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代郡高柳之外。
一處曠野遮風的山丘之後，篝火燃起。
千餘人的營地內熱鬨非凡。
段羽坐在一處篝火堆旁，目光看向北方。
此時，北方的天際似有赤紅之色，即便相隔一百多裡依舊清晰可見。
那是依舊燃著大火的彈汗山的方向。
在歠仇水擊殺了魁頭之後，段羽便一路開始南下。
中途還擊潰了兩夥前來追擊的鮮卑騎兵。
狂奔了一下午之後，此時距離高柳城也還有數十裡的距離了。
一名身上穿著寬大衣袍的少女手裡端著一個陶碗，陶碗中是剛煮好的熱粥，裡麵還添加了一些已經泡的軟乎了的肉乾。
少女捧著碗，小心翼翼的來到段羽的麵前，然後輕輕跪伏在地上，將手裡的陶碗送到了段羽的麵前。
“請請主人用飯。”少女低著頭輕聲說道。
段羽無奈一笑從少女的手裡接過陶碗。
“不是說了嗎，不要叫我主人。”段羽將陶碗放在麵前的火堆旁。
少女似乎並沒有在意段羽的話，但是看著段羽伸手接過陶碗之後，臉上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少女是被從彈汗山帶回來的一百多個孩子其中的一個。
年齡也是較大的那幾個其中之一。
今年已經十三歲了。
段羽抬頭看向不遠處，全都老老實實的坐在火堆旁邊的那些孩子。
原本段羽以為這些孩子是被鮮卑人掠劫到彈汗山的。
將他們都救出來之後，再送還到以前的家中。
可直到晚上休息的時候他才知曉，這些孩子根本不是鮮卑掠劫到彈汗山的。
從檀石槐崛起之後，就一直在掠劫幽州，並州涼州這些邊地郡縣。
從糧食，牲畜，還有人口。
鮮卑和匈奴一樣，極為落後。
比起地大物博且充斥著能工巧匠的中原差的太多太多。
生活上可以用荒蠻來形容。
檀石槐自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想要壯大，就需要工匠，需要學習。
但鮮卑沒有，就隻能從漢人那裡掠劫。
於是，檀石槐下令，隻要是漢人工匠，就一定要掠劫帶回來。
而這些孩子，便都是被掠劫到了草原之後的漢人的後裔。
檀石槐為了能讓漢人的工匠留在鮮卑，並沒有將這些漢人工匠殺了或者直接讓他們出苦力。
而是給這些工匠提供了住所，並且還在掠劫的漢人女子當中給他們找了妻子。
說白了，這些孩子就是漢人在鮮卑繁衍的下一代。
在聽到這些孩子的身世的時候，段羽不得不承認，任何種族，都有一些天賦驚豔的領頭人。
如漢初之時的冒頓，如同鮮卑的檀石槐。
這些人的目光之長遠，謀劃之深遠讓人不寒而栗。
可惜檀石槐沒有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檀石槐死後，他的兒子和連一點都沒有繼承檀石槐的雄偉壯誌。
因此使得鮮卑再次四分五裂。
如果檀石槐要是再多活十年，乃至於十五年，恐怕大漢的壽命應該會更短。
但不得不說，魁頭的想法也是很新奇。
他竟然想到將這些孩子培養好了，然後在送到漢朝，充當死間。
這一百多名孩子，其中有一半是男孩，另外一半則是女孩。
魁頭的打算是將這些孩子培養長大之後，然後送回到幽州還有並州這些邊郡。
讓這些有孩子想辦法混入官員的家中。
然後潛伏。
這種想法的來源段羽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從漢人身上學去的。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魁頭在選擇這些孩子的時候原本就帶有傾向性的。
女孩選的都是那些長相漂亮清秀的，就連男孩也一樣。
段羽抬頭看了看麵前的這個少女。
少女名叫青。
隻有一個字，青。
這是她父母留給她唯一的字。
至於為什麼沒有姓氏。
青自己說，她的父母說，他們這些永遠回不去家，且已經沒有了家的人不配擁有他們以前的姓氏。
聽到這句話，段羽就能聯想到青的父母當初有多絕望。
身為漢人，被掠奪到了一個陌生之地，永無回家的可能。
這樣死在鮮卑的漢人何止數萬。
“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段羽衝著青說道。
少女青站起身來點了點頭：“遵命，主人。”
段羽無奈的搖了搖頭。
篝火堆旁，鐵石頭還有王虎奴兩人安靜的看著這一幕。
直到青離開了之後，兩人這才看向段羽。
“段大哥，這些孩子怎麼辦？”鐵石頭憂慮的說道：“他們已經沒有家了，即便是回到了以前的家鄉，也找不到以前的親人。”
“況且”
“那群狗日的鮮卑狗把她們折磨成了這個樣子，就算是回到了家鄉，他們怎麼生存。”
鐵石頭咬著牙，嫉惡如仇的眼神當中倒映著火光。
“哎”
段羽歎了一口氣。
魁頭為了培養這些孩子成為死間。
從小就鍛煉他們殺戮。
然後用非人的手段來折磨。
雖然這群孩子的年齡都不大，但性格卻已經不是普通孩子的性格了。
想要在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很難。
並且在這群孩子的身上統一的烙印。
“是啊段大哥，他們太可憐了。”
身材彪悍的王虎奴這時候化身成為了一個憂慮的大男孩。
就在段羽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這些孩子的時候，板著個死人臉，坐在火堆對麵的高順卻難得主動開口了。
“人生下來就有屬於自己的命。”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主公我覺得與其改變他們的命運，不如順從命運，或許這就是他們來到這世上的命。”
“我覺得如果讓他們跟著柳白屠，或許他們會適應很多。”
嘶！
段羽倒吸一口涼氣。
好家夥。
這個死人臉要麼不說話，要說起來也是一針見血啊。
這些孩子從小就經過了一番非人的訓練。
如今長得已經兩三年，短的也有一年多了。
原本他們就是要被送去當成死間的。
柳白屠？
一個大特務頭子，領著一群小特務？
段羽搓了搓下巴，皺著的眉頭逐漸的舒展。
話說
高順的這個主意貌似不錯。
如果把這些孩子放在普通人生活的環境當中，他們肯定適應不了。
與其強行糾正他們的生活，倒不如就按照現有的軌跡。
柳白屠。
柳青。
倒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段羽看向走向遠處的青。
然後認同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帶他們都回去吧，以後我來養他們。”
正當段羽剛思慮完這些孩子未來的去處的時候。
張迅忽然走了過來。
“段大哥，王柔說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