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給東北人丟臉,灌了幾瓶啤酒,依然可以站起來喊“買單!”
本來說好楊平請客,但是不讓,拗不過,隻好隨了他。
兩人在飯店門口告彆,走路有點搖晃,楊平不放心,想跟過去。
但是,的兒科醫生突然出現,好像已經蹲在樹下等很久了。
她立刻跑上來,嬌小的身軀去扶,走一步,停一步。
楊平有點羨慕,小民的日子,也不錯。
第二天早上七點,楊平趕到科室,又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今天周幾?”摸出風油精,倒在手指上,揉揉太陽穴。
“周二!”楊平說。
醫生不記得周幾很正常,隻要記得自己哪天值班就夠,因為所有日子都是工作日。
“完蛋了!今天主任大查房,我什麼都沒準備,死定了。”一拍大腿。
“查房而已,這麼緊張乾什麼?”楊平安慰他。
主任大查房,一般是年輕醫生的噩夢,那是每一周主任檢查學習與工作的時候,光提問,就可以把年輕醫生問得虛脫。
科裡大查房安排在周二上午,所以,周二上午除了急診手術,絕對不會安排其他擇期手術,擇期手術手術統統推到下午。
早上例行交班完畢,查房開始,整個科室成員傾巢而出,陣容豪華,氣勢恢宏。
韓主任為首,側翼分彆是田主任、歐陽主任、白主任、丁主任,後麵依次跟著主治醫師、住院醫師、研究生、實習醫生。
層次分明,隊形整齊。醫生等級森嚴,僅次於軍人。下級服從上級,手術不能越級,站位同樣不能越級。
韓主任白大褂扣得整整齊齊,粗黑密集的短發剪成板寸,每一根直茬茬的,昂首挺胸,走起路來穩穩當當,如同身體裡裝了鋼筋鐵骨。
田主任最斯文,萬年不變的金絲眼鏡,微胖的身材,端正的五官,一派玉樹臨風的書生氣質。
歐陽主任其實也隻有四十出頭,但四六分的頭發,已經黑白摻半,瘦高,腰杆挺直,白大褂裡藍色的襯衣,顯得乾練沉穩。
白主任是主任裡麵最有分量的,一米七的身高,快一百八十斤的體重,白大褂是定製的,依然前麵緊繃,感覺扣子隨時會崩開,變成暗器,飛向兩邊。
丁主任有點冷冷的,一副淡然處之的樣子。
第二梯隊是主治醫師,宋子墨習慣性的不扣白大褂,手插在褲兜裡,白大褂朝兩邊分開,走起來獵獵作響,沒有其他,隻求帥氣。
唐菲永遠是一株靚麗的玫瑰,稍微花了淡妝,象征性的馬尾上彆了淡紫色的發夾,女士白大褂將身材勾勒的曼妙修長。
第三梯隊是住院醫師,金字塔的最底層,每天勞碌奔波,早出晚歸,還經常挨罵,拿著溫飽水準的工資。
楊平也在第三梯隊裡,和並排,不慌不忙,心裡把所管病人的資料回憶一遍,以應付主任的追蹤式提問。
最後麵就是實習生隊伍,那是住院醫唯一可以支配的一隻力量。
隊伍浩浩蕩蕩,在走廊裡移動,前麵有人開路。查房很有講究,如何進病房,如何出病房,怎麼站位,那是有條條框框的。管床醫生先進,然後再是大部隊就位。出來時,大家讓路,主任先出,再依次魚貫而出。
住院醫生敲門,進去跟病人打招呼,然後伺立床旁左側,同組的主治、組長依次位列旁邊。沒有人刻意安排,全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人太多,有實習生在門口角落找個位置擠下來,還有些實習生已經沒法進病房了,隻能圍在門口豎起耳朵聽。
病床右側的位置是查房c位,那是主任的位置。一個有不明就裡的實習生見縫插針,搶占c位,帶教老師溫和的拍拍他:“同學,這個位置正對空調出風口,容易感冒。”然後拉他跟自己擠在一起。
真是感動,有此師者,人生一大幸事,實習生心裡暖和得一塌糊塗。
主任就位,精壯的身體像生了根,穩穩當當,一雙眼睛如同射線,富有穿透力,大概雙目如炬就是這種。
同樣一雙眼睛,同樣的解剖結構,為什麼會差彆這麼大。不知道有沒有做這個課題的,如果沒有,以後副高的課題有救了。楊平這樣想。
那天晚上斷指再植的病人。
病人靠在床頭,看看這個,看看哪個,估計被這陣勢嚇住了。
主任對麵,開始彙報病曆--姓名,年齡,性彆,診斷,為什麼住院,發病的經過,治療的經過,以前有什麼病,體格檢查什麼情況,做了哪些儀器檢查,有什麼異常。一一彙報,不能翻看病曆,彙報者要靠記憶。
前半部分朗朗上口,非常自信,上級醫生宋子墨臉上隱藏不住笑容。
但是這兄弟明顯用力過猛,連珠炮般彙報到一半,竟然卡殼,開始舌頭跟自己打架,聲音降低,含糊不清,結結巴巴,半天結不出一個字。額頭上不斷滲汗,最後一顆珠子般的汗滾落下來。連結巴也沒有了。
哎呀!可惜,另外的醫生惋惜,本來是一場完美的病曆彙報,奈何這哥們用力過頭--。
主任眉頭一皺。
宋子墨立刻救場,繼續完善病曆的彙報。
“我看看病曆!”韓主任伸手。
病曆送到主任手中,主任打開,仔細閱讀,一目十行:“右手拇指完全離斷--嗯,這個病曆寫得非常好,寫出了彆人難以發現的異常。”
剛剛因為卡殼,在眾人麵前丟失的自信瞬間撿回來,能夠得到韓主任公開表揚,那是在飯堂可以吹上一牛的。
又振作起來。
“那是,我們繼續努力。”宋子墨也說。
“這個病人男性,你能夠問出的他的月經史,初潮以及上次月經時間都記錄得清清楚楚,人才!國之棟梁!”韓主任很認真地說。
噗嗤,有人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然後就是強行憋氣的特有的呼吸聲。
“啊--”老臉刷地紅了半邊。
都是粘貼複製惹的禍!
這病曆雖然親自寫的。但楊平站在一旁,也超級尷尬,同一個組的,眾目睽睽之下,接受十個太陽般的目光照射。
片被遞過來,韓主任舉起片子對著窗口的光線看。
要提問了,真的要提問了。
大家立刻像鴕鳥一般,縮起來,好像這樣主任就看不到他了。
對麵的,剛收斂的汗,又從額頭上滲出。
“斷指再植手術的核心是什麼?關鍵是什麼?”韓主任放下片子,目光現場一掃。
所過之處,年輕醫生無不立刻矮上三分。
這,這問題提的有點偏,這完全是總結性的問題,要對知識有一定的提煉才能回答呀。昨天緊急複習了《手外科學》的兄弟,本來還算鎮定,這下也蒙了,書上沒說呀。
主任目光落到繼續,探照燈一般,這時,宋子墨站出來了。
沒有宋師兄回答不了的問題,這是諸君的共識。
“核心是吻合血管,關鍵是吻合神經。”
“嗯,很好。手術時間才兩個小時,這個速度不錯,田主任現在越來越快了。”韓主任翻看手術記錄。
旁邊的田主任老臉一紅:“這個不是我做的,新來的楊醫生做的。”
楊醫生?有沒有搞錯,他能獨立做斷指再植?還斷成兩節的,兩個小時就搞定?大家把目光聚焦過來,這不是帶的實習生嗎?居然還有人不知道他是新來的醫生,把他當實習生了,也怪科室太忙,人又太多。
人群中引起一陣小小的騷亂,質疑的,羨慕的,議論紛紛。
“是的,是楊醫生做的,我的一助。”總算扳回一局,剛才丟了兩次臉,這次兩個小時的斷指再植,老子是一助,你們還有什麼話說,誰牛逼,也來個一助試試。
“楊平做的?”韓主任抬頭,上下打量楊平,好像也有點不太相信。
“是的!”再次確認,作為當事人,他最有發言權,關鍵是這個一助的身份不能被人質疑。
“我看不是很複雜,就自己動手做了。”楊平抓抓後腦。
田主任補充:“血管吻合的質量很不錯。”
人群又是一陣小小的騷亂,有人坐不住了,什麼?斷指再植不是很複雜,還說得這麼輕描淡寫,你讓我情以可堪?
韓主任點點頭,提問:“你回答一下,為什麼核心是吻合血管,關鍵是吻合神經?”
楊平抓抓頭:“先要活下來,再要考慮活得滋潤。”
大家笑,不知是對楊平的回答笑,還是因為對自己不用回答問題笑。
韓主任嗯了一聲:“意思是這麼個意思,沒有高質量的血管吻合,斷指無法成活,那什麼都談不上;沒有高質量的神經吻合,感覺運動功能無法恢複,斷指就是個廢物,起不到作用,反而成為負擔。所以斷指成活隻是基礎,我們要追求是功能。”
“優生優育唄。”有人冒出一句。
“嗯,你來—”韓主任找到下一個提問的目標。
這兄弟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嘴癢,暴露目標了。
——
曆時三個多小時,主任大查房結束,大家都鬆一口氣。
被主任點名回答問題的哥們,無不大汗淋漓,嚴重者有脫水的征兆。
有人已經虛弱地靠在護士站:“姐!能不能弄一瓶5的葡萄糖喝。”
沒有被點名的竊喜,虛驚一場,僥幸逃過一劫,至少這一周不用擔驚受怕。
臥槽,剛才查房,主任眼皮子一抬,朝這邊看來,這小心臟立馬跟柴油發動機一樣,突突的,好險。有人描繪當時的驚心動魄。
待大家散去。楊平一個人又去查房,看看他做的那台斷指再植,血運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