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
龐奇正要從懷中取出什麼東西,但被徐安及時攔住,並朝他搖了搖頭。
似有暗示隔牆有耳的意思。
來赴宴時,徐安是坐著蘇喆的馬車前來,但蘇喆已經提前回去。
此時,他倆身在吳府的馬車上,趕車的馬夫乃是吳應雄的人。
不知為何,徐安心中頗有顧慮,吳應雄看似已經說了實話,但聽起來總讓他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因此,便留了個心眼,並沒有貿然與龐奇在車上多說什麼。
回到徐園老宅的書房中。
徐安摒退左右,讓龐奇小做休整之後,這才說道:“什麼重大情況,說吧!”
龐奇一臉凝重道:“大人,我們的情報有誤。四邦館宋鐵山深有問題,我們在館中找到的那些材料,有被人篡改過的可能。莫吉托的身份已經確認,他便是當朝皇貴妃張青鳶!”
“而真正的張青鳶早已死去很多年,據張家人所說,估計是死在秦芳雪手中。再者,張茹惠才是真正的張家女,她沒有失蹤。就在半個月前,張家人還收到過她的來信。張茹惠在信中說,要張家配合秦氏做一件大事。”
“但具體是什麼大事,下官並沒有問出來。不過,我把張家主帶來了京都。此時,仍在路上。下官深感此事貓膩重重,便快馬先來稟報一聲。”
徐安眉頭一動,道:“秦氏?張茹惠要張家配合秦氏?這不合理啊。”
“大人也覺得不對,那就對了。張茹惠當年是因秦芳雪的陷害而遭到貶黜,囚於冷宮。真正的張青鳶亦是死於秦芳雪之手,按理說,張家與秦氏應該勢不兩立才對。張茹惠卻出人意料地要張家人配合秦氏?”
龐奇深沉道。
徐安深吸了一口氣,來回踱了兩步,陷入某種思慮之中。
莫吉托的身份與四邦館的貓膩,他倒是已經從吳應雄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張茹惠的下落,也已被夜叉探知,就在宮中的那個地窖之內。
皇帝壓下了人皮案之事,並沒有將秦芳雪的罪行公之於眾,也沒有廢後,更是對張茹惠這個被冤枉了二十年的受害者隻字不提。
原以為皇帝會私下處置二人,或者秦芳雪已經逃出宮外躲藏。
但此時一聽龐奇從幽州得到的線索,卻又發覺這事並沒有如此簡單。
首先,蕭無忌若私下處理了此案,張茹惠作為受害者,即便不能恢複後位,當也可以恢複自由。
秦芳雪栽贓陷害,逆亂後宮,罪大惡極,即便在這個形勢下,不好貿然問責。
朝廷當也對秦氏有些鉗製才對,畢竟在秦烈和秦芳菲死後,如今的秦氏三族便是唯秦芳雪馬首是瞻。
秦芳雪悖逆,秦氏應該遭到誅連,但目前朝廷卻沒有一點要動秦氏的意思。
反而是對駱家進行了打壓,將駱天傲和駱英趕回了長公主的封地。
其中,若說沒有絲毫隱晦,那就說不過去了。
而本該是仇人的兩人,此番竟有聯合之意。
張茹惠要張家配合秦氏做什麼大事?
頓了頓,徐安說道:“這件事的答案不必猜,直接去問張茹惠即可,她現在就在冷宮中。至於秦氏倒是讓我多少有些意外,陛下居然沒有拿他們開刀。”
龐奇略顯意外道:“大人得知貴妃就是莫吉托,好像並不敢意外的樣子?”
徐安笑了笑,“這事兒我也是剛剛知道,也就不甚意外了。”
說著,他倒也沒有多加隱瞞,將剛剛與吳應雄的談話內容大概與龐奇說了一遍。
龐奇在朝堂的黨派分立之中,算是比較“清白”的一個。
就目前而言,他隻與吳應雄有些關係在,對其他黨派倒是沒有站邊。
而吳應雄已經對徐安坦白,連和莫吉托之間的奸情都可以明言,那就證明他對徐安再無惡意。
那麼,他也就沒有通過龐奇“操控”徐安的必要,龐奇是絕對可信的。
龐奇知悉後,震驚斐然,錯愕道:“什麼?昭安公主居然是貴妃和吳相的私生女他倆瞞著陛下私通?”
徐安點頭:“是。吳相看似已經對我坦誠,但細思起來,卻也有些值得深思之處。例如說,守龍軍如果是他牽頭發起的,乃是為了自保而為,那他有何理由攻擊二殿下?僅僅是為了自保,他又為何要暴露嚴如暉的身份,並綁走歐陽晉三人?”
“綁就綁了,他居然將他們三個交給了宗人府那邊的守龍軍,這就非常奇怪了!他口中所說的,歐陽晉三人知道的秘密太多,當中的秘密又指的是什麼?最微妙的一點是,他居然斷言守龍軍一事很快會平息”
“可守龍軍一旦組建,就必然是要限製皇權的,可現在消息都還沒公布,吳應雄憑什麼說即將平息?”
龐奇自顧揣度道:“守龍軍分兩部,宗人府和百官各掌一半兵權。那既然吳相這邊與陛下達成了交易,守龍軍便無法再繼續組建,自行平息也是正常的。至於宗人府帶走歐陽晉三人的目的,咱們直接去問不就好了?”
徐安微微一笑:“你認為宗人府會承認是他們帶走了歐陽晉?我們手中並無實證,吳應雄也不可能出麵,宗人府拒不承認,你能怎麼辦?但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在於吳應雄是否把所知的事情都說了。”
“大人懷疑吳相的話半真半假?”
“那倒不是。事到如今,他應該沒有說謊的必要了,隻是頗有自攬罪責的意思。他似乎想用自己的死,來掩蓋所有事情。而事實上,這事還另有根源。單說一點,太後口中的那位郎君是誰?守龍軍為何說陛下不敢攻擊大景?可結果,陛下非但不懼大景,而且還讓吳應雄親自帶兵出征。你若說這事就止於吳應雄,那我是不信的。不過,毫無疑問,我們距離真相已經不遠!”
“那大人作何打算?是遵照吳相的意思,到此為止,還是繼續?太後強行賜婚,把公主和郡主都嫁給你,明顯是在托孤了。這事若再往下查,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
“那又怎樣?這些事情串聯起來,看似乃皇家糾葛,但其中必然與當年的敬遠案有關。我必究根問底,但必須按部就班!老龐,明日你我分頭行事。你負責挖出歐陽晉三人的所有底細,事無巨細,我都要知道。我倒要看看他們三人身上有何共通之事,竟惹來守龍軍的綁架!我會親自入宮見見張茹惠,這位前皇後的底細怕也不簡單。”
“是。”
“那好。沒什麼事,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說。”
說著,他起身剛要送龐奇出門。
龐奇卻坐著不動,道:“等等。大人若不急著休息的話,先聽下官把這個重要情報說完。”
徐安詫異,神色一閃道:“重要情報,你剛才不是說了嗎?難道你幽州一行,仍有其他線索?”
他還以為龐奇口中的“重大情況”,指的就是有關莫吉托的真實身份,畢竟他是為了查清這事去的幽州。
龐奇搖了搖頭,“另有其事!而且,此事可能乾係重大!”
話說之間,他從懷中取出了一枚銀質的令牌。
令牌也就巴掌大小,樣式倒是精美無比,不知出處。
但單看外表,無法判斷出其歸屬。
徐安一邊端詳著令牌,一邊開口道:“這牌子做工精美,顯然出自富貴人家之手。但其刻紋獨特,並不常見。你從哪裡得來的,此牌有何用處?”
龐奇道:“這牌子上的刻紋自然陌生,因為它並非我大乾之物,而是來自大景。是張家主交予我手的,說是乃當年張太尉留下的東西,可證明一件事!”
“張太尉?永和帝那位老師?那得有些年頭了。”
“是。張家乃是幽州望族,且是皇族外戚,原本聲威顯赫。但自二十多年前秦芳雪的構陷,張茹惠慘遭廢黜之後,張家便大不如前。下官進入張府後,本來好言相勸,隻讓他們講出莫吉托的身份。誰知張家主竟百般掩飾,不願如實相告。我便用了些手段,哪曾想張家人急了,倒連一些陳年舊事也一並說出了口。”
“哦?那些陳年舊事與此牌有關?”
“對。此牌來自大景,乃是六十年前景國某位親王世子來到乾都時所用的令牌!”
“你說什麼?六十年前,景國世子的令牌?景國世子怎麼可能到得了乾都?”
大景與大乾的恩怨已久,兩國紛爭不斷,素來沒有任何官方和民間的聯係。
宿怨可追溯至百年前,按理說,景國人連進入大乾境內都難,更彆說景國世子能安然來到乾都。
龐奇卻正色道:“一開始下官也覺得不可能,但經過張家主的告知後,下官自認為應該不假。當年,或許真有這個例外。”
“張家主說了什麼?”
“永和帝中年登基,六十年前,正值他剛剛登基不久。那時候,兩國在邊境征戰不斷,隴西境民不聊生。永和帝乃是仁君,曾力主兩國和談,結束百年宿怨。本以為隻是一廂情願,但永和帝議和的建議傳到景都之後,當時的景帝居然同意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這不可能吧?若曾有這樣的事情,那史冊中為何沒有記載?”
“因為議和隻持續了三年就流產了,兩國再次對立。永和帝授意刻意抹去了這段曆史,並嚴令臣民不可提起,當年還因此焚書坑儒,殺了數千人。”
“到底怎麼回事?既已和談三年,最終為何失敗?”
“具體不知,張家主也不知內情。但他知道,和談持續的那三年間,曾有一位景國質子被送來乾都,便是這枚令牌的主人!”
“質子?”
徐安頗為驚訝,道:“景乾兩國恩怨已久,一朝和談,相互留有質子,倒也可以理解。但留的不都是皇子嗎?景國卻派來一個親王世子而已,而且永和帝也答應了?”
龐奇一笑道:“起初下官也有此質疑,但張家主說了,當時的景帝隻有一子。若將之送來乾都為人質,那景國便會後繼無人。於是,便隻能退而求次,改讓一個親王世子來。不過那位景國世子並不一般,而我朝也隻是派去一名公主為質而已,永和帝也就答應了。”
“後來呢?”
“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景國突然殺害了我朝作為人質的那名公主,首先撕毀協議。永和帝大怒,便也斬了那位景國世子,並發兵隴西。至此,和談宣布失敗,兩國重新對立。”
“原來如此。但這與我們目前所查之事有何聯係?”
“有。張家人說那位景國世子在滯留乾都的三年中,曾與守龍軍有過接觸,並留下了一個隨時可以顛覆我朝社稷的隱患!”
徐安沉默,心中頗為震驚。
若龐奇得到消息屬實,那五十年前永和帝在位時,守龍軍組建的那事兒也就有了解釋。
六十年前,那位景國世子身在乾都,通過某種手段秘密接觸守龍軍,並留下了一個“隱患”,企圖顛覆大乾。
而這個“隱患”在景國世子被殺後數年,才爆發出來。
也就是五十年前,永和帝持劍於宗人府斬殺當時那位大宗令之事。
當時景國世子接觸之人,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就正是被永和帝親手殺死的那人!
事後此人被證實謀反,守龍軍便退去。
也是那時,徐敬之從守龍軍現役編製中退出,在永和帝的扶持下開始入朝為官。
兩個事情聯係起來,倒也顯得合情合理。
但卻無法嚴謹地證實其真實性,一切都是由人口中得知。
若這消息背後有人故意誤導,那便無法還原真相。
深思了片刻之後,徐安沉聲道:“你是想說今日守龍軍的異常舉動,與當年那位景國世子留下的隱患有關?”
龐奇確認道:“是。張家人說,當年是張太尉監斬的那位景國世子,並從那人口中得知了那個“隱患”的秘密,但他並沒有告知後人,而是將這個秘密寫成書信,交給一個摯友代為保管。我們隻需要找到當年張太尉那封信,就可知道此次守龍軍事件是否與那位世子有關,並瓦解他們的陰謀。”
徐安卻搖頭道:“不對!張太尉既然知道“隱患”的秘密是什麼,當時為何不告知永和帝,而是寫信留給摯友?我看,咱們先彆急著把二者聯係到一起,先確認到底有沒有這位質子再說!以免,落入了某些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