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想到李神符不服捉刀弄筆的房杜等人,扯了下嘴角,笑容中帶有三分同情,說道:“孝同,過來與某同席,某給你講講當年的夔州之事。”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長遠的未來,哪怕玄路已經修到西城,在李孝同的眼裡,或者在大多數人的眼裡,滕王來金州當刺史,隻要哄著他不鬨事,不出危險。一年半載後,平平安安地離開……哪怕帶走四百車器用服玩,他們也算功德圓滿,功成身退,該乾嘛乾嘛,再不用提心吊膽了。
李孝同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李靖矮榻處,坐在下手位置,執子侄禮,倒酒夾菜,殷勤而有節。
“長安與洛陽漕運,一日可達。”李靖端起酒杯來,輕聲感歎道。“不要說什麼袁公所為,袁公入太史局已經多久?四年。”
李淳風入太史局更早,貞觀元年,可是他的任務就是坐在凝暉閣觀星,今日西南有戰事,明日東方有瘟疫,後日北方孤狼現……嗬嗬,還用他看星象,某帶兵打仗這麼多年,還不知道那些進貢的番邦,如同狼崽子,隨時窺探著大唐?
陛下若是不了解他們,就不會一直不見高昌使節,更不會毫不猶豫地同意攻打吐蕃和高句麗。
李孝同看了眼正色眯眯看著彈琴樂伎的李元嬰,搖了搖頭,反正不可能是小阿弟。夾了些魚片放到盤裡,低聲說道:“還請藥師公教某。”
“那就多看少說,不要攔著滕王做事。”李靖夾起魚片,蘸著酸辣口的蒜泥油碟,專心用膳。這位比黔之驢還蠢笨不說,更可惡的還是李神符那個老豎子,竟然對親從子都不說實話。
李元嬰看著兩岸巴山的景致,拍桉吟唱道:“江色綠且明,茫茫與天平。逶迤巴山儘,搖曳楚雲行。雪照聚沙雁,花飛出穀鶯。芳洲卻已轉,碧樹森森迎。曲三娘,吾大唐山水如何?”
“你個騙子!潑皮!無賴!”曲三娘停下手裡的琵琶,憤然道。“有本事你讓那個孫老頭給奴解藥,與奴刀劍相對,皺下眉頭,某就甘心與你為奴,永不背叛!”
堂堂大唐親王,竟然用如此齷齪手段對待女郎,與西突厥的野蠻人有何區彆?大唐,我呸!
“想得倒美。”李元嬰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才悠然說道。“你知道自己前途不明,想趁機留在滕王府,至少衣食無憂。不要想著用激將法,上一個對某用激將法的人,此時正在感受崖州風雨與烈日的熱情。”
崔仁師則需要唱熱情的沙漠,你給我小雨點,滋潤我心窩,我給你小微風,吹開你花朵……孫公已經查明,瓜州適合種枸杞子與沙棘,還可以種紅柳在河渠兩岸。司農寺做事也很利落,已經在黃河上遊種了不少沙棘、沙柳和紅柳等防風固沙的植物。
他們做得足夠好,胡楊便不需要急著引導他們去找,隨著道路的修建,還有大唐兵士掃平西域,最多三年便能發現。
“阿弟,房仁裕那廝三日前又有寫信送回長安。”李孝同聽到崖州,放下手裡酒杯,忙說道。“還是送給房相,此次共計八封。”
李元嬰眨了下眼睛,大唐此時用紙以麻、藤、楮三者為主流,官府文書用紙,以麻紙為主,朝廷的詔令、章奏等各種文書均用白麻紙;撫慰軍旅,則用黃麻紙。藤僅次於麻,用途的分彆在於凡賜予、征召、宣索、處分的詔書用白藤紙,凡太清宮道觀薦告詞文用青藤紙,敕旨、論事敕及敕牒用黃藤紙。同時,兩京的文人也以藤紙相誇。所以十二時辰裡說越州之剡溪,藤皮都割沒了,吏員無紙更新戶籍名錄,純屬為故事情節服務。藤紙本身就不是給底層吏員使用的,屬於高端產品。楮紙的品質,還不沒有成為官場使用主流,主要作為彆的紙張的添頭,主要用於五色金花綾紙、薛濤深紅小彩箋等信箋紙,其美在色,不在質料也。那麼問題就來了,“阿兄,崖州有好紙?”
“那裡人都沒幾個,哪有人會造紙?”李孝同搖了搖頭,說道。“他寫信用的紙是從長安帶去的滑如春冰密如繭益州白麻紙,隻是有被水淹過的痕跡。”
李元嬰無語望天,都被送到千……萬裡之外了,還不忘帶著白麻紙。費事吧唧地帶過去,還用來沒完沒了地寫訴苦信,腦子有坑嗎?看向崔興宗,吩咐道:“寫信給房相,就說某念房刺史種樹辛勞,送他三鬥波斯棗(椰棗)。再寫信給孫公,讓他挑選適合種植的椰棗,希望若乾年後,崖州亦可以進貢波斯棗入朝。”
波斯棗於西漢時,便隨著張謇出使西域,而進入種花家,隻是沒有看到有人種植。
唐儉眉頭微皺,看向李元嬰,輕聲勸道:“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房玄齡不會幫他求情,你又何必要再落下一石呢?”
眼前三門峽剛剛疏浚成功,滕王風頭正勁,房喬自然不會做無用之事。隻是事情總有澹去的時候,就滕王這從不安分的性子,被他落井下石,怕就不好化解了。
“唐傅,某真的是在關心房刺史。”李元嬰表情特彆真誠的說道。“三鬥波斯棗,需要不少小錢錢呢。崖州陽光燦爛,吃著波斯棗會更幸福一點點。”
唐儉:“……”
你的表情若是沒這麼真誠,某會多相信一點點。最近一月時間內,孫公被你如此真誠的表情,忽悠地到處跑,不是漠北就是西域……回來時抖落的沙子,沒有一鬥也有八合。
歐陽詢眸光微閃,想著之前談的紙張問題,輕聲問道:“王爺聽誰說的波斯棗樹可以造紙?”
唐儉和李靖也一起看向李元嬰,我們基本每日都會見麵,沒聽到過類似的消息啊?
“咳咳,”李元嬰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兩聲,很小聲地說道。“那個……胡姬說,她們夏日會用波斯棗的葉子編成短衣,便於夜晚乘涼。”
聲音越來越小,漸不可聞,當然原話不是這樣滴,更加……帶點顏色。胡姬不是彆人,就是最開始賣給李元嬰象牙鬆子的那位歐式大平雙(30章)。店主極其上道,李元嬰開府後,派那位歐式大平雙送來各色特產做賀禮,每種數量都不多,恰到好處地獻了殷勤的同時,又推銷了相關特產。歐式大平雙說話又很葷……敞亮,一來二去地就能和他聊上幾句,講些西域各國的風情故事。
……一個有心聽一個用心講,便如同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聊的越發沒有顧忌。
唐儉和李靖見過番邦隻穿一點獸皮的女子,頓時明白了李元嬰的未儘之言,對他及冠之後的情形,都深感憂慮……先帝六十二歲的高齡,老來得子,才起名為嬰,可見喜愛之情。密王元曉的待遇,與之相比,相去之遠,讓人……多少有點心寒。先帝纏綿病榻時,他就已經起身去虢州赴任……其實也就比滕王大一歲多些
……想得有些偏,隻是按滕王目前的表現來看,怕是要比先帝更能……生。他沒有繁忙的政事拖累,將事情甩給屬官做,也不會有人犯言直諫!
“王爺,那胡姬……用心叵測,不宜再見。”唐儉叉手一禮,很認真地勸道。
李元嬰點了下頭,說道:“唐傅,某以後應該不會再見到她了,她五日前已經啟程回老家,準備成親,某送了她兩根累絲金簪做賀禮。”
當時她感動得給個某一個擁抱……她是個很有胸懷的女子。
唐儉:“……”
兩根累絲金簪做賀禮?真的很想晃著滕王的肩膀,晃醒他!某是發現了先帝和陛下的那點不好之處,都由滕王完美的承繼了過來!
當年陛下送給元三娘兩根珠釵,換了一個擁抱……不知道滕王得到的是什麼?眼光掃過,打量了下他那單薄的小身板……估計也是換了個擁抱
……李家兒郎真的很有銀錢!轉頭看向另一位李家兒郎,為什麼不能和藥師學呢?純靠臉……姿貌瑰偉,就讓紅……夫人夜奔,這才是李家兒郎的正確打開方式呀!
“唐狐狸,你這眼神什麼意思?!”李靖被唐儉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戒備地看著他,問道。
唐儉長長歎了口氣,悵然說道:“某隻是想到當年在太原的舊事,又想到了你與你夫人的鶼鰈情深。”
看了眼一臉茫然的李元嬰,搖了搖頭,滕王沒有機會靠臉找夫人了。
李元嬰也被唐儉搖頭搖的心裡發毛,放下手裡的快子,雙手護胸,說道:“唐傅,你有話直說,如此說半句留半截的,讓人感覺不舒坦。”
李靖和他夫人當然鶼鰈情深,那可是一眼萬年,夜奔結婚的自由戀愛!
李靖聽完唐儉的話,也打量了李元嬰一番,評估完畢,輕聲說道:“王爺的樣貌不錯,王妃和孺人雖然已定,靠臉娶回個媵妾,還是沒問題滴。前提是他要改裝出行,親王車駕出行,那就不是純靠臉咯。”
李元嬰:“……”
你們當個人行不行?某才十一歲!十一歲!
李孝同無語望天,你們不勸諫某也就忍了,竟然還慫恿小阿弟找美人,某要寫奏疏彈劾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