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妙從一張榻上緩緩睜開眼睛。
陽光透過窗棱,斑駁的灑進彌漫著淡淡藥香的屋中,也照亮了亓妙迷茫的臉。
門簾恰時被掀起,一個陌生的女子走進房間,她手裡還端著一碗冒熱氣的藥,見到亓妙醒了,彎起眉眼:“醒的正好,來把藥喝了吧。”
亓妙撐著身體坐起來:“這是哪兒?”
“醫館,”女子信步走來,“我是醫修弟子祝丹寧,你剛引氣入體就透支靈氣,在煉器坊昏了一晚上,今早煉器坊長老把你送來這兒治療。”
昨夜的記憶在亓妙腦海中逐一浮現,亓妙怔了一下,原來那個不是她的幻覺。
“回神啦,喝藥。”
亓妙下意識的伸手要接遞到眼前的藥,指尖離碗還有兩厘米時猛地縮了回去。
“我現在沒有哪裡不舒服,可以不用喝藥嗎?”
祝丹寧撩開眼睫,看了一眼往後縮的亓妙:“你根基有受損,這藥是療傷的。”
亓妙抗拒的看著藥碗:“我慢慢養可以嗎?”
祝丹寧皺起眉,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這事關你日後修行,不要任性。”
亓妙真的要哭出來了:“我沒有錢,這藥我喝不起,我真的不能再背債了。”
以為亓妙是怕藥苦的祝丹寧:“……”
兩人僵持之際,趙瓊過來看望亓妙,在門外聽到亓妙的話,走進屋內笑言:“你也不差這幾份藥錢。”
亓妙淚眼汪汪的望過去。
趙瓊笑眯著眼道:“你還記得暈倒前發生的事嗎,你把習堂的桌椅全部煉化了,煉器坊重新采購了一批補上,又花了一筆靈石。”
習堂是被亓妙弄沒的,亓妙自然得負責。
亓妙木住:“……”
空氣大約安靜了兩秒,她直直的倒回榻上,蓋上被子,重新閉上眼睛。
這一定是夢。
她還沒有醒。
趙瓊好笑的看著她,柔聲說:“所以喝了藥再休息吧,不養好身體怎麼修行?”
“……”
好有道理的話。
亓妙一骨碌坐起來,接過不知道多少錢的藥,安慰自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然後把藥灌進嘴巴裡。
藥很苦。
但比不上她心裡苦。
開始還債第三天,進度是負數。
趙瓊側目問祝丹寧:“她身體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今天不要動用靈力,喝了藥修養一天就好。”
趙瓊鬆了口氣,當機立斷道:“那今天就讓她在醫館待著吧。”
祝丹寧沒有意見,端起空了的碗離開,把這裡留給他們煉器坊的人。
趙瓊看了一眼亓妙,直接問:“你昨晚做了什麼?”
亓妙消化著債務增加這件悲傷的事,聞言老實回答:“我在習堂看書,一直找不到引氣入體的契機,我就想著習堂的東西,重溫蘭長老課上講的內容,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習堂發生了變化。”
然後她就失去意識了。
趙瓊麵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趙瓊眼裡倒映出亓妙的影子,少女略微垮著小臉,壓根不知道她剛剛的話有多麼驚人。
亓妙引氣入體的速度不快,讓趙瓊難以接受的是亓妙作為一個煉器初學者,連辨物都沒學過,僅憑著一堂煉石的課,在剛摸到修行的門檻,就能運用出來。
哪怕煉木的操作並不難,熟知其原理,也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以微薄的靈力,在第一次上手時,就造出上千雪白無汙、大小如出一轍的紙張。
這種天賦隻能用恐怖來形容。
趙瓊心裡忍不住的惋惜。
她和蘭雪靖很想大手一揮,給亓妙把桌椅的錢補上,是穆幾桂攔住了他倆。
亓妙不是他們任何人的徒弟,且亓妙毀了朱雀寶閣,宗門對她不滿的人很多,這種情況下趙瓊他們不能明麵上表現出對亓妙的關照,以免牽連到整個煉器坊,而他們拿捏不好尺度的偏袒,也容易讓亓妙的處境變得更加微妙。
趙瓊被說服了。
“煉器坊的賬不著急補,所以不用過於憂慮,”趙瓊按下胸中情緒,憐愛的揉了揉亓妙的腦袋。
哪一家的天才像亓妙這麼倒黴啊。
趙瓊又待了一小會,給亓妙細致的講了一下煉石煉物的內容,講完後觀察了一下少女還有些白的臉,便說:“好好在這兒修養吧,我先走了。”
穆長老和蘭長老還在煉器坊等著她消息呢。
亓妙送走趙瓊,藥效也上來了,她躺回去又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後,她恢複了活蹦亂跳。
亓妙在醫館吃了午膳,曬了會兒太陽,消完食她想起什麼,翻身起來,跑去外間找到祝丹寧,問她可不可以出去。
祝丹寧檢查了一下她的情況,頷首道:“不要動用靈力,日落前回來就行。”
亓妙乖巧的應下。
她離開醫館,直奔藥田,乾不了彆的,割割靈草、給租的靈獸攢攢口糧總歸沒問題。
百草園每一處藥田都有看管的執事,亓妙和執事說明自己的來意後,執事爽快放行了。
“靈草隨便拿,但注意彆破壞弟子們種的草藥,要是不小心割錯了,可是要賠償的。”
亓妙“嗯嗯”點頭,江苒也和她說過這件事,還教了她怎麼辨彆哪些是醫修不要的靈草。
她拿著工具進去,割了小半筐的時候,靈牒響了一聲。
亓妙抽空看了一眼,發消息的人是邱屠:“發個位置。”
亓妙沒一絲遲疑,聽話的告訴邱屠她在丁十一號藥田。
邱屠:“?”
“給的這麼爽快,不怕我找你要賬嗎?”
亓妙老實回:“邱師兄,我的兜比我的臉還要乾淨。”
邱屠要她要錢,她有的給嗎?
邱屠:“……那我要找你麻煩,揍你怎麼辦?”
亓妙遲疑了一下:“不至於吧邱師兄,你把我揍進醫館,隻會耽誤我給你賠償的時間呀。”
邱屠無言以對,扔下一句等著便不再回消息。
亓妙收起靈牒,繼續割草大業。
不到一刻鐘,她聽到藥田外有人喊她的名字。
亓妙轉身看去,一個青衣男子抱臂站在田邊,居高臨下的打量她:“你來藥田就是為了割靈草?”
亓妙點頭。
男子想到什麼,露出一副怪異的表情:“靈草隻有禦獸穀的弟子需要,你該不是要割來賣給他們吧?我可提前告訴你,這玩意不值幾個錢。”
亓妙眨了眨眼睛:“邱師兄?”
“是我。”
亓妙恍然,望著邱屠,豎起手指解釋:“邱師兄,煉器坊和我的寢舍隔著三座山,我不會飛,所以租了兩個月的靈獸用於出行,割靈草是給我租的靈獸攢口糧。”
邱屠啞然:“……”
亓妙仰起臉:“所以邱師兄找我什麼事?”
邱屠按了按額角:“你不是受傷進醫館了嗎,我來確定一下你的情況。”
亓妙了然,一邊把手伸過去給邱屠檢查,一邊說:“祝師姐說我修養一天就好。”
邱屠探了一下脈,聞言挑起眉:“祝師姐?給你治療的人是祝丹寧?”
“嗯……”亓妙眼神怪異,“邱師兄,你不是從祝師姐那兒知道我進醫館的呀。”
邱屠聽到是祝丹寧給亓妙看的,便懶洋洋的收回手:“不是你祝師姐說的。”
“你昏迷的事瞞不過長老們,他們一聽你今早送來醫館時麵白如紙,狀態很不好,他們著急壞了。百草園長老火急火燎的把我們這些昨天加了你的弟子叫來,問我們是不是給你施加了太大的壓力,才讓你一時心急,修煉出了岔子。”
亓妙無言。
這些人比她更擔心她出意外。
“長老避免我們給你壓力,找了彆的弟子給你治療,我們也不知道是誰。”
亓妙的債主裡,醫修有很多,邱屠不是亓妙欠錢最多的醫修,但他是蒼梧宗醫修弟子中天賦最拔尖的一批,所以他在眾弟子中脫穎而出,過來檢查亓妙的情況。
邱屠一一解釋完,話鋒一轉又問亓妙,“你打算把這草割到什麼時候?”
“日落。”
邱屠擰眉,太陽正高掛著,離日落還有一個多時辰,她這是又想要昏一次?
然而他看了一眼亓妙,亓妙已經在分神,偷瞄著哪裡的靈草肥沃,邱屠頓了頓,長歎一口氣:“要夠靈獸兩個月吃的靈草是吧?你回醫館繼續養傷,我晚點托人給你送過去。”
亓妙警惕:“邱師兄,我沒錢買。”
邱屠:“……”
他暴躁道:“誰看得上你這點草料錢?我待會兒叫幾個人過來割靈草,割到的靈草都送給你。”
亓妙微微睜大眼睛,受寵若驚:“可以嗎?”
邱屠冷笑:“可以,當然可以,我叫的人你也認識,都是拿著債主號碼牌等你還錢的醫修弟子,喊他們割點雜草,讓你早點養好傷掙錢,他們肯定願意。”
亓妙知足常樂,假裝沒有聽出邱屠口中的怨氣,乖巧的向他道謝,同時表示她一定會努力掙錢。
然後就被邱屠趕小雞一樣趕回醫館。
第二天,祝丹寧例行檢查,看過亓妙後,宣布她已經痊愈,可以出醫館了。
於是亓妙帶著邱屠昨夜送來的一儲物袋靈草走出醫館,吹哨子召來靈獸。
她昨天休息的很好,精力正充沛,便也沒回寢舍,直接去了煉器坊。
煉器坊今日沒有長老講課,弟子們都在自行修煉,亓妙找了塊安靜的地方看書。
看了半本書,亓妙被知識塞的腦袋發脹,她思考了一陣,放下書,決定找塊石料,再練一練煉石。
煉器弟子每個月都可以在煉器坊福緣齋裡憑借弟子身份領一些煉器材料。
礦石也在其中。
亓妙是內門弟子,每月可選三樣材料。
福緣齋執事核查了亓妙的身份後,領著她進庫房。
亓妙剛走進庫房,一眼被正前方一塊礦石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塊棕灰色的晶體,形似四方方錐,呈半透明狀,亓妙有些不敢置信的走上去,看到了斷口脂肪光澤。
白鎢礦石誒!
亓妙雙眼一亮,有種見到朋友的欣喜。
耳邊是執事的聲音:“你要是選這塊石料的話,這個月就不能再選彆的了。”
亓妙:“……”
她後退一步。
對不起了白鎢礦石,你很好,是我不配。
亓妙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問執事:“其他的可以隨便選嗎?”
“嗯,每月月初會補庫存,你這個月來的晚,庫房隻剩下這麼一塊稀有石料了。”
說罷,執事又拿起白鎢礦石,給亓妙看礦石上麵的蓋印:“有這個的就是稀有石料。”
亓妙目光追著執事手裡的白鎢礦石跑,她忍不住問:“這種稀有石料隻能用份額兌換嗎?”
“當然不是,”執事笑了一下,“你也可以在福緣齋用錢買。”
亓妙眼前一黑,隻感覺這個修仙界不是她這種窮人可以生存的地方,她艱澀的開口:“……有不花錢的方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