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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上很多時候就是這麼充滿了黑色幽默。
當大雍鐵騎神兵天降,驟然出現在龍城之外。
先前在王廷大殿上叫囂著要與雍人死戰到底的主戰派,招呼也不打一聲,便拋下了所有人遠遁而去。
反倒是主和派稀裡糊塗地血戰了一場,損失不小。
雖然他們跪得足夠快,但這種被拋棄、被愚弄的感覺,還是讓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去憎恨那些可惡的背叛者。
是的,如今還留在城中的不少烏丸貴種都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因為那些曾經鼓吹死戰的家夥,跑得極為果決,也極為隱秘。
除了核心的那些人外,就連當初與他們站在一起與主和派爭鋒相對的‘戰友’也一同拋下了。
而正應了那句老話,叛徒往往比敵人更可恨。
所以此刻在場一眾烏丸貴種表現出的憤怒表情與殺意,甚至比身邊這些雍人還要濃鬱。
一個個群情激奮,似乎恨不得將那些背叛者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將這一幕儘收眼底的韓紹,表情玩味。
“點齊人馬就算了,太麻煩了。”
“帶些親近族人跟在本侯身邊,好好看著便是。”
韓紹這話讓在場一眾烏丸貴種頗感意外。
他們本以為韓紹打的是借刀殺人的主意,之所以表現得這般積極,除了本身確實被氣到了外,更多的還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在韓紹麵前表個忠心。
畢竟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同族的人頭,更能證明自己的態度?
隻是既然韓紹都這麼說了,他們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
一番匆匆忙忙地尋來一些心腹族人,聚攏出一支百十人的隊伍帶到韓紹身邊。
韓紹眯著笑眼,隨意掃過。
發現這些人修為至少都在元神境之上,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們說,要是本侯現在將你們都殺了……”
“這烏丸一族是不是就算徹底滅亡了?”
強者不是突然就冒出來的。
它需要強大的功法、需要無數的資糧,更需要……時間!
如果一方勢力、一個國家,乃至一個種族的強者,在一夕之間全都死絕。
剩下的人就算數量再多,也無法支撐局麵。
滅亡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聽到韓紹這話,一眾烏丸貴種麵色劇變,全都露出驚懼、絕望之色。
“君侯饒命!我等是真心歸降啊!”
為首幾人膝蓋一軟,跪地哀求。
韓紹揮手打斷。
“跟你們開個玩笑,看你們緊張的。”
“難不成在你們眼裡,本侯是那殘忍嗜殺之輩?”
這話說著,韓紹仿佛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
突然哈哈笑起來。
聽到這話的一眾貴種好是怔愣一陣,隨後忙不迭道。
“罪臣不敢!”
“君侯仁慈!世人皆可知!又豈會嗜殺殘忍?”
“是啊!是啊!”
“我等雖是蠻荒野民不識教化,卻也絕不容許有人如此汙蔑君侯!”
說到這裡,一眾烏丸貴種忽然想到去年草原上那一路延伸至草原的累累京觀,嘴角終於還是忍不住抽動了下。
下一刻,他們抽動的嘴角卻是扯起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容。
哈哈——
韓紹笑,他們也笑。
韓紹笑聲一止,他們也趕忙將笑聲一收。
主打的就是一個陪伴與順從。
極儘諂媚之態。
……
龍城之中的烏丸人有些懵,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雍人旦夕破城之後,沒有劫掠、沒有燒殺,更沒有行任何屠戮之舉。
從始至終,除了城頭爆發過一輪相對慘烈的血戰,以及轟開城門時崩死一片倒黴蛋。
這些雍人虎狼甚至沒有殺死任何一個烏丸人,手中也沒有沾染一星半點烏丸人的血。
不對啊!
不應該啊!
自古大軍如大匪。
城破之後,作為失敗者的一方,在勝利者麵前從來都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肉,予取予奪。
原本驚惶絕望,已經準備好了承受一切的烏丸人,一時間全都有些茫然。
而更讓他們意外的是那些雍人在破城之後,隻在城中短暫停留了一段時間,而後……
而後他們竟然就這麼……走了!
這就……走了?
望著那些頭也不回,策馬轟然離去的雍人背影,城中的烏丸人心中頓生劫後餘生之感的同時,不禁對那些雍人、對那位雍人冠軍侯生出一股莫名的感激。
有人甚至忍不住向著那支雍人虎狼之師虔誠叩首,以感謝對方的不殺之恩。
而此時,王廷大殿中的左賢王呼若邪同樣有些懵。
他也沒想到韓紹在破城之後,竟然隻在這王宮大殿外站了一會兒,便直接率兵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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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過程中,沒有與自己見上一麵不說。
他甚至沒有在這城中留下一兵一卒。
仿佛就真的隻是進來看一看一般。
麵對韓紹這般舉動,呼若邪有些看不懂了。
一旁的阿保機同樣有些迷糊。
“不留一兵一卒,他就不怕這城中生變?”
呼若邪皺眉沉思。
等看到那些被韓紹宛如甩包袱一般,直接丟在城中的那些各部族罪奴,突然歎息一聲。
“他是太自信了。”
自信這城他破過一次,便可破上第二次。
自信這城中無人敢在他背後搞事,包括他這個左賢王……
既然如此,留不留士卒對他而言,又有什麼區彆?
“更何況——誰說他沒有留人?那些罪奴不就是?”
聽到左賢王這話,阿保機撇了撇嘴。
心中不禁吐槽了一聲那位冠軍侯的心大。
那些罪奴剛剛歸附,就如此輕信他們,早晚會出事。
而這時,呼若邪忽然又道了一聲。
“緊閉宮門吧,該來的,總歸會來的。”
阿保機聞言一愣,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
可片刻之後,臉色卻是倏然一變,而後悵然歎息道。
“我就說嘛,能被稱為人屠的,又怎麼會有真正的慈悲?”
一個能在草原上壘出累累京觀的人,又怎麼可能突然間就慈眉善目起來?
原來屠刀早就準備好了……
望著城中那些向著韓紹背影叩首的部民,阿保機眼中露出一抹憐憫。
可隨即便有些憂慮道。
“殿下就不擔心……”
呼若邪自嘲一笑。
“擔心?本王要擔心什麼?”
說著,呼若邪不理會緊皺眉頭的阿保機,微微佝僂著身子往殿宇深處走去。
“放心吧,沒人敢動本王的。”
真當那小子在王宮外,說出的那話是白說的?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王女懷了他的子嗣,誰敢動他這個左賢王?
聽著呼若邪這般自信的口氣,阿保機很是思索了一陣,才豁然開朗。
可隨即便在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那點小聰明,在這樣的人物麵前,簡直有如螢蟲之於日月。
‘可怕……真是可怕……’
……
大軍出龍城。
一路向北索敵。
麵對韓紹的舉動,軍中不少將領也在心中疑惑不解,有些甚至腹誹了一陣韓紹的托大。
隻是考慮到韓紹在軍中不斷累積膨脹的威信,他們終究還是將這份疑惑埋在了心裡,沒有多說什麼。
馬踏龍城,一舉將北地大患、鎮遼軍無數年來的生死大敵踩踏在馬蹄之下。
這一刻的韓紹在鎮遼將士的心中,已經近乎神明。
而神明又怎麼可能犯錯?
他們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在聚攏在那杆上紋【冠軍韓】的睚眥大纛下,聽從那位年輕君侯的號令。
君侯手中長槍所指,他們策馬相隨便是。
餘下的事情,無需他們多做考慮。
與他們一同隨行的一眾烏丸貴種同樣沒有考慮太多。
在經曆過最開始的緊張、恐懼之後,見韓紹似乎真的沒有殺他們的意思,終於放下心來的他們,竟然有些受不了這一路寒風大雪的煎熬了。
一直仔細觀察這些烏丸貴種的齊朔,忽然感慨道。
“其實他們跟咱們大雍那些膏腴貴胄,也沒什麼區彆。”
天生貴種,習慣了安逸享樂,便將很多東西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高高在上,卻又膽小怯懦。
當你看破了這些本質後,隻會感覺有些引人發笑。
一旁的李靖麵色不變,依舊沉穩如水。
可對於齊朔這突如其來的話,卻是微微點了點頭。
然後回了一句。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君侯誠不欺也。”
聽到李靖這話的馮參,哈哈大笑。
“沒想到啊!你李靖這個濃眉大眼的,也開始拍起了君侯的馬屁!”
見馮參一邊說著,一邊嘖嘖嘴。
冷著臉的趙牧麵皮忍不住抽了抽,嗬斥道。
“放肆!軍中規矩,當稱李中郎!”
冠軍侯府,開府建牙。
權職範圍內,一應文武官職都有權自主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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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了說出去好聽一些,韓紹之前還是一股腦替他們向神都遞了奏疏,要了一些官職下來。
像趙牧等人都是參將之職。
唯有李靖,韓紹替他要的是個中郎將之職。
天下承平日久,連兵家都已經勢微。
整個大雍的武人就更不必說了。
他們這些邊地武夫,向來都是位卑而權重。
能有個中郎將便已經是極限了。
而眼看這趙牧狗拿耗子,搬出官職說事,馮參有些不忿地哼唧一聲。
他倒不是不忿李靖的中郎將官職。
隻是覺得明明都是一個鍋裡吃食的袍澤兄弟,分個什麼上下高低?
不過他這人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
前腳被趙牧頂了一句,後腳便湊到他身邊,問他討口烈酒喝。
嘴裡兀自罵罵咧咧地說著這越往北越糟糕的鬼天氣。
“真他媽不是人待的地!”
也難怪老祖宗隻止步於幽州。
與這鬼地方相比,被無數雍人視作苦寒貧瘠之地的幽州,都能算上寶地了。
彆的不說,單說這一路行來,沿途所見到的凍斃屍體,便足以證明就算已經習慣了草原嚴寒的蠻狗們,在這冬日也扛不住這樣極端的天氣。
而這一路北行,不斷向北深入的將士們,好在有他們這四尊七境真仙庇佑,這才不至於出現這樣的慘事。
可就算這樣,這其中的苦楚與煎熬也是不好受。
所以在幾經猶豫之後,馮參還是小心翼翼地湊到韓紹身邊,訕笑著試探道。
“君侯,你看咱們要不要加快點速度追上去?”
“早點追上去將那些狗東西砍了,咱們也能早點回去不是?”
毫無疑問,有他們這四尊七境真仙在,軍中又聚集了那麼多強者。
真要是全力追擊,根本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那夥殘軍。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君侯卻仿佛半點也不急一般。
竟然就這麼保持著一個不急不緩的速度,綴在那夥殘軍身後。
看起來倒不像是追殺,反倒像是驅趕那夥殘軍一路向北一般。
高居烏騅之上的韓紹,神色自如地環顧著四周一望無垠的雪白。
此刻的不像是一個統兵遠征的武侯,更像是一個欣賞異地景色風物的膏腴世家子。
麵對馮參的急切與不耐,韓紹迎著寒風輕吐一口氤氳白氣。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讓這北地寒風吹一吹你們身上的燥氣,也是好事。”
“你們這一路,走得太順了。”
有韓紹替他們開掛,如今整個鎮遼軍從上到下,至少在修為境界上都已經脫胎換骨。
而窮人乍富,通常容易失去自我。
往往需要跌上幾個跟頭才能清醒過來。
韓紹舍不得讓他們真正跌跟頭,能有磨礪他們心性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而他這話出口,頓時引得身邊包括李靖等人在內的一眾鎮遼將領,神色動容。
“末將等謹遵君侯教誨!”
一旁不少烏丸貴種也是眸光微亮。
和單純仇恨、蔑視雍人的底層部民不同,他們這些貴種其實都能說上一口流利的雍語。
有些飽讀雍人詩書文籍的,甚至不比尋常雍人士子差上分毫。
此刻韓紹這句‘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入得他們耳中,頓時讓他們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
什麼是天縱奇才?
或許眼前這個雍人冠軍侯就是!
心中閃過這道念頭後,他們竟對韓紹生出幾分欽佩與敬仰。
‘我烏丸敗亡在這樣的人手裡,也算是不冤……’
人就是這樣,若是輸在一個不如自己人手裡,很大程度上會不忿、不服。
可若是這個人比自己強大得太多,不但不會不服不忿,有些比較極端的奇葩甚至會覺得十分榮耀。
韓紹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一句隨意出口的話,竟有著這般奇效。
他隻是眯著眼睛,迎著這漫天風雪,靜靜地望著遠處的方向。
據說草原的儘頭,便是一望無垠的瀚海。
而重活一世,又因緣際會擔負起前人傳奇侯號的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重拾前人的榮耀?
飲馬瀚海、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這諸般成就,就算不可能一一達成,也該做到一二吧。
‘更何況……’
韓紹忽然回首望向神都的方向,勾了勾嘴角。
‘此番本侯替陛下準備了這般大禮,陛下又該拿什麼來感激本侯?’
畢竟這可是拓土萬裡,一挽大雍頹勢的潑天功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