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朝李世民隨意地拱手一禮,腳底生風地走到李神符身邊,攙著他的手臂離開,低聲說道:「多謝阿叔救我。」
「淘氣,陛下不過是長兄如父,說話稍微絮叨了一點點。」李神符同樣加快腳步離開,不再是慢悠悠的悠閒模樣,咳咳,某隻是跟上某位豎子的腳步,絕不是不想聽二鳳的聒……絮叨,他堪稱好兄長的典範(除了話有些多,沒有彆的毛病)。
李世民默默翻了個白眼,豎子慣會演戲,欠揍得很……看著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又不得不承認他在身邊的時候,日子總是過得熱鬨喧嘩。端起酒杯來,欣賞著美人柔美的舞姿,秋水般多情的明眸善睞……臉上的脂粉用的也忒多了些,白得有些瘮人,某還是觀輕捷之翾翾,或遲或速,乍止乍旋,似飛鳧之迅疾,若翔龍之遊天,彆的,視而不見為好。
「阿姊,你不去陛下身邊?」徐妍借著倒茶的動作,低聲問道。宮裡什麼都好,就是服侍的宮女內侍太多,和阿姊說話都要小心翼翼,以免被她們聽了去。
舊愛柏梁台,新寵昭陽殿,宮裡從不缺得寵的美人……徐惠用三根手指拈起茶盞,閒雲野鶴般說道:「阿妍,進入滕王府後,你隻跟在王妃身邊服侍便好,千萬彆與他人爭寵。」
爭也爭不過,徒留笑柄而已。徐家隻是明經術以綰青紫,出閭閻而取卿相的東海徐氏分支,與崔盧兩家固然無法相提並論,與京兆韋杜那也是望塵莫及。若不是沾了有幾分像文德皇後的光,我的命運也隻會同班婕妤一般,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若不是送女入宮,阿耶大概率還隻是從六品下的將作監丞,為士大夫之族所輕。如今為禮部員外郎,雖然品級為正六品上,沒有踏入五品實權派的行列,卻掌禮樂、學校、衣冠、符印、表疏、圖書、冊命、祥瑞、鋪設,及百官、宮人喪葬贈賻之數,為尚書、侍郎之貳,清貴文雅,不用再與明資匠、短蕃匠等人打交道。
徐妍驚詫地看向自家阿姊,看到她那淡漠的眼神,乖巧地低下頭,輕聲唱喏,默默退回原來的位置:隨著牡丹被封為沅孺人,蘇二娘已成為整個長安城的笑話,我才不要跟在她身邊。
眼角餘光看完徐氏姊妹之間的互動,燕賢妃舉袖飲酒作樂,真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誰能想到聰慧自持的徐惠,竟然會有如此蠢笨的妹妹?需要寫信提點一下阿娥,免得被她牽連……滕王的想法,無法以常理揣度。
「妹妹,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什麼開心的事情分享出來,讓大家都樂樂。」韋貴妃輕輕展開手裡的象牙小扇,溫柔嫻雅地笑道。
燕賢妃放下袖子,笑意盈盈地看了眼徐惠,又倒了杯酒飲了一口,柔聲笑道:「倒沒什麼新奇的事情,隻是想起前幾日家裡人入宮講的市井趣事,據說如今最好做的行當便是做豆腐,做硬了呢,是豆腐乾,做稀了呢,則是豆腐腦,若是做薄了,那就是豆腐皮,一不小心做沒了,可以在早膳時賣豆漿……」
想到後麵的說法,掩嘴而笑片刻之後,才硬撐著繼續說道:「萬一賣不了的話,擱臭了還可以做成臭豆腐,炸了賣。」
韋貴妃愣了愣地眨了下眼睛,想到說豆腐趣事之前,燕賢妃看徐惠的那一眼,又想到被賜給滕王微殷切的徐妍,倒在軟枕上,象牙小扇半遮麵,笑得直不起腰來,斷斷續續地說道:「誰……誰如此促狹,竟敢如此編排……如此編排豆腐之妙用,小心……小心……哈哈哈……小心孫公惱了,不再往長安送綠葉蔬菜!」
豆腐嫩美,不止可以充饑,還可以與彆的菜肴相合,容納百味,煎炒烹炸之下,世家豪族喜歡不說,普通人家也能每月吃上幾回。後園鑿井銀作床,金瓶素綆汲寒漿的仙家之物,已是飛入尋常百姓家。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豆腐
白細猶勝齊紈,此等趣事,極妙極妙。
「姐姐莫要嚇我才是。」燕賢妃眼底劃過一抹傲然,風韻彆致的臉上,眉目如畫笑意更深,抬手輕撫鬢邊的木蘭花,說道。「孫公心胸廣闊,手裡事務又多,哪有時間理會此等市井裡的調笑之語?」
文德皇後與陛下少年夫妻,相惜相知且鶼鰈情深,我們自是不能與之相比,可是徐惠是隻會一味模仿的心機,我們憑什麼忍讓?無女無子而封昭儀,嗬嗬,也不怕福薄擔不起。
「每年守夜都是這些老樣式歌舞,實在無趣。」陰德妃沒什麼興致地打斷話題,陛下先是派權萬紀那個兩麵三刀的人跟著祐兒,又派韋文振那個……他在齊州的日子不好過,本宮又哪有心思在這裡歌舞升平?
「看到了吧,你那後院也不會清淨多少。」李神符看了眼在那打機鋒的幾位後宮妃嬪,拽著李元嬰的耳朵,輕聲囑咐道。「你要對王妃好些,不要太慣著那些小妖精,沒個省油的燈。」
「阿叔,二兄為什麼突然要封……昭儀呢?」李元嬰眼裡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李二鳳不是色令智昏的那種上頭昏君,就算他有一天重攀高峰之後突然老房子著火,也不會是因為徐惠這個高級手辦,那麼這個昭儀的位分,就很可疑咯。
李神符鬆開李元嬰的耳朵,連喝了三杯酒,才壓低聲音,語氣凝重地說道:「不知道是宮裡宮外誰的謀劃,徐充容……無法重身。」
其實,二鳳的子嗣已經不少,多一位皇子也不會對朝堂有多大影響,反而有利於鞏固大唐日漸遼闊的疆域。但集寵於一身的同時,也代表著集怨於一身,也許有人擔心徐惠有了兒子會封後,至少有此種可能,便果斷出手將這種意外情況發生的可能性,直接抹除。
李元嬰木然地眨了下眼睛,這幾年的逍遙日子讓某忽略了很多事情,更讓某忘記了是如何來到此處的……「所以,徐妍才進宮陪著。」
徐妍進滕王府,應該是徐惠的意思……變相求得一道護身符。
「聰慧的女子,命都不太好。」李神符幽幽感歎道。
李元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