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目送赤龍離去,那頭巨龍夭矯於天的身影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圖騰壁畫走進現實中的場景。
血玉般的影子消失在雲海,他帶著天女魃回歸她的宮殿。
再然後,他將離開塵世去往那遙遠而未知的天上,沒有人能預料到天神被屠戮殆儘的天上將會發生什麼,即便是這在世人的歌頌中已然不朽不敗的龍君也不能保證自己能活著回來。
若是少昊的生命即將走到儘頭,氣血衰敗,知曉自己的繼承人會在這個世界失去自己之後做的很好,他會和他的父親一樣選擇跟隨龍君殺到天上,看看那裡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但現在不行。
他正值壯年,雖然這是他最為強大的時刻,但同時也是這個世界最需要他的時候。如今的安寧盛世的穩定全部基於他的存在,而他的後輩還沒有成長起來。
在所有的年輕一代中,少昊最看重的不是他的子嗣。哪怕世人皆認為他的每一個子嗣都非常優秀,如春神之句芒,搭橋之蟜極,神弓之張揮,少昊之子每一個都能獨當一麵,天賦異稟。
可這些孩子都比不上顓頊。
其實少昊在軒轅城見到顓頊時,他很將麵前這個果決聰慧,又不缺仁厚的年輕人與他的弟弟昌意聯係起來,這父子二人的身上幾乎沒有相似之處。顓頊更像爺爺黃帝軒轅,甚至還有一些屬於他少昊的影子。
他的弟弟能生出這樣一個孩子,不得不說造化弄人。一個最無用的黃帝次子的孩子是黃帝真正意義上的繼承者。
於是他便時常將顓頊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他。
顓頊也不負眾望,能力超群,即便是他最刺頭的幾個兒子都對顓頊的能力心服口服。
在送彆赤龍的時候,少昊不由地想到若是顓頊成長得再快些,是不是他就有機會去和赤龍一起追尋真相了。
每每想到能殺上天穹,少昊的血就在發燙。
他很渴望這場鬥爭。
並非是因為承載金之律法他才變得如此,而是正因如此,他才會承載金之律法,這象征極致殺伐的道。
世上所有武器皆出於此。
世上所有殺戮皆出於此。
世上最尊貴之物同樣出於此。
少昊坐在白銀鑄就宮殿中,抬頭盯著赤龍消失的雲海愣愣出神。
“白帝!”少昊聽見有人在殿外呼喊他。
是顓頊。
他朝顓頊招手,將顓頊呼喚到身邊來,問道:“何事?”
顓頊微微低頭,“聽說那位龍君來了,本想來瞧瞧,可惜不湊巧,我方才進殿便看到龍影騰空直衝雲海,然後奔著北方去了。”
少昊笑了笑,“對大部分人來說,龍君可是比帝王還要遙遠的家夥,你怎麼會對那龍君感興趣?”
“在兒時我曾見過他。”
“兒時……”少昊有些驚訝,現在顓頊也有上千歲了,不是族中那些小年輕,若是顓頊的兒時,那可是能追溯到很久之前了。
“涿鹿之戰?”少昊問道,“你在涿鹿之戰見過他?”
顓頊點頭。
“但涿鹿之戰隻有應龍,沒有他。你認為這樣的存在若真的出現在涿鹿平原,他會什麼都不做麼?”少昊搖頭,不認為那時赤龍出現在了涿鹿之戰中。
“所以我才想再看一眼龍君的樣貌,我想我當年沒有看錯,在九黎人打到姬水時,我在軒轅城中見到的就是這位龍君,但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位龍君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反而是那古神應龍。”
少昊陷入沉思。
在中央宮室的地下青銅殿,他的父親與他講述了許多關於赤龍的故事,但其中沒有講述涿鹿之戰,他自然會認為赤龍從未來過涿鹿之戰,因為決定那場戰爭勝負的存在是玄女與應龍。
既然黃帝都說過赤龍沒有來過涿鹿之戰,那為何顓頊會在軒轅城中見到呢?
少昊仿佛知道了什麼,如果顓頊沒有看錯,那便是黃帝向他隱瞞了一些關於赤龍的事情。
這些事情恐怕牽扯甚多,所以他的父親沒有告訴任何人,哪怕是他。
是什麼呢?
難不成應龍與赤龍是同一個不成?
…………
青燈一盞,照亮天女魃的側臉。
夜幕下的沙漠冰冷死寂,但因為她的存在,立足之處隱約浮現出巨大的宮殿,仿佛與這片天地隔著一層白紗的宮殿。
青色的火海點燃了這裡,天女魃望著夜空下的赤龍。
這是她父親的故友。
在太古的歲月之中一直行走至今不曾停歇的生靈。
看著他蜿蜒的身姿和舒展的鱗片便能想象出一副隻屬於太古的畫卷。畫卷上有人們築起高城,有大巫低聲吟唱,有那個時代最強大的兩位帝王的理念之爭,時代激蕩,迸射星火。
她向赤龍招手。
靜靜地訴說告彆。
虛幻的宮殿從身後籠罩了她,將她吞沒。
李熄安送天女魃歸去漠北。
見那海市蜃樓的宮殿隱於黃沙。
後世人所傳說的故事還未開始,怎能想到他已陷入其中。
本想作為一個看客看遍歲月下的塵世興衰。
但在這樣的洪流中,沒有人能做一個合格的看客,尤其是他這樣的家夥。不止一次將手伸向過去,在曆史中烙印下自己過往的生靈。
天女魃在將來的某一刻會死。
李熄安不知道她是像黃帝那樣慢慢壽命終結而亡,還是後來塵世中出現了難以想象的敵人,能殺死擁有律法的天女魃。
他已經提醒了天女魃要小心一些東西的存在,講述了天上的穢物和屍體。
再多的,他也無法論述了。
李熄安沒有比這個時代生靈知曉的更多,蒙住他們視線的,不過是一張大鼓和一張小鼓的區彆。
黃沙吹散李熄安的凝望。
他轉身,魁梧龐大的身軀在沙漠上方盤踞轉身,沿著某種痕跡離開了這裡。
黃沙的行宮內,天女魃低著頭,注視手中的花朵飛速枯萎,直至化作塵埃。
她知曉那龍君離去了。
…………
太行山中,壁畫下,漣漪再次泛起,通往天上的門再次被推開。
這一次,在門推開的刹那,血漫了出來,浸濕李熄安的衣擺。
鍵盤壞了,今天新買的軸到了。
換上,一切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