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擔心。”披著星光的人影再次離李熄安遠去,她飄蕩在黑暗中,成就這裡唯一的光亮。
除開她以外,李熄安瞥向黑暗另一邊的星宇。
連接著現實正在發生的事的地方。
那裡的星光突兀的暗澹下去,似乎都是為了襯托她的存在。
“可我記得你說過沒有機會了。”李熄安很冷靜,他也隻能冷靜。
對方是一位至尊,死去的至尊,那也是至尊,容不得他鬆懈。何況,應龍所擊,寰宇歸寂,而她又依托於龍脈殘存。其身份很容易想到,李成器曾經提過的古界中誕生出的至尊生命。
一位古界至尊。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應該是敵人。
“因為我出現了呀。”人影的語氣很輕快,她自顧自地遊蕩,像條水中伸展曼妙身姿的人魚。
“我出現,就有機會了。”她再次說道。
“不過,小家夥你還真是大膽啊,麵對一位至尊,首先也是明確立場,認為我是敵人麼?”
“難道不是麼?”
“不是,當然不是。”人影嬉笑,“至少現在,我是來幫你的。”
能模湖看見星空輕紗下的人影微微扭頭,她的視線透過神秘黑紗望向那星海的邊緣,安靜注視著那些正在逐漸向古界星辰推進的神異爪牙。
“可不能讓這些人將古界給毀了。”她看向李熄安,“你可以理解成我是為了古界而出現。”
“畢竟是我的故土,不是麼?若是讓這些生靈發現了古界,我可就沒有資格嘲笑九州的老家夥們了,九州不說有多落魄,至少還存在,存在於星海深處的某個角落裡。可一旦古界在此刻暴露,啪——”人影拍手,嘴裡還念叨著擬聲詞,“沒了。”
人影飄動,隻見一片炫目的星璿閃過,她再次從身後摟住李熄安的脖子。
黑紗下的童目緩緩轉過來,在笑。
“小家夥,幫幫我嘛。”
這撒嬌般的聲線讓李熄安打了個寒顫。
“你看那些人,可是星海裡有名的劊子手,彆指望三青鳥和饕餮能阻擋他們的腳步,若是三青鳥正處於全盛狀態說不定有機會,但現在她正在涅槃,嬌弱的像個嬰孩。至於那頭五像饕餮呢……”人影伸出手,指了指某處。
李熄安順著看去,那個位置是之前第一個出現的生靈。
魔神一般的巨大影子,身上燃燒著宛若恒星的光亮。
“那饕餮的第五像來自這星神的胞弟,此刻,兄長找上來了,悄悄告訴你,如今的饕餮可敵不過這深愛著弟弟的兄長。哎呀呀,真是緣分,不是嗎?”人影感慨,“就像你在這裡遇見我一樣,本該出現的死局到你這,甚至不用再繼續下,你大可直接掀翻桌子。”
“怎樣,隻要你幫幫我,這些人啊,我幫你全部殺了。再帶上後續服務,你再也不用擔心之後的變故,這顆星辰我會將其轉移,龍脈歸還九州。”
李熄安呼吸微微停滯。
這聲音巧笑嫣然地說著他過去腦海裡想過的事。
他厭惡下棋,在他看來,與其順著對方的行動往下走,不如掀翻棋盤,殺死那棋手。
這人影就像是從他心底長出來一樣。
李熄安的目光掃過星宇邊緣正在推進的漣漪與空洞。
事實正如對方所說。
對他們而言沒有機會。就算古界中有李成器,有一個初生的天類也沒有用。神異爪牙,能夠輕而易舉地摧毀整個星辰。
天類又如何?
萬食神貢,大鵹,還有螻……他們無法逃離神異爪牙籠罩的範圍。
這是選擇麼?
就算是選擇,也是單選。
他回過神,人影還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像個嘮叨的老媽子。
“代價呢?”李熄安輕聲說。
喋喋不休的人影一下子安靜了,黑紗下的眼睛眨巴著。
“你說,讓我幫你,我需要怎樣幫你?你現在仍然有能毀滅眾生的力量,我如何能幫到你?”
“錯啦。”人影搖頭,“我隻是個死人,哪還有這麼強的力量,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讓我能借用你的身體。”
“我早就死了,哪裡還能回魂。”
“是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需要……你的身體。”人影歪著腦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李熄安,神情不像位尊崇至極的寂照,更像個找人討要糖果的小女孩。
李熄安一動不動。
顯然,對方在沒有經過他的允許,無法強行占據他的身軀。也許是因為她早就死了,也許是因為龍脈中的限製。但此刻,無論對方出於哪一種限製不得隨意出手,他一旦同意,後果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透過那星空般的黑紗,李熄安能看清黑紗下的臉。
很美好很乖巧。
可她是至尊。
過去死在了應龍爪下的古界至尊。
“我隻是個殘存的投影罷了,哪有真麼多壞心思呢?”耳畔,那充滿誘惑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看,我幫你殺了那些不長眼睛的狗腿子們,然後麻溜的滾蛋,不會……”
“可以。”
“什麼?”人影反而愣住了。
“我說,可以。”李熄安閉目,他在剛才做了最後的確認。
因為他無法杜絕一種可能。
他眼前出現的畫麵是對方的騙局,根本沒有什麼神異爪牙,他們也沒有逼近古界,這不過是虛幻。可河圖告訴他不是,他眼前的畫麵與事實牽連,而且除了他身旁的人影外,這裡發生的所有事與這位古界至尊沒有關係。
這些奇異表現來自龍脈。
是九州龍脈在警告他危險正在靠近。
他答應了。
這一直都是個單選題,對他而言隻有一個選項。
“嘻嘻……”那熟悉的笑聲響起,就在他的耳畔。
渾身披著星空輕紗的人影從身後將他擁抱了。
黑紗輕舞,李熄安甚至能看見上麵的星璿紋路,一道道星璿構成瑰麗畫麵,宛若整個宇宙都在舞動。
“孩子,真乖!”有人讚歎。
…………
彌羅山巔,漫天光雨在收攏。
收攏至那沉眠的龐然大物上。
然後——
世界裡奏響起風聲,雷聲,雲層滾動,地脈轟鳴。
仿佛有人將這個世界視作樂器,肆意吹奏著那人喜愛的曲子。
李成器猛地抬頭。
這一瞬間,他的童目裡滿是血絲,這個世界的聯係與他斷絕了!神鳥鳴唳,她羽翼伸展,蘇醒的赤影騰空而出!
所有人都露出安心的笑容。
除了李成器。
世界奏響一首古老曲目,不止這個世界,連天上的星辰都在顫動,與之合奏。
龍影撕裂天穹,赤色鱗片飛散,這頭龐然大物的身形在逐漸縮小,最後成為了熟悉的玄衣人影。
人影低頭,目中金燭沉默燃燒。
可邊緣染上了陌生的色彩,宛若星光。
他伸手,波瀾接驚,海麵上竟憑空出現一座古老而龐大的漆黑神山,其上符文閃爍,周身流轉著一條月色河流。是沉星山與鑒月川,而在山巔,是佇立的青銅大鼎和兩把古劍,彼此倚靠著,似乎已經過去了漫長歲月。青銅鼎上,鹿王顯化,它抬頭,遙遙與人影對視。
萬食神貢驚歎於赤蛟的手段,又有些不解這是在做什麼。
承接了龍脈。
赤蛟和螻便可以回歸九州了。這無窮無儘的星海宇宙,恐怕沒有地方比現世九州更安全。在他們的境界抵達真一之前,星海裡處處都是殺機。
“留下它們,你不能動。”李熄安說,卻不知是在對誰。
他收回了注視鹿王的目光,閉目。
突然,萬食神貢抬頭,雙目陡然瞪大,他身上的靈氣瘋狂湧現,背後甚至出現了五座交疊在一起的神像。
他不是看著李熄安,而是盯著李熄安的身後,那天穹之上燃燒的巨掌。
將整個天地渲染成了火紅。
李成器後退幾步,頹然坐到地上,他的麵龐也被倒映成火紅色。
“星神……一尊八像星神?”他幾近失語。
“你說什麼?”螻一驚。
“星神,我之前說過,誕生於古老恒星中的生命,出生之時便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其壽命不可估量。他們是天生的神明,而你眼前的東西,便是一尊星神……一尊八像星神!”
李成器仍然在瘋狂思考。
他捕捉到了星神周身的神異律令。
究竟是哪裡出現了紕漏,俞術死了,引來了一尊古老星神?不可能,絕無任何消息傳遞出去,俞術的神異律令不可能為其指引方向!
萬食神貢在燃燒。
可他恍忽間感到了呼喚。
來自他的骨像。
那比大星更加龐然的頭顱緩緩低下,無法形容,無法描述,也無法去抗拒那降臨的威嚴。
“萬食神貢。”四麵八方都在這聲音下顫抖。
萬食神貢後背的刺青流動起來,吞天巨獸在嘶聲咆孝。
他死死地凝視那巨大頭顱。
一尊星神。
甚至是他的老熟人,他的死敵!而同時,與李成器相同的疑問出現在他腦海,這東西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這便是感人肺腑的兄弟情義啊,血脈之上的感知遠勝所有,不是麼?”有人感歎。
萬食神貢與魔神的目光落在同一個人身上。
那個身披玄色衣裳的人影。
“你是誰?”莫名的,魔神問出了這句話。
他隱約間察覺到某種異樣,某種源自對方的異樣,這讓他沒有以麵對一個極宮境皇者的心態去麵對那人影。
“我是誰啊?”人影歪頭。
彌羅山巔,螻麵色鐵青。
這絕不是南燭。
他好像明白了先前赤蛟將自己所有的器取出,安放至海麵的原因。
此刻,人影抬頭,卻有來自群星的光亮湧現,將人影籠罩。
一襲黑紗從頭至尾披覆而下。
星海般的瑰麗色彩取代了金色燭火,透過那黑紗窺探人間。
萬食神貢緩緩後退,而天穹上方,巨大魁梧的身影神經緊繃。在那個人影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氣息,完全的神秘未知,望過去,隻有漆黑。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星璿轉動,黑紗下的人影張開雙臂。
星宇沸騰,歡呼雀躍。
因為相隔漫長歲月,群星再次感受到了那存在。
群星替她回應,群星在歡呼,在演奏那存在喜愛的樂章!
此刻,所有正在靠近古界的神異爪牙的耳畔都聽到了某種聲音。
“請高頌她尊貴的名,虹之星彩!”
…………
道源之中,一個人影猛地驚醒。
不止是他,很多處於深眠的存在都醒了過來。
“發生了什麼?”枯朽的聲音響起。
“不知,天央完好,所有下位世界沒有動亂。這氣息不來自天央。”
“有至尊蘇醒了。”
“至尊?”有人驚詫,“哪一位?”
“感知不到,但不要冒犯她,至尊蘇醒,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
“離開!”道源深處,響起告戒。
這裡蘇醒的存在們將目光投過去,期間也許間隔了無數世界界壁,甚至導致有的世界傾覆,但他們並不在意。
“神異?”
人影隻是沉吟,一道道律令從道源離開,抵達現實。
“離開!”
“離開!”
但很快,下達律令的人影抬起手又放下,緩緩歎了口氣。
律令……被摧毀了。
甚至沒有到達那至尊蘇醒之地,律令便徹底毀壞,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至尊麼……”人影緩緩說道,最後,他起身,消失在了道源儘頭。
…………
彌羅,李成器有幸親眼目睹宇宙坍塌的畫麵。
那是看一眼便感到空無的可怕場景。
虹之星彩行走在坍塌的星宇中,她甚至沒有釋放敵意,沒有釋放任何殺機。
隻是搖曳遊蕩著,像隨風而舞的花芯,也像伴著節拍而起舞的舞者。
黑紗飄搖,勾勒出其下完全陌生的人形影子。
纖細,修長。
一朵朵花在孤寂宇宙中盛放,那是群星的炸裂,是群星引燃自己,為那存在獻上的歸來曲。
燃燒如亙古大星的魔神寂滅,連塵埃都沒有留下。
如黑雲浮動的影子蔓延,隨著一朵花的盛放而撕裂,身披重甲的漆黑軍團蕩開漣漪,但漣漪靜止,虹之星彩踏在漣漪中心,腳尖輕點,隨後,在輕微的蕩漾下,漆黑軍團不見蹤影。
她在舞蹈。
安寧又吵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