目光浸染著炙燙的侵略性。
見鬼了!商尋歡察覺到蕭玄胤癡貪的視線,他驚得下巴都掉了。
東宮人儘皆知,懷珠韞玉的太子殿下癡戀著尚有婚約的傅小姐,數年如一日,靜看她為彆的男子喜怒哀樂。
縱使殿下內心有多瘋狂,有多妒忌,依舊壓製著自己,隻因傅小姐同樣對她的未婚夫情根深種。
他作為威風八麵的應星閣閣主,有一個不得為人說的秘密:他深諳各式各類的話本,見慣癡男怨女的愛恨情仇。
殿下就像是話本中的癡情男二,沉默如山地守護著被男主傷透心的女主,不吝嗇奉出所有,哪怕是生命,賺足了他的眼淚。
今個殿下見色忘義,凝視著旁的女子出了神。
這個假惺惺的死渣男,可對得起傅小姐,可對得起他看話本所流的眼淚!
蕭玄胤收回了視線,對上了商尋歡怨懟的目光。
他眉頭一皺,道:“你請傅小姐上來。”
商尋歡的臉色當即一變,他愧疚得幾欲自儘。
那女子竟是傅小姐!他竟然懷疑殿下見異思遷,他真該死啊!
“是,殿下。”他聲音發顫,落荒而逃。
一轉身,商尋歡又禁不住感慨。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傅小姐戴著帷帽,殿下依舊能夠輕易認出她,可見殿下是有多熟悉她的容貌與身段。
她突然出現,想必殿下心裡已是掀起驚濤駭浪,喜出望外。
等了許久尚未有人回應。
碧珠神色遲疑:“小姐,可要打道回府?”
已然走下閣樓的商尋歡急了,若是讓傅小姐跑了,殿下雷霆之怒,怕是要讓他血濺應星閣。
他疾步道:“這位小姐,請隨在下上閣樓。”
數人的目光望了過去,正見一紅衣男子慌不擇路走來。
傅槿禾上前,微微行了一個禮,問道:“我為太傅府之女傅槿禾,敢問這位公子是否閣主?”
他滴乖乖呀,果然是傅小姐,殿下並沒有看走眼。
這是他第一次與傅槿禾近距離接觸,女子風姿款款,禮數周到,哪裡像長安城傳聞的那般跋扈拙笨?
也對,殿下傾心的女子自當是出眾的。
商尋歡挑了挑眉,也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羽扇,道:“正是在下。”
碧珠狐疑地打量著一臉輕佻相的商尋歡,在心裡嘀咕:此人不靠譜,當真是閣主?
商尋歡似乎洞悉了碧珠的想法。
嘖,這丫鬟長得挺彆致的,倒是目光奇差。
傅槿禾微微一笑:“如此便有勞閣主帶路。”
商尋歡作出請的姿勢,忽然道:“傅小姐,您的丫鬟留步。”
碧珠急了:“小姐……”
她惱怒地瞪了一眼商尋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怎麼放心讓小姐單獨與他上閣樓?
傅槿禾給了碧珠一個安撫的眼神,她不是沒有看出對方態度古怪,隻不過據她所知,應星閣向來孤高,不會用陰險手段。
更何況,她有種莫名的直覺,對付宋鈞堯,長安城唯應星閣不會出紕漏。
碧珠無法,隻得作罷。
商尋歡桃花眼溢滿嘲弄的笑意,從鼻腔哼了一聲,便大搖大擺地離去。
碧珠氣得跺腳,瞧瞧這小人得誌的登徒浪子!
不過片刻。
傅槿禾與商尋歡踏著木階而上,二人落座。
蕭玄胤站立在一門相隔的廂房,他高挑挺拔的身軀微微繃緊。
雖是門扇阻斷了視線,但他依舊眸色專注地望著傅槿禾的方向,似在腦海中憑著他的記憶描繪著她的模樣。
商尋歡問道:“傅小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傅槿禾唇尖勾了勾,笑意卻達不到眼際:“為了我的未婚夫之事而來。”
蕭玄胤眉峰一沉,清霽的眸色染上了霧霾。
這句話似踩落在他的心坎上,止不住地顫抖。
商尋歡心裡咯噔,他不由望了另一側廂房的方向,暗暗歎氣。
殿下聽到傅小姐的話,該是有多難過。
他語氣低沉了幾分:“傅小姐,你要應星閣做什麼?”
傅槿禾眼眸燃著涼焰,語氣淺薄至極:“五日後我的未婚夫相約我至雲顛山共度生辰,實則是他做了一個局陷害我,為了給他的紅顏知己出氣。”
“他卑鄙負義,心懷鬼胎地欲以惡犬嚇唬我,那我便以豺狼恫嚇他。”
一番話猶如驚雷入耳。
商尋歡霍地一聲站了起來,他氣得七竅生煙:“傅小姐,你的未婚夫竟然如此殘忍待你,他枉為人!”
他早得知宋鈞堯沒那麼喜歡傅小姐,總是叫她黯然傷神。
卻沒想到,宋鈞堯對她一點情義都無。
傅小姐這麼多年掏心掏肺的愛慕,終究是錯付了!
蕭玄胤眉弓冷戾,四周溫度驟然降低。
他的心口撕裂出一道縫隙,窒得他喘不過氣來。
宋鈞堯怎麼敢如此欺辱阿禾,傷阿禾的心?
“阿禾。”他低低呢喃著,帶著深深眷戀與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