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攝像頭安裝在顯微鏡上,直接拍攝鏡下手術視野。
視頻彈幕功能被打開,為了不影響觀看,彈幕被移在視頻下麵專門的區域。
因為互不見麵,隻是網絡會議,所以大家無拘無束,彈幕立刻熱鬨起來。
“我靠,怎麼回事,不先吻合血管,先吻合肌腱,這是個新手吧?”
“嗯,應該是個新手。”
“這種級彆的會議,弄個新手直播,搞笑吧?”
“難道讚助了會議,要打個廣告。”
“沒有介紹來自哪個醫院。”
“安靜!”
“請看手速。”
“幾秒鐘,一根肌腱吻合完了,完美對合,新手?”
“新手有這種速度。”
“這種順序不是血管優先,而是按層次順序,一般高手都不敢這麼玩。”
“小板凳坐穩!”
“開始吻合血管了!”
“是不是新手,看血管吻合的質量,一目了然。”
上一次是嬰兒斷指再植,菲薄的血管壁限製了手部速度。這次吻合的血管不一樣,是成人的,前臂的血管更不用說了,速度完全可以加快。
“前臂的血管,能看出高下?洗洗睡吧。”
“又是幾秒鐘,幾秒鐘一根,有沒有看錯。”
“神經,吻合神經了,準備吻合正中神經。”
“靠!這是準備用束膜縫合嗎?”
“五段離斷,竟然敢用束膜縫合,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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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要用束膜縫合?”宋子墨低聲問道。
老韓摸摸了下巴,手指已經在自己大腿上敲打,也有點費解:“這種五段離斷,用束膜縫合法,不明智呀,這小子究竟要乾嗎?”
老韓知道,現在手術直播的視頻,全國的同行都在看著。但是楊平還不知道,也不能告訴他,怕增加他的壓力。
束膜縫合法?洪誌剛擰開礦泉水瓶蓋,猛喝一口,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這種五段斷肢再植,一定選擇外膜縫合,不會有人去用束膜縫合法。原因很簡單,太耗費時間。像上肢的三根主要神經--正中神經、尺神經、橈神經、一根神經裡麵分束,一般有十幾束。
就像一根粗電線由十幾根細電線組成。外膜縫合,隻把縫粗電線外麵那層皮縫一圈。而束膜縫合,要把細電線,每一根外麵的皮縫一圈。
用外膜縫合法,一般十二針可以解決問題,而束膜縫合,就等於縫合針數擴大十幾倍。這是個什麼概念?如果外膜縫合法縫一根,那麼束膜縫合法要縫十幾根。
這種手術,本身時間長,十幾個小時,幾十個小時,都很正常。還用束膜縫合,恐怕到明天也不一定能完成,這個師弟,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洪誌剛有點看不明白了,大家也看不明白了。
大家都想看看,這個作死術者的下場!五段再植,已經在挑戰業界的極限,他還要束膜縫合,盲目自信會翻船的。
一定會失敗,不過嘩眾取寵罷了。洪誌剛想,大多數人這樣想。
“飛得越高,跌得越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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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直播繼續!
細小的神經束膜,被顯微鑷子夾住,針線好像沿著預定的軌跡重複,永不偏差,刺入、穿出,再刺入,再穿出,拉攏,打結。
手術室的空氣似乎也凝固了,沒有一個人說話,連走路也輕手輕腳,生怕乾擾到楊平。
楊平呼吸均勻,在係統裡,五千台斷指再植的超級集訓,已經讓他可以將身體調整到自如的狀態,不會緊張,又不會鬆懈,動作不會僵硬,又不會隨意。
這是大腦和肌肉高度的協調。
大腦的每一個指令,經過神經係統,傳導到肌肉,肌肉控製手指,手指控製器械,從大腦到器械的尖端,指令幾乎毫無損耗。
手越來越快,宋子墨終於跟不上節奏了,將顯微剪放在楊平右手旁邊,楊平每縫完一針,自己將鑷子換成剪刀,剪線。然後再換回鑷子,繼續縫合。整個過程眼睛不離開操作視野,而鑷子與剪刀的交換,竟然沒有一次出錯。
蘇宜璿高度集中注意力,關注下一步的動作,力圖理解楊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要表達的意思。
她屏住呼吸,心裡既緊張,又興奮,緊張是從來沒有如此全力以赴配合一台手術,興奮是自己可以跟上他的節奏。
“曹尼瑪,速度?這不是吧,視頻快進的吧。”
“我也發現了,快進的!媽的,這也能造假?”
“說好的直播呢,怎麼快進?”
“是直播!”
“蒙誰呢,坐標帝都,醫院牛氣值前三,本院排名第一的吻合血管高手,都達不到這個速度,說沒有快進?”
“彆瞎比比,腦子是好東西,有人沒有!看清楚,同一鏡頭,另一雙手,明顯是人的速度,那雙手有點跟不上節奏喲,我想問問,說快進的,你把同一鏡頭裡的兩雙手,給我一個快進,一個正常--自己做不到,不要說彆人也做不到。”
“嗚嗚嗚,眼花了,以為是個青銅,原來是個王者。”
“好多年沒有看到這麼行雲流水的手術了。”
“沒有一絲無效多餘的動作,每一針如精密的機器在縫合,完美!藝術!請接受我已經半月板受損的膝蓋,哦,我的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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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斷口,血管神經肌腱都已完美的縫合,開始第二個斷口。五段離斷:前臂兩個斷口,手掌一個斷口,手指兩個斷口。拇指還缺損,現場沒有找到。
前臂的每一個斷口都需要吻合六根血管、三根神經、十七條肌腱;而手掌和手指吻合的更加多,而且都是細小的血管神經。
洪誌剛手握礦泉水瓶子,幾次想擰開蓋子,但是遲遲沒有出手,心裡有點焦作不安。視頻裡,那一雙手,現在幾乎是一雙手在繼續手術。
這個師弟,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顯微外科的操作已經如此出神入化。十年前,導師從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本來繼任者應該是韓建功。洪誌剛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段,讓韓建功被迫離開魔都六院。順理成章,洪誌剛成為繼任者。
洪誌剛的嘴唇顫抖一下,其實那件事,自己也不想那樣,後來事態發展已經不受控製,才造成了師弟被迫出走的結局。
他一直想跟韓建功解釋,說聲對不起。可是十年來,兩人再也沒有聯係,就算學術會議,也隻是像陌生同行一樣,笑一笑,算是打招呼。
這次收到g市政府的邀請,遠程指導搶救手術,洪誌剛也沒有和韓建功打電話。
洪誌剛拿出手機,將通訊錄翻來翻去,看到韓建功的號碼,苦笑一下,人家在手術呢,再說,說不定早就換號碼了呢。
“洪老師!”一個學生走過來,低頭輕聲的問。
今天是周日,除了值班的醫生,其他所有醫生都在會議室參加網絡會議,魔都六院是主辦方。
“什麼事?”洪誌剛收回思緒。
“參會者強烈要求視頻直播繼續下去!”學生說。
洪誌剛看看屏幕,說:“視頻不是一直在直播嗎?”
學生說:‘他們擔心時間長會被掐斷。’
“好吧!繼續吧。”
“那其它的會議項目?”
“壓縮!跟大家解釋清楚。”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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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
“激動!大片!已經備好可樂薯條。”
“頂班的已經找好,手機已經關機。”
“弱弱地問一句,這個水平應該可以角逐金刀獎吧?”
“是呀,我也想問。”
“哪個醫院?”
“目前沒有信息。”
“尼瑪,急診手術,這個時候急診手術。”
“不去,讓主任去做。”
“我就是主任!”
“讓院長去做。”
“院長搞婦產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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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已經如熊熊大火燃燒起來,這種熱烈的氣氛超過以往任何一屆類似的網絡會議。洪誌剛回頭,後麵所有人盯著屏幕,沒有人離開。即使偶爾有人去上洗手間,也是跑步去,跑步來。
老韓臉上掛著微笑,嘴裡輕輕的哼著京劇的調,手指在大腿不停的敲打,扭頭看了一下楊平--這個小子,居然敢這樣玩,老子再年輕二十年,也不敢這麼玩。
哈哈,哈哈,哈哈!老韓忍不住弱智的笑起來,不過聲音很小。
麻醉師也不時扭頭看屏幕,但是限於職責,馬上又專注於病人的監護屏幕。
蘇宜璿那一雙眼睛,不時偷偷地看楊平,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膽子怎麼這麼大,反正他專注手術,看不到自己,於是又將目光投過去。
三博醫院外科大樓,寬敞的會議室內,此時已經擠滿了人。市報、市電視台等官方媒體,是受邀合法進入的。其他一些記者,比如網絡媒體,通過各種關係,變成諸如端茶送水的,已經混進去。
這種大事件,誰都想第一時間掌握新鮮資料。要知道,對於一些網站,一個重量級吸引眼球的新聞,帶來的流量不可估量。
羅秘書坐在前排的中間,旁邊是夏院長,左右一字排開都是武警、公安局、衛生局、日報社、電視台---
羅秘書心裡十分緊張,他從政多年,已經曆練的穩重遠非常人能及,他處理的各種公共事件多不勝數,但此時還是很緊張。
出事後,第一副市長到現場指揮救援;市政府其他幾個領導分彆到各個醫院指揮搶救。羅秘書分派的就是三博醫院。
“喝口水吧?”夏院長指指礦泉水。
羅秘書發現自己麵前的瓶子還沒有打開,竟然一直沒有喝水。
緩緩的擰開蓋子,喝一口,咳嗽幾聲。
手術繼續!
彈幕繼續!
“開始手掌了。”
“節奏分明。”
“手掌之後,還有五個手指,兩節的,相當於十個手指,頭皮有點發麻!”
“是四個手指,兩節,相當於八個。”
“拇指呢?”
“沒看病曆簡介嗎?拇指現場沒有找到,估計隻能殘修了。”
殘修,就是斷端沒有手指接,隻能將傷口修剪處理,直接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