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雖然轉動諸多念頭,但不管是青州的葉炑、葉瑤,還是蘇州的楚濤遠,這時看法都類似。
雷俊與天師府,可能是未來的大患。
但當前在這東海上,莫要與之起衝突。
楚修遠和葉炎雖然也都在這邊,但蘇州楚族和青州葉族當前的態度,同樣是針對天理與所謂大明皇朝中人。
與國同休,與君同擔,山河國運加身,固然不錯。
但那意味著文脈不能局限於幾地幾族,而是廣傳天下的情況下,再以整個群體來擔負氣運,這對大唐當前名門世族而言,利弊皆有,非一時可以斷然決定。
何況,所謂理學同大唐世族傳家立世的經學雖然係出一源,但有不小分彆。
相當多的大唐儒家修士當前看天理修士,態度近似於佛門正宗看白蓮宗甚至大空寺。
這種情況下,蘇州楚族同青州葉族暫時都不打算更改此前同唐廷帝室修複關係的打算。
雙方當前算是有相同的敵人,正可合作。
同天師府這邊,自然亦不會在這一段時間節外生枝。
因為許元貞的緣故,天師府等於也已參與東海這邊同天理的戰事。
這種情況下,雷俊實力高明,該頭疼的是天理那邊的大明修士。
一定要說有些遺憾的,就是許元貞莫名其妙又突然跑路了,叫其他人措手不及。
這位雷道長實力雖然不及許元貞,但行事作風比許元貞總算靠譜多了……葉炑、楚濤遠等人同時想道。
但對另一個人,他們的態度就不同了。
方嶽。
不同於天師府楚昆、蜀山派葉東明,甚至於如今身為女皇親信的楚羽等人。
各大世族對方嶽的態度,要尖銳得多。
原因無他,楚昆等人縱使與自己家族為敵,也不涉及蘇州楚族、晉州葉族等各族經義典藏。
而方嶽,是同隴外蕭航、蕭春暉一樣的儒家修士。
方嶽赴京之際雖然沒有帶半張紙,但他在學宮授課,就意味著荊襄方族典藏外流。
雖然因為大局緣故,幾大世族明麵上沒有太過激烈的動作,但許多世家子弟甚至族老對蕭春暉、方嶽等人深惡痛絕。
眾人碰麵,當下議論重點,還是在於天理。
彙聚各方消息後,雖然仍有多事不明,但關於天理,大家漸漸勾勒出模糊輪廓。
“偽明所謂曆史,古時記載與我大唐大同小異,偶有缺失、差彆,多是因為年代久遠所致。”
葉炑沉吟:“但自前漢故朝傾覆之後,諸多年號和發生的事,兩邊便開始不同了……”
正好也是人間天地靈氣低落,同九天十地聯係斷絕的那段時期。
自那時起,人間仿佛有了不同的走向。
到如今,已是數千年過去,雙方漸行漸遠,大相徑庭,已是徹底不同。
為何會有如此驚天巨變?
傳承悠久的幾大世家同聖地,當前亦不得要領。
正因如此,眾人格外警惕,心頭皆微微沉重。
另一方麵……
“按照年月算,偽明那邊的曆史,多了兩千年以上。”葉瑤徐徐說道。
雙方對應的當前時間,並不同步。
時空之扭曲,比眾人原先預想中,還要更加複雜。
楚濤遠:“那邊,除了所謂理氣偽學外,曾經也有蠻橫武道傳承。”
方嶽:“雖然交手不多,但那理學有其自身獨到之處,隻是……”
他說著,看向一旁妙心方丈和法明和尚等天龍寺僧人:“這門學問中,似融入不少佛法奧妙,發諸於心,見性之思明顯?”
妙心方丈略微沉吟片刻後,輕輕頷首,然後說道:“但與我空門弟子修行相比,仍有不少差異。”
方嶽:“方丈說的是,在那方人間,理學經由梁、乾、明三朝到如今,距離最初已有千多年,尤其這三朝之間更迭,可以想見其中動蕩和複雜,這門學問本身,相信也在不斷改良和變化。”
他微微仰首:“如果能從最初開始梳理其中衍生和變化,或許更利於知己知彼。”
他搖搖頭:“陛下有旨,先將天理修士驅逐,並設法鎮封天理與人間的門戶,還我大唐東疆以平靜,晚些時候,再慢慢揣摩相關事宜。”
大唐皇朝如今邊患四起,朝廷方麵自是不希望腹背受敵。
西北方麵當前也在嘗試鎮封那大小關山之間的虛空“門戶”。
“謹遵陛下旨意。”葉炑、楚濤遠等人對此並不反對,葉炎、楚修遠皆有相近判斷。
隻是,想要人為暫時封閉天理與人間的虛空門戶,並非容易之事。
葉炎、楚修遠、楚羽等人商議下來,有了辦法。
於是他們親赴第一線,向天理中大明皇朝的頂尖高手施壓。
而妙心方丈、雷俊、葉炑等人,則分頭行動,趕赴虛空門戶周圍的不同海域,分彆布置祭禮法儀。
屆時一起發力,形成聯合之勢,動蕩周邊大麵積區域的天地靈氣,從而將天理到人間的通道暫時隔絕。
作為八重天境界的修士,雷俊負責帶隊一路。
和他同行者,除同門師弟楚昆外,還有方嶽和法明和尚,以及旁的部分中三天境界的修士。
雷俊一行人離開明州出海,一路踏浪而行。
天理同人間相連的虛空門戶,距離陸上並不遙遠,處於近海位置。
雷俊等人很快抵達預定地點。
因為相關祭禮主持者是唐朝九重天大儒楚修遠,故而分散開來各個支脈點位,亦采取儒家祭禮。
雷俊他們這一路,由方嶽負責。
他很快便在海中,將祭禮布置起來。
雷俊則在一旁靜靜看著,有文華才氣和浩然之氣交彙,凝聚為寶光衝天而起,直入雲霄,下貫海底,引動天地靈氣一同變化。
不過,就在這時,他心中微動,轉首看向另外一邊。
遙遠處,海天交接之際,隱約可見另一道縱天貫地的氣柱,同樣衝天而起,立於海麵上。
隻是,那道氣柱,乃是黑色。
不問可知,天理修士同大唐修士針鋒相對,也在虛空門戶周圍的海域中,布下種種手段。
黑色的氣柱同白色的光柱相距雖遠,但遙遙呼應。
甚至,開始彼此朝對方傾斜。
雙方對抗的同時,氣機也相互牽引。
雷俊環顧四周,雙瞳內天通地徹法籙悄然流轉,隱約可見遠方除了大唐修士立起的一道道寶光光柱,同時黑色的氣柱也不止一道,在多地立起。
大唐儒家傳承同大明儒家理學,雖然有許多不同之處,同樣亦有不少相通之處。
大家一起在天理通往人間的虛空門戶周圍做文章,各有目的,但都是依托眼前東海一帶的天地靈氣湧動而來,因此著重選取的點位,便也大同小異,多有靠近甚至重合。
雙方互相乾擾下,令這片海域的天地靈氣變得錯綜複雜,常有各種亂流交織,讓本就受影響的天地自然,更加混亂。
一道道通天貫地的黑氣與白光乾擾對抗下,短時間內陷入僵持局麵,一時間誰也沒能壓倒對方。
但無疑,類似場麵並不符合大唐方麵預期。
他們是為“關門”而來,當前情形,自然無法達成原本的戰略目標。
更何況如今所有人都已經知道,越是長時間拖延下去,理學修士的各種法理和祭禮,便會越發穩固也越發強大。
這麼繼續下去,隻會更有利於天理方麵。
故而圍繞黑色的氣柱和白色的光柱,大海上各個地方,這時都開始爆發激烈的大戰。
雷俊衝楚昆、方嶽、法明和尚等人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守好自家這支通天貫地的潔白寶光。
而雷俊本人,則向那道黑色的氣柱行去。
不等靠近,仔細觀察氣柱的雷俊若有所思,心中生出一些主意。
他先收斂心思,然後靠近黑色的氣柱。
果然有天理修士尚守在附近,這時連忙上前阻止雷俊。
但在此地者,最高修為七重天境界。
其人實力雖然不俗,但比之當前的雷俊無疑相差甚遠。
雷俊將他們拿下,不費力氣。
倒是後麵,有其他天理修士從彆的方向,自外圍靠近,也向楚昆、方嶽他們所在的潔白寶光襲去。
不過雷俊沒有回援。
楚昆、方嶽他們自可處理。
來者中有七重天境界的理學大儒。
和當初那姓蘇的文士一樣,臻至上三天境界的大明高官,得氣運加持,對上同境界的法明和尚,可以占據上風。
但是……
“三萬裡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方嶽鎮靜開口,聲音清朗,語氣平和。
但海上忽然波瀾起伏,浩蕩長河仿若憑空而生,懸於天空之上,然後轟然落下。
長河一成,瞬間將周圍大片範圍裡的天地靈氣全部彙聚到自身河水中,從而形成莫說凡人便是修士也畏懼的恐怖靈氣大河。
河水衝擊之下,無窮偉力仿若無邊無際,悍然衝垮對手仿佛堅硬如鐵,堅固如城的濃墨。
大唐修士如今同天理修士打交道漸多,有雷俊等先例在前,是以不管是誰,大唐修士現在對上天理的理學修士,都是不動手則已,動手便出全力搶攻,謀求速戰速決。
方嶽看似不顯山不露水,但儒家詠誦一脈的他開口,當場就把一位同境界的七重天理學大儒生生貫入海底。
如此實力,叫雷俊、楚昆師兄弟都為之側目。
雷俊看得津津有味。
方嶽少年成名,已經名動天下多年。
除了修行進步飛快之外,其鬥法實力,亦遠超同儕。
隻是他素來極少與人爭鬥,是以僅少量消息流傳。
雷俊多年前曾親眼旁觀方嶽詠誦章句。
時隔許久,如今再次目睹,讓他看得連連點頭。
在雷俊看來,方嶽剛才這出手或者說出口一招,值得讚許處不在於靈氣所化長河多麼浩瀚雄渾,而是在於水勢滔滔之下,方嶽仍然可以進行非常精細而又準確的控製。
水勢雖大,但不僅不傷附近楚昆等人分毫,亦不影響自家正衝天而起調動天地靈氣的潔白寶光。
長河激蕩奔騰,攻擊敵人之餘,甚至還能多用兼顧,把法明和尚、楚昆等人一並捎起。
借助水勢,楚昆、法明和尚他們出手,更加不易抵擋。
方嶽開口一句後,所生水勢隨心,即可自行傷敵,還能配合同伴。
其中精細與綿長,比水勢之浩大更令雷俊印象深刻。
對麵其他天理修士見方嶽如此強悍,連忙一起出手,流星雨般密集打來眾多墨字。
但方嶽剛才章句靈氣凝聚下,並非隻顯現一條巨大的靈氣長河。
連綿山峰立起,高聳入雲,懸於滄海之上。
難以計數的山峰並排之下便仿佛堅不可摧的牆壁堡壘,將漫天流星般的墨字全部攔下。
雷俊遠遠望去,山峰如真實般,被墨字擊打,連續有土石開裂,下滑滾落。
但山峰本身巍峨而立,不見半點動搖。
麵對理學修士,下三天層次的交鋒,大唐修士占據壓倒性優勢。
中三天層次的交手,雙方同境界的情況下,大體勢均力敵。
而上三天層次的較量,天理修士便開始占優。
大唐修士冒險搶攻,反而容易把自身搭進去。
可方嶽一招之下,攻防兼備。
連綿高聳入雲的山峰,被對手的墨字擊打不見動搖,但馬上就被方嶽本人控製,地動山搖,大片高峰主動傾倒。
恐怖的山岩仿佛從天而降,把靠近的理學修士全部砸落,並狠狠向海底壓去。
給方嶽的對手多準備一番,憑製義、祖製、綱常等法門隨時間推移而效力越來越大,此戰或許還有懸念。
但現在則當場被直接壓垮。
方嶽麵無得色。
雖然他能勝過同境界的七重天理學大儒,但以平均水平論,有氣運加持的理學修士,勝過大多數儒家詠誦一脈的七重天大儒。
看似嚴苛、僵硬的同時,理學修士有過人的洞見之能。
接觸多了,方嶽如今已經了解相關情況。
儒學修行,大境界方麵,不論哪一脈道統,第一重天一般統稱為開蒙,修行過程甚至亦大同小異。
第二重天名目也大多相同,統稱為養氣。
但第二重天時具體修行過程,便開始有了分彆。
故而習慣上有時也稱經學一脈二重天為修身境界。
稱詠誦一脈二重天為入韻境界。
稱神射一脈二重天為引弓境界。
類似說法,古已有之。
天理那邊的儒家修士,在這方麵亦不例外。
隻不過除了大家名目都一樣的一重天開蒙境界外,理學修士的修行第二重天,往往稱之為理氣境界。
這是理學修士一脈修行,最基礎也是最核心的根基之一。
理氣相合,理為體,氣為用。
理為一切之根本,乃萬法萬物歸宗。
而理學修士一大法門,同樣稱之為理氣。
實戰鬥法中,作用主要體現在快速體察對手部分奧妙並化歸己用,衍生各種理氣規製。
這也幾乎是每一個理學修士二重天時修成的本命術之一。
隨著他們修為提高,至中三天、上三天階段時,亦會有所升華和衍生。
雷俊在這方麵的觀點同方嶽相近。
雖然他對這個世界的理學修行法門有很多保留意見的地方,但仍對其中一些獨到之處感興趣。
雷俊回首看楚昆、方嶽那邊,自己手下動作並不慢,紫色的陽雷和黑色的陰雷一起出現,融合化作兩儀太極圖之形,鎮壓大海中衝天而起的黑氣。
黑氣頑固的同時,受到攻擊後更生出變化,延伸成枷鎖牢籠模樣,反過來朝雷俊籠罩。
這理學祭禮具有很強的自我防備功效,有外力意圖打斷祭禮時,便立刻開始反擊。
讓雷俊感興趣的則是,這祭禮核心處,分明也是一副太極圖。
不過,並非蘊含道家法蘊的太極,而是完全源自儒家文華。
關於這一點,雷俊倒是不特彆意外。
上古之時,儒家詠誦、道家符籙派乃至於巫門神舞一脈傳承,有相通處,彼此間存在一些共通的元素不足為奇。
隻是隨著彼此各自發展,漸漸都有了完整體係,類似情況便比較少見。
但仍未斷絕。
太極之形,便是其中之一,於道家傳承和儒家傳承中皆可見。
隻是在當前大唐修行界,更多見於道家。
儒家那邊雖有,但相對較少。
可眼下在大明修行界,作為主流的儒家理學法統中,太極之形,據雷俊觀之,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當然,眼下這祭禮,難不倒雷俊。
他既可以力破之,也可以通過自身法力再結合天書暗麵之力雙管齊下,來抹除這方儒家理學祭禮。
但前後仔細觀察對方的祭禮後,雷俊心中有了彆的設想。
於是,他隻以自身法力凝聚紫色和黑色的兩儀太極,同對方那濃墨構成的太極之形對抗。
雙方互不相讓。
雷俊識海中,則生出少許變化。
仿佛心靈上出現墨跡。
墨跡並不汙穢,但頑固。
通過黑漆漆的墨跡,雷俊視野裡卻像是有了彆的景象。
那是一片令他陌生的世界,但氣息同墨跡,同儒家理學修士相關法蘊非常相似。
雖然自己從沒去過,但不影響雷俊猜到,那裡就是如今九天十地中的天理,曾經的歸藏。
對方這祭禮,受氣運影響,赫然進一步牽動天理中的氣運。
如此,方形成巨大偉力,阻撓大唐這邊“關門”的舉動。
但隨著雷俊以太極對太極,不斷扭轉其中變化,這處祭禮便開始不穩定起來。
衝霄而起的黑氣不再集中,向四周散開。
這處理學祭禮已無人主持,但憑借著與天理氣運的糾葛,仿佛被賦予屬於其自身的實力和思想,然後針對雷俊展開絕地反撲。
大量濃墨一般的黑氣四散後,轉而源源不斷加持在牢籠和枷鎖上,化作其中一部分,反過來禁製雷俊。
雷俊沒有躲閃。
亦沒有出手將之摧毀。
麵上,他一副奮力抗拒的模樣,除了陰陽雙雷龍外,連命星神的星光都隨之亮起。
但內裡,雷道長破去祭禮升空的黑氣後,便開始劃水。
太極鎮住太極後,雷俊化身而成的命星神衝擊外圍黑色的牢籠,可還是被牢籠困鎖在其中。
一道又一道墨黑禮製積累,如同化作一條又一條鎖鏈,從外圍包裹黑色的牢籠,不斷累積疊加下,漸漸變得密不透風。
以至於雷俊整個人像是被關進個完整的黑箱裡。
楚昆遠遠望見,詫異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很快若有所悟。
但他麵上則一副大驚失色模樣:“師兄!”
方嶽、法明和尚見狀,同樣一驚。
幾人連忙趕去,好在還有雷俊聲音從“黑箱”中傳出:
“貧道當前無大礙,楚師弟和幾位道友請放心,隻是對方這祭禮引動天理之力,交轉天地靈氣,貧道雖勉力破之,但氣運反噬之下,需長時間與之對抗。”
雷道長雖是英勇就義獻身的模樣,但語氣冷靜鎮定,並不慌亂。
受他的平靜影響,其他人亦不再急躁。
隻是黑箱中傳出雷俊的聲音,漸漸變小變輕:
“貧道可護持自身無大礙,待化解天理氣運反噬後,便可消弭這場鎮封,楚師弟和諸位勿以貧道為念,當以大局為重,守穩我們的祭禮,則貧道亦可放心消解當前的劫數……”
說話間,聲音嫋嫋,漸趨於無。
“黑箱”整體安靜下來,再無聲息,一片沉寂,於海底中仿佛同礁岩化作一體。
其尺寸巨大,遠遠望去,就仿佛海底一座漆黑的小城。
法明和尚雙掌合十:“雷長老高風亮節,貧僧師兄弟深感佩服,定當儘心竭力,守護此方祭禮法儀,請雷長老勿憂。”
方嶽大約嘗試一下,發現這“黑城”的性質類似道家倒反天罡那樣的法儀。
如果外人貿然靠近和接觸,亦有可能被卷入其中遭到鎮封。
至少,方嶽當前的個人實力,無法從外幫助雷俊破解與“脫困”。
他神情肅穆,向“黑城”一揖:“請雷長老放心,方某定當竭儘全力。”
楚昆望著那“黑城”,目光深處帶著幾絲擔憂,幾絲關切。
實則他心裡卻在犯嘀咕。
自家這位二師兄雖不像大師兄一樣全然屬洋蔥的,但本領之高,楚昆都不敢打包票說自己全部知曉。
但僅就自己已知的東西,師兄就不可能被眼前的祭禮困住。
一時大意,馬失前蹄?
……騙鬼呢。
無人覺察之際,雷道長已經出來了。
原地隻剩一座空城。
眼下,他身體籠罩在自己新煉製的法寶太清八景寶蓑下。
整個人仿佛完全同天地自然化作一體,形同消失。
方嶽天縱之才,實力過人,修持儒家詠誦一脈道統,注重神魂修行,感知比大多數同境界修士來得敏銳。
但當前以他的精神感知,亦沒能發現雷俊離開那座“黑城”後,就在左近。
因為唐廷帝室的關係,雷道長這趟出來,光明正大,坦坦蕩蕩。
到東海一帶,常與人接觸,行蹤亦明朗。
有些事情,當局者清,身在局中方才能真正掌握其中情況。
但反之另一些事,則是旁觀者清,跳出局外反而更能看明究竟。
於雷俊而言,眼下正是一個不錯的由明轉暗機會。
大家都看到了。
天師府雷長老舍己為公,甘冒奇險鎮壓天理中人的祭禮,最終和祭禮陷入僵持,短時間內不得脫身。
這之後如果發生點什麼,不關我的事……
隻有楚昆,在雷俊出來後,得到雷俊知會。
楚道長對此的看法是……
二師兄乾得漂亮!
但又不夠漂亮。
美中不足的地方在於,沒帶著他楚道長一起由明轉暗。
楚道長留在明處,需要從其他方向配合雷道長。
不過在那以前,楚昆還要忙其他事。
又有其他天理修士,靠近這處祭禮,意圖摧毀方嶽等人布下的衝霄寶光。
楚昆、方嶽、法明和尚等人,以衝霄寶光為重,先迎戰來犯之敵。
雷俊出來後,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先在一旁觀察,確認楚昆等人無大礙。
他身形立在一旁,整個人仿佛已經不存在於此方世界。
來者實力不俗,楚昆、方嶽等人沉著應戰。
就在雙方激戰正激烈時,楚昆突然心有所感。
自己仿佛正被被人在遠方用某種鋒芒對準……
儒家神射手?
天理之中,理學修士是主流,但並非全部,仍有其他道統中人存在。
儒家神射一脈,便是餘眾裡選修數量較多的一類。
就在這時,楚昆耳邊響起方嶽的聲音: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話音未落,遠方箭矢流光一閃,轉瞬間便已朝楚昆疾馳而至。
月光這時忽然灑落,一麵寶鏡仿佛從天而降,及時護在楚昆身邊,擋住鋒利的箭矢。
寶鏡未被擊碎,反而鏡光一閃,直接將那箭矢吞沒。
下一刻,一模一樣的利箭從鏡光裡飛馳而出,反朝來路回擊。
對方始料未及,頓時悶哼一聲。
而與此同時,近處的儒家理學大儒則趁勢攻擊方嶽。
可惜方嶽身體周圍雲氣翻滾,化作城樓立在海麵上的同時,穩穩護住方嶽,不給對手可趁之機。
法明和尚的白象身形巨大如山,但速度不慢,這時朝遠處的神射手飛快撲去。
一場大戰下來,方嶽等人成功守住自家祭禮所成就的衝霄寶光。
天理方麵,一時間也調派不出更多人手來攻。
戰場遍地開花,針對衝霄寶光和黑氣的大戰在多個地方打響,雙方此刻犬牙交錯。
但也有衝霄寶光湮滅的地方。
“方某去那邊,再立祭禮,接續衝霄寶光。”
方嶽望著遠方一道潔白寶光消散,轉頭看向楚昆和法明和尚:“煩請大師在此坐鎮護法,請楚道長去聯絡其他有閒的高人,來助雷長老早些出山?”
因為眾多祭禮交織,聚引牽動天地靈氣的緣故,虛空門戶周圍的海域,靈氣已經混亂不堪。
受此影響,遠距離的聯絡方式,當前難以湊效。
故而唯有靠人去求援。
楚昆神情肅然,沒有第一時間應承,而是看了看一旁貫通天地的潔白光柱:
“如師兄所言,當前大局為重,些許安危,我輩早已置之度外,貧道無比希望能儘快助師兄脫困,但如果因此耽擱此地法儀祭禮,那就有違師兄本意了……”
法明和尚雙掌合十:“楚道長深明大義,不過如果能早日助雷長老脫困,以雷長老之境界修為,這處祭禮才可高枕無憂啊!”
楚昆微微沉吟,然後向方嶽、法明和尚打個道家稽首,慨然道:“既如此,此地有勞大師。”
方嶽也同楚昆和法明和尚告辭。
他轉身離去,向遠方一道衝霄寶光消失的海域飛去。
楚昆亦離去。
但卻不是去求援。
事實上,他有雷俊親手煉製的符籙,即便在當前這個靈氣混亂不堪的環境裡,仍然有機會進行一定程度上的遠距離聯絡,隻是能傳送的訊息可能沒那麼清晰完整。
但能聯絡,楚道長也不可能那麼做。
二師兄壓根沒事,求個鳥援。
真把人招來了,反而導致那“黑城”可能提前被破。
那樣一來,場麵恐怕會有一點小尷尬。
這麼混亂的場麵,找不來人,找不到人來幫忙,不足為奇。
反正楚道長肯定全力去找了。
但始終找不到,那就沒辦法了。
甚至楚道長也遇到點啥“意外”,因此“失蹤”上一段時間,同樣是很可能的。
“定期保持聯絡,注意安全。”師兄弟二人互相打個招呼。
雷俊多等一會兒,不見天理方麵再分出人手來破壞法明和尚看守的祭禮後,微微頷首,預備離開。
他打算隱藏自身行跡,靠近天理通往人間的那處虛空門戶看看。
不過就在這時,雷俊腦海中光球忽然閃爍,浮現字跡:
【晨光墨影,如淵如海,日照神芒,上上大吉。】
隨之而來者,還有三道簽運:
【上上簽,向東南而行,有機會得三品機緣一道,稍有風浪但無危險,無後顧之憂,大吉!】
【中中簽,向東而行,有機會得四品機緣一道,但驚濤駭浪起伏,後續因果糾葛,當慎重處之,平。】
【中中簽,向東和東南以外方向而行,或留在原地,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平。】
雷俊先是高興,新來一支上上簽。
高興過後,他朝東南方向望去,如有所思。
那邊是方嶽離開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