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府學前。
因為要作為鄉試的考場,所以揚州府的府學經過再次修繕和擴建,如今的占地麵積更廣,足以容納上千人同時考試。
此刻府學前,簇擁的數萬人,目光卻同時聚集在同一個方向。
從疑惑到震撼,從震撼到狂熱。
秦大人!
是秦大人!
真的是秦大人!
終於,人們可以確信,眼前這個笑容溫和通透的年輕人,就是傳說中的淳化縣縣令,秦楓!
是的。
是淳化縣縣令,而不是應天府知府。
儘管秦楓升任知府已經有不短的一段時間,但因為消息相對閉塞,在應天府以外的百姓,更多的認知,還停留在淳化縣令這個位置上。
畢竟,從灌溉新法,到光榮糧,再到縣學廩米,直到最後以七品縣令的身份,硬撼當朝丞相,從而一戰成名!
秦楓的名聲,現在可不隻是流傳在京城一帶。
彆說揚州府了,哪怕是更偏遠的地區,一提到秦楓這兩個字,也同樣是如雷貫耳。
“秦大人呐!”
“終於見到您老人家了!”
“真正心懷百姓,為民做主的好官呐!”
“今日拜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感謝您搞的那個灌溉新法,現在我們全家人都能吃飽了,都是您的大恩大德啊!”
一時間,府學門口,山呼海嘯,不知是哪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率先跪倒在地,頓時應者雲集,黑壓壓跪倒一大片,有的甚至激動到老淚縱橫,仿佛是見到了傳說中的神仙。
唯有經過那些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年代,才知道吃飽肚子的可貴。
事實上,哪怕大明已經建立,卻依然百廢待興,老百姓想要吃飽穿暖,依然是仰仗老天爺賞飯吃,趕上好的年景,或許還能果腹,要是年景不好,餓死人照樣是司空見慣的事。
但這一切,自從有了秦楓的灌溉新法,終於開始改變了!
從原本一畝地兩三石稻穀,到後來的三四石,隨著技術的普及和推廣,甚至有的人家能每畝地打四五石稻穀!
這樣的收成,近乎翻倍!
每年交夠朝廷的賦稅之後,每家每戶,都開始有了餘糧,就算遭遇災年,家裡的糧食也能支撐一年半載,至少不用餓死人了。
如此恩德,的確是比天還大!
後來,朝廷推行攤役入畝,將一切繁冗艱難的徭役,都折算在田稅當中,進一步減輕了老百姓的負擔。
至此,大家夥才真真正正感受到這個大明朝的好處。
曆朝曆代,都從沒見過這樣的盛世!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秦楓的人。
現在,傳說中的人物,竟然就在眼前!
儘管年輕,卻依然引得府學前的萬千百姓,頂禮膜拜,有虔誠者甚至連連磕頭不止,咚咚咚的聲音不絕於耳,生怕自己磕頭的聲音小了,就不夠恭敬,不足以表達自己心中對秦大人的仰慕和崇拜似的。
呃……
秦楓微微愣怔。
想到過這樣的場景,但沒想到如此煊赫。
或許,自己還是低估了糧食對於那個年代老百姓的意義和價值。
他曾頭頂大誥,為民請命,悍然對抗當朝丞相胡惟庸。
現在看來,那次的事件固然轟動京城,但依然沒有水稻灌溉新法這樣深入人心,讓人感激涕零,甚至不惜在府學門口,對著自己不斷磕頭,就算是皇帝禦駕親臨,隻怕也沒有這個待遇。
原來……老百姓真正最在意的,不是科舉,不是肅貪,而是自己能否吃飽肚子。
民以食為天,這真的不是一句空話。
“諸位鄉親,請起來說話。”
秦楓雙手虛托,接連說了好幾次,才見到那些磕頭叩拜的老百姓,顫顫巍巍站起身子,依然抑製不住神情激動,身體微微顫抖,用朦朧的淚眼,望著他,等他開口說話。
我,來到這裡,隻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
沒想到,就讓百姓如此尊崇。
慚愧了!
那水稻灌溉新法,不過是自己憑借記憶,總結了一些後世的農業技巧,又跟毛驤等人探討,與當今的具體情況相結合,最終形成的一套糧食增產的方案罷了。
雖然行之有效,但其實到現在也已經達到極限,就算是在最初推廣的淳化縣,頂好的莊稼把式,一畝地的產量,也就是六七石而已。
但要是搞出那個東西……
畝產可以突破三千斤啊!
也就是……畝產二十石!
這對七百年前的大明朝來說,完全是一個天方夜譚的數字。
但是,雜交水稻,我不會啊!
秦楓眼前浮現出一個老人的形象,隨即微微搖頭,這其中技術含量太高,他隻知道一鱗半爪的技術方向,卻完全不知道細節。
罷了,容後再議。
今天的重點,並不是農業種植。
秦楓定了定神,驅散了腦中的雜念,望著黑壓壓的人群,還有一雙雙激動而期盼的眼睛,微笑開口,道:“奉當今聖上旨意,本官來到揚州城,隻為督查此地的科舉組織情況。”
啊!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醒悟到這位秦大人雖然以灌溉新法聲名鵲起,但現在的身份已經是朝廷欽差。
皇帝親自任命的總學政,全國科舉主考官?
這個名頭實在嚇人!
哪怕隻是普通老百姓,都不禁心中凜然,之前就有的一點猜測,變得更加清晰。
果然,秦楓這次沒有多繞彎子,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一個月前,本官就已經來到這裡,並且讓我手下的衙役賀三鬥,化名武三鬥,在萬花巷揮金如土,故意鬨出事端,果然很順暢地接觸到了原揚州知府,宋去華。”
“原”揚州知府!
許多人頓時敏銳地把握到了關鍵詞,暗想猜測得果然不錯。
宋大人,已經……不再是大人了。
“三鬥,你來說幾句?”秦楓微笑,目光掠向身前的彪形大漢。
呃?
賀三鬥撓了撓頭,也不知說點啥,但明白大人的意思,便索性雙手一攤,對著黑壓壓的人群,無比光棍地說道:“俺不識字!最多就是會寫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