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棠剛一站出來,整個殿內就變得一片肅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半頭白霜一身白色儒衫的任棠身上。
當初龐參拜訪任棠得事情早已經傳遍四海。
如今早已成名士清流之名。
“段大人,老夫任棠,有幾句話想問段大人!”
段羽掃了一眼任棠,眼神微眯,嘴角微微上揚的說道:“任老請說,本官洗耳恭聽。”
任棠也不做答,下巴微微揚起雙手雙手背在身後。
花白的頭發梳理的整潔,頭頂戴高山冠,一副名師大儒氣節拉滿的狀態。
“段大人,老夫第一問,治民之道,應取安樂之道,還應取禍亂之道?”
“既然段大人剛剛已經說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何為造福?”任棠麵無表情的看著段羽。
殿內的氣氛陡然一變。
任棠言外之意已經說的很明顯了。
段羽手指輕輕敲擊著麵前的案幾。
如果眼前的任棠真的是為涼州百姓,為了漢陽郡的百姓問這句話。
那他段羽還敬重任棠三分。
可是
就在昨天,段羽的桌案上多了一份情報。
一份來自於柳白屠收集的情報。
就在他下令讓郡縣的官吏還有大族一同來冀縣的時候,消失了好多天的梁鵠出門了。
而且是去拜訪了任棠。
就連期間兩人的談話內容,都一句不落的放在他的麵前了。
任棠所問,代表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態度,而是涼州刺史梁鵠的態度。
“既然任老問了”
段羽緩緩開口道:“那本官也有個問題,任老是站在什麼角度,什麼立場,替誰問的這句話呢?”
段羽話音一落,任棠的眼角不可察覺的抽搐了一下。
但依舊沒有逃過段羽的眼神。
“老夫自當是提漢陽郡百姓,提涼州黔首所問。”任棠側著頭,表情倨傲。
“哦?”段羽眉毛一挑,微笑著問道:“本官早聞任老學富五車,素有名士之名,既然這樣,那本官還請教任老,任老說的黔首安樂之道,百姓之福是什麼呢?”
任棠的眉頭皺了一下。
而段羽坐下的蓋勳,楊阜等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詫異。
看著段羽似乎都很是驚訝。
任棠乃是清流名士。
這種清流名士最為讓人頭疼的地方就是往往都會占據大義來對任何人說教。
就算是站在皇帝麵前,這些人依舊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動則天下黔首,動則國家大義。
要是說起來頭頭是道,問的人頭皮發麻。
看之前的漢陽郡太守龐參就知道了。
主動上門拜訪,卻被任棠好一頓發問,結果灰頭土臉的走了,還讓任棠落下了一個清流之名。
但是
段羽好像是另走了一條不一樣的路啊。
明明是任棠在問他,怎麼現在兩句話變成段羽在發問了呢。
“任老既說取安樂之道,那何為安樂之道呢?”段羽看著任棠,語氣極為平淡,毫無表情波動。
“哼。”任棠哼了一聲說:“《尚書》有言,治民當以仁,政貴則有恒。”
“安樂安樂,安居樂業,長養子孫,天下晏然,視為安樂。”
任棠上來就是引經據典,說的倒是頭頭是道。
段羽微微點頭回道:“那既如此,為何本官到漢陽郡之後,為何看到的是餓殍遍地?”
“百姓食不果腹?”
“任老說的百姓安樂本官倒是沒有看到,倒是任老。”
段羽上下笑著掃視著任棠:“本官聞任老不事勞作,家中卻有良田萬頃,牛羊無數,子樂家安。”
“若任老真是一心為民,為何不散儘家財,將膏田退於百姓,遣散家中仆從,予以錢吊讓其尋其安樂?”
“當然,本官這麼說並非是空口白牙。”
“如果任老肯,那本官肯定會先做表率,本官上任之初所攜帶的牛羊,將儘數捐於百姓以作表率。”
“然後任老也散儘家財,捐與百姓,任老覺得如何?”
嘶!
段羽這話一出,殿內頓時傳來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
這也太太狠了吧。
這讓任棠怎麼接?
散儘家財?
這不是說笑嗎。
任氏可不光是任棠一個人的任氏。
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等著吃飯,要是散儘家財,那任家的那些人怎麼辦?
任棠也被段羽這番話驚的不輕。
他今天來的任務是攪局。
就是攪了段羽要發動戰爭的局。
“段大人是在說笑嗎?”任棠臉上的表情迅速繃了起來皺眉說道:“治國治民,乃為官之事,老夫既不是官”
砰!
段羽一巴掌直接落在了麵前的桌案上冷聲道:“任棠!
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官,那為官之道本官還用你來教?”
“你口口聲聲天下黔首,涼州百姓,還真當自己可以為天下百姓做主了?”
段羽口風一變,說話也難聽了起來。
大殿上的氣氛也陡然一冷。
“你”任棠瞬間大怒:“段羽,你敢折辱老夫!”
“哼!”
段羽一聲冷哼。
清流?
狗屁的清流。
就算你任棠是清流。
難不成你整個冀縣任氏都是清流不成?
要不是他早有準備,今天還真的要被任棠拿捏一番了。
段羽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賈詡。
賈詡微微點頭。
隨後,在段羽身後的屏風當中走出一人。
身材消瘦的柳白屠過著一身黑袍,頭頂戴著一個幾乎遮擋了麵容的黑色帽子。
隨後從寬大的衣袖當中掏出了一遝白紙。
白紙上密密麻麻的寫著什麼。
段羽看都沒有看一眼。
直接將手中那一遝的白紙甩了出去。
瞬間。
白紙在空中飛落,如同一片漫天白雪。
而白紙上的黑色墨跡,則更像是盛名之下那見不得人的齷齪。
“任棠,你口口聲聲天下百姓。”
“豈不看看你自家門前之雪?”
“你兒子任養欺行霸市,逼迫百姓,強占良田,買奴販娼,家中姬妾成群。”
“梁鵠許你重名,讓你前來質問本官。”
“這就是你所謂的為民請願?”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在段羽話音響起的時候,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任棠看著飛滿大殿的白紙緩緩的落在腳下。
那白紙上的黑字似乎在張開血盆大口,嘲笑著他剛剛說出的每一個字。
而除了任棠之外,殿上的所有人都在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段羽。
身為世家大族的一員,沒有誰敢保證,誰的家中是乾淨的。
那庫府當中的錢糧,若不是每一顆都沾染著彆人的辛勤和汗水,隻依靠自己,哪會有滿倉的錢糧?
隻是
隻是這段羽明明才來了漢陽郡十日。
為何卻對任氏背後的那些齷齪事這麼清楚?
當一些寫滿黑字的白紙落在眾人麵前腳下的時候,所有人看著上麵的內容,眼神當中都充滿了驚懼。
上麵寫明的日期,事件,發生地點事無巨細。
雖然隻是片片斷斷不能相連。
但所有人都相信。
如果將這一摞的白紙整理出順序,那應該是足以讓任氏落入深淵的罪證。
還有段羽那一句梁鵠許以重名。
說明任棠今天出現在這裡,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而是梁鵠的驅使。
段羽是怎麼清楚這一切的?
一些聰明人,已經將目光落在了段羽身後,那剛剛走出的那名黑袍人。
柳白屠將白紙放下之後,微微抬頭。
黑色的帽簷之下,隻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仁和瞳孔。
站在大殿中間的任棠此時就好像是一個小醜一般。
麵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
顫抖著嘴唇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段羽冷笑。
你不是清流嗎?
好啊。
那我就先破了你清流之名。
你不是重名嗎?
那好啊,我就先汙了你的名。
能屹立一方,家中良田萬頃奴仆無數,我就不信這錢都是你任氏種田耕地來的。
段羽揮了揮手,身後的柳白屠退回到了屏風之後。
“任棠,你還有什麼話說?”段羽冷聲看著麵前站著的任棠。
任棠抬起頭來,蒼老的麵容上滿是褶皺,眼底充血。
隨後一仰頭伸手指向段羽,隨後便朝著身後咣當的一聲倒了下去。
身邊人攙扶不及,使得任棠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暈?
嗬嗬。
段羽笑了。
說不過你,我就裝暈。
見勢不妙,我就裝暈。
這些個所謂的清流。
屁都不是。
“來人,把任棠帶下去,另外將任棠之子任養緝拿審問。”段羽冷聲說道。
守在殿外的鐵石頭還有王虎奴兩人側手按著刀柄帶著親衛便衝入了大殿之中,直接將任棠給拖了出去。
剛剛還一副盛氣淩人的任棠此時就好像是一條老狗一般。
殿上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任氏要倒黴了。
這段羽
這新任的太守的手段有點過於犀利了。
等任棠被拖走之後。
段羽從主位上緩緩站起身來。
雄壯的身材立馬展示出了一股極強的壓迫感。
直到這時,第一次見段羽,還難免有些輕視的人收斂了輕視。
似乎也想起來了,這段羽和往常的那些太守可不一樣。
既不是盤根錯節的漢陽郡本地人,而且也不是一個為官多年,講究一個圓滑的官僚。
段羽的年輕,沒有和漢陽郡豪族以及士族有任何糾集,還有著世之虎將之名,這都和以往的那些太守不一樣。
起身之後的段羽目光在眾人的臉上一掃過。
心中有鬼的那些人自然地下了頭顱。
深吸了一口氣,段羽一隻手背負在黑色的官袍之後開口:
“本官從來都不好戰,也不想發動戰爭。”
“但本官明白,一味的懷柔,換不來涼州的天下太平!”
“沒有強硬的手段,何來的安居樂業。”
“不過就是癡人說夢!”
“他們忌憚的,隻有我們手中的鋼刀!”
"若是不能打服他們,何談太平!"
“你們的萬貫家財,不過就是他們眼中的肥肉。”
“本官要的,不是功勳萬世,而是涼州真正的長治久安。”
“現在,本官再問一句。”
“誰讚成,誰反對!”
段羽虎視大殿。
蓋勳,楊阜,薑敘這幾個之前就已經選擇好戰隊方向的自然第一批站起身來。
“吾等謹遵太守大人政令。”
隨著楊阜,蓋勳幾人的起身,眾多縣令,縣尉也都紛紛站起身來表態。
隨後就是一個個當地的豪族士族,在見證了段羽的手段之後,也都連忙站起身來。
這一天,漢陽郡所有權貴都見證了一句話。
《史記·滑稽列傳》所著:“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段羽自來到漢陽郡之後,蟄伏不出,但一出,便是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