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沒反應過來,“誰?”
裴玄刻意加重了那兩個字,“你今日交到的朋友。”
沈鳶搖搖頭。
本以為隻是萍水相逢,也就沒多問彼此的名字。
後麵走的又太匆忙了,倆人隻約好了明天在紅柳街相見,並沒有問對方的名字這些。
但沈鳶覺得這並不重要。
裴玄不置可否,嘴角掛上淺淺的笑意,歪頭問道:“沈姑娘可有想過以後去哪,做些什麼嗎?”
這個問題倒是把沈鳶問住了。
她原本隻是想回侯府跟親生父母團聚,其他的她也沒有多想。可如今侯府是回不去了。她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
她隻想著治好裴玄的病,償還報答之恩,可去哪裡,乾些什麼,她確實是沒有好好想過。
於是搖了搖頭道:“大約是跟師傅一樣,找一個清閒的地方隱居吧。”
開醫館救濟天下,她沒有這個抱負。更何況,她知道自己也做不到。
裴玄便不再問了,隻是沉默的看著外麵淅瀝瀝的小雨。
沈鳶湊近他,好奇問道:“殿下,那你呢,你想做什麼?”
裴玄好笑的看著他,“當然是當皇帝啊,然後治理這個國家,萬太平世。”
這句話很大逆不道,如果被有心人聽見了,會被拿去大作文章。
可沈鳶又不懂,她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靈動又鮮活,“除了殿下。殿下,我是說如果你不是殿下的話,你想做什麼?”
裴玄愣了一下。
他沒想過。
小時候他想的是能母妃吃飽飯就行。
少年時他想的是如果皇後死了就行。
現在他想的是,如果所有人死了就行。
他其實很想殺人。
裴玄左手摸了摸右手食指上的扳指。其實這個扳指隻要往右邊一旋,就會射出三根帶劇毒的銀針,見血封喉。
那天第一次見到沈鳶的時候,他想殺了她的。
想先獲取她的信任,再突然殺了她,欣賞她臉上驚恐又害怕的表情。
可是她說她是林青妍的徒弟,於是裴玄又改變主意了,留她一條命。
可現在,裴玄又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沈鳶以後跑了怎麼辦?她都能從將軍府跑,如果她從這裡跑了怎麼辦。
他的病還很嚴重,沈鳶絕對不能走。
該用什麼辦法留住她呢?
此刻沈鳶還不知道裴玄的想法已經山路十八彎了。她見裴玄不說話,以為他隻是不想說而已。
外麵的雨逐漸小了,沈鳶道:“估計要冷了。”
裴玄抬起眼眸,看她。
“你為何跟顧將軍分開?”
見沈鳶看他,裴玄絲毫不覺得冒昧。
“孤隻是覺得顧將軍睚眥必報,肚量太小,怕他揪著孤不放,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從沈姑娘這邊來堵他的嘴。”
沈鳶有些猶豫。
也不是不能說,就是說出來有點丟臉。
但是看著自己住在彆人府裡,麻煩彆人的份上。
沈鳶還是老老實實的給交代了。
說完她才意識到一件事,就是朝陽公主好像是殿下的妹妹!完了,他不會覺得自己在胡言亂語吧……
沈鳶驚恐的看向裴玄。
卻沒想到裴玄毫不意外的盯著她道:“朝陽性格惡劣,做這些事太正常不過了,沈姑娘真是受委屈了。”
沈鳶很意外,“殿下,您信我?”
“自然,孤最信你。”裴玄笑了起來。
沒想到沈鳶對感情如此深厚,那如果讓她愛上自己,那豈不是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了。
而且會更加賣力用心的為自己治病。
顧鈺當初不僅不信她,還評判她。可是太子殿下卻是毫不猶豫的就信了她,且太子殿下每次都很信她。
沈鳶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感受,她衝裴玄揚起了笑臉,真誠道:“殿下,您真是個好人。”
瞧瞧,這都用上敬語了。
裴玄眉眼溫和的看向她,又咳嗽了兩聲,“沈姑娘才是,非常可愛的好人。”
外麵的雨幾乎停了。
裴玄問道:“沈姑娘可否推著我出去走一走?說起來,你還從未好生逛過這裡,都怪孤太忙碌了招待不周。沈姑娘可彆怪罪。”
沈鳶連忙走到輪椅後麵,“我怎麼會怪罪殿下,當初如果不是殿下。我可能就死在牢獄裡麵了。”
對於裴玄,沈鳶是感恩的。
倆人開始在偌大的府邸裡麵逛了起來。
裴玄一一給她介紹院落的布局,偶爾碰到幾個有意思的建築,裴玄還會耐心的解釋這建築的寓意跟由來。
沈鳶聽的很認真,也不禁感慨道太子殿下真是博學多識。
沒逛多久,天就完全給了下來,月亮懸在空中。
沈鳶將裴玄推回他的院中,準備行禮告退。
裴玄卻突然對她道:“沈姑娘,你過來一下。”
沈鳶靠近他。
他又招了招手,溫和的笑,“你蹲下些。”
沈鳶不明所以,卻還是老實蹲下。
有些冰涼的手貼過她的耳邊在她的頭發上弄了什麼。
沈鳶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回過來神時,裴玄手中捏著一片枯黃的樹葉。他搖了搖手中的樹葉,笑意溫和,“辛苦沈姑娘推我出去轉那麼一趟了。”
沈鳶的手下意識拂過鬢邊,站起來微抿著唇,搖了搖頭,“殿下客氣了。”
裴玄的動作和神態無比自然,顯得多想倒是她的不對了。
裴玄看出她的局促,也不多留她,隻說道:“夜裡黑,沈姑娘回去路上小心些。”
沈鳶應下,行了禮後就退下了。
她走後裴玄的眸子陡然變得冷厲起來,倒是沒想到,對沈鳶居然還要溫水煮青蛙。
還好,他有的是時間。
他掀開自己的衣袖,小臂上是深深淺淺的傷痕。
他今日瞧見沈鳶粉白色的小臂上什麼醜陋的東西也沒有,再加上她清冷溫柔又倔強的雙眸,令裴玄忍不住去摧毀她。
還好,她的父親不要她。
她喜歡過的人也不要她。
不然她要是過的那麼幸福美滿,裴玄真的會忍不住摧毀她的幸福的。
幸好,她是不幸的。
如果眼裡再多些痛苦,那就更好了。
裴玄將手中枯葉揉成齏粉撒了出去,他冷漠的眸子往著前方。
總不能隻有他一個人不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