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師長與副院長的堅定支持下,張誌成等人迅速投身於第二次塔裡木河勘測的籌備事宜之中。
隊伍的構成在原有核心成員的基礎上,得到了有力的擴充與優化。趙隊長依舊肩負統領全隊的重任,先前的老隊員們職責不變。孫專員以安全督導的身份補充進了隊伍,任師長還從師部醫院抽到了小林護士作為衛生員。與張誌成相熟的師工程大隊炊事班長,則頂替了小蔣的活兒,背起了行軍鍋。另外還有數名工程大隊的隊員也一並進入此次任務。
烏魯木齊方麵,張副院長也全力投入到與各方的協調溝通之中,積極聯係相關部門與單位,力求為勘測隊配備最為精良的裝備。此時國家正處於大規模建設的初期,資源雖有限,但各方對於邊疆地區的開發建設皆給予了力所能及的支持。經過不懈努力,一整套全新的勘測設備終於跨越了廣袤的大地,運抵塔裡木河畔。
從測量儀器來看,配備了高精度的水準儀,其光學係統精密,能夠清晰地觀測到微小的地形高差變化,配合精確的刻度標尺,可準確測量出塔裡木河沿線不同地點的海拔高度數據,為繪製精準的地形圖提供了可靠依據。經緯儀則采用了較為先進的光學瞄準和角度測量技術,其穩定性經過特殊設計,即便在塔裡木河地區複雜的氣候與地質環境下,也能精確測定。
此外,還專門為勘測隊調配了一台較為先進的短波無線電收發報機。儘管其體積相對較大,操作也有些複雜,但它卻能在遠距離範圍內實現較為穩定的信號傳輸,其發射功率足以覆蓋塔裡木河周邊較大的區域,確保勘測隊在外出作業時,能夠與工程大隊的指揮中心或者附近的補給點保持及時有效的聯係。一旦遭遇如沙塵暴、洪水等緊急情況,隊員們可以迅速發送求救信號並報告所在位置,以便外界能夠及時組織救援力量進行支援。
最後運抵的,是一批帳篷。全部采用了厚實的帆布材質,經過特殊的防水、防風處理,骨架選用了堅固耐用的金屬材料,能夠承受塔裡木河地區常見的狂風侵襲。
不過由此帶來的新麻煩,也讓張誌成和李工頭疼了好幾天——那些儀器基本都是從蘇聯進口的,從儀器本身到說明書,密密麻麻的全是俄文,他們倆是一點都不懂!想著趁著張副院長還在,上趕著問,沒想到張副院長雖然會一點,但也是個二把刀。三個腦袋碰在一起,搗鼓許久,也沒完全整明白。
“晚上再繼續研究吧,馬上師部醫院的人帶著藥品過來,咱們去幫忙搬搬東西!”李工揉了揉酸疼的眼睛說道。
站在大隊門口,眾人抻著脖子望向師部醫院來人的方向。“嘟嘟——”一陣汽車喇叭聲打破了營地的寧靜。張誌成的心猛地一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隻見一輛軍綠色的卡車卷著黃沙停穩,小林護士利落地從車上跳了下來,短發被汗水浸濕了些許,貼在臉頰兩側,卻絲毫不減那股子清爽利落勁兒。
“快來搭把手啊!”小林護士見張誌成就那麼直勾勾的看著,提高了音調說道。
張誌成忙不迭地點頭,走到車廂旁,看著滿滿當當的藥品箱,二話不說,彎腰就扛起了一箱沉甸甸的藥品,那重量壓得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但還是穩住了腳步。小林護士則雙手抱起幾個相對輕便的包裹,嘴裡還念叨著:“小心著點兒!都分類放好,彆弄亂了!”
待所有藥品都被安置妥當後,小林護士便開始著手整理。張誌成想起自己還有那令人頭疼的俄文儀器說明書有待攻克,便打算告辭:“小林護士,你先忙著,我也還有活兒,先走了。”
聞言,她直起身來,朝張誌成大方地伸出手:“剛才辛苦了!我叫林悅,以後咱們就是並肩作戰的隊友了,彆再喊我小林護士,太見外!”
張誌成微微一愣,隨即將掌心在衣服上抹了幾下,然後輕輕一握:“好的林悅同誌!”
一個小時後,新隊員們陸陸續續來到了大隊的會議室,趙隊長清了清嗓子,洪亮的聲音響起:“各位,咱這次塔裡木河的勘測那可是塊難啃的硬骨頭,絕對不能出岔子。所以啊,我今兒個得再跟大夥念叨念叨紀律和規矩。”趙隊長扯著嗓子喊道,眼神像把刀子似的從每個隊員臉上刮過,“出去到野地裡乾活的時候,都得把耳朵豎起來,讓乾啥就乾啥,彆瞎跑亂竄,都聽清楚沒有?!”
孫專員接著補充道:“尤其是安全問題,塔裡木河周邊環境複雜多變,有很多潛在危險。大家一定要隨時保持警惕,遇到緊急情況要第一時間向趙隊長或是我報告,不能莽撞!”
隊員們紛紛點頭,認真聆聽著每一項要求。林悅在人群中環顧一圈後,發現張誌成和李工並不在。她心中疑惑,待會議結束後,便徑直走向趙隊長。
“趙隊長,我發現張誌成同誌和李工不在會議現場,是有什麼其他任務嗎?”林悅問道。
趙隊長回道:“他們倆在研究新到的那些勘測儀器呢。你也知道,那些儀器都是從蘇聯進口的,說明書全是俄文。其實基本的東西都差不多,但這倆人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想全都弄清楚,所以這幾天一直在頭疼這件事。”
林悅聽後,心中了然:“趙隊長,我之前自學過一些俄語,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他們,我還有本俄語字典!”
在上海護理專門學校的時候,許多講義都是英文,因此林悅的英文水平極高。但在來之前,她聽說邊疆地區俄語的使用率要比英文高得多,便開始自學,想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用上。這本字典也是臨走之前,專門去三聯書店買的。巴掌大,方便隨身攜帶,有空了就翻一翻,能多記一個單詞就多記一個。
趙隊長驚喜的說道:“啊?你懂俄文?!那可太好了!你趕緊去看看,他倆愁得頭發都快薅禿了!”
林悅懷揣字典,腳步匆匆邁向張誌成與李工所屋子。此時屋內,二人對著滿紙俄文抓耳撓腮。張誌成眉頭緊皺嘴裡不停嘟囔:“這都啥跟啥嘛,前後也連不起來啊!”
“看,我帶什麼來了!”林悅脆聲說道,把字典往兩人麵前一放。
桌上擺滿了儀器和紙張,亂得像剛打過仗。小林護士坐下,打開字典,手指在字典頁上飛快地找著,嘴裡說道:“這個‘пn6o’是‘儀器’的意思,咱先把這幾個關鍵的詞弄明白。”
張誌成和李工趕緊湊過來,眼睛都不眨地看著。小林護士邊查邊解釋,碰到專業詞,就反複琢磨。“這‘yгoлn3ehnr’是‘測量角度’,經緯儀就得靠它測準角度,操作時得小心設置。”她指著經緯儀說明書,說得頭頭是道。
就這麼一點點摳,沒有了語言的障礙,加上李工和張誌成的實操經驗,就這麼慢慢把儀器咋用、有啥功能全部搞清楚了。張誌成高興的溢於言表:“林悅同誌,可虧你這次來了!沒你這俄語本事,我們怕是要抓瞎!”
林悅擺了擺手說:“我也隻是略懂皮毛,能幫上忙就好!”
解決了儀器的難題後,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便開始閒聊起來。
張誌成滿臉興奮,摩拳擦掌地說道:“這儀器的事兒搞定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出發!”
林悅卻輕輕搖了搖頭,眼神篤定:“還得等兩天。”
李工和張誌成齊聲問道:“為啥呀?”
林悅認真地解釋道:“我在等一個重要的藥品——青黴素。”
“青黴素?”李工對此還有點模糊的印象,張誌成卻是根本不了解。“這個也要進口嗎?”
林悅有些難過的點了點頭。眼下,國內的確是還不能大量生產青黴素,而且質量也不儘人意。一支進口的20萬單位青黴素,儘管重量僅為012克,但其價格卻比同等重量的黃金還要貴六倍。
“上次李工傷了頭部,雖然隻是外傷,但還是引起了感染高燒。青黴素的效果要比普通的抗炎藥物好很多倍。有了這個,基本可以杜絕外傷帶來的感染和一些其他的並發症。”林悅解釋道。
兩日後的清早,汽車進院的弄出的動靜比起床號還早。張誌成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看了眼外麵,發現林悅正在院中和幾名穿著軍裝的現役戰士做交接。手中捧著個狹長的盒子,想必就是那極為珍貴的青黴素了。
先前林悅說的時候,張誌成還不以為然,覺得就是個特效藥。他老家的上了年紀的郎中,手裡也會攥著幾個不輕易視人的救命方子,他覺得都差不多。但看到小小一盒藥,竟然這麼大的陣仗,當即也明白這東西的非同小可。
隨著青黴素的到位,整個勘測隊迅速行動起來。隊員們將各種物資和儀器設備有條不紊地搬運到車上,進行最後的檢查和整理。
就在大家忙碌得熱火朝天之時,一輛吉普車揚塵而來,穩穩停在營地中央。任師長步伐有力地走下車,他的到來讓營地瞬間安靜了幾分,隊員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
簡易的餐桌前,不一會兒就站滿了身姿挺拔、精神抖擻的隊員們。桌上的飯菜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可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師長身上。
任師長目光緩緩掃過每一位隊員,隨即微微抬起頭:“同誌們呐,咱這次塔裡木河的勘測任務,就像要攀登一座從未有人征服過的險峰,一路上全是挑戰,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但咱怕嗎?咱不怕!因為你們是咱兵團的戰士!是從千軍萬馬中挑出來的精英!”
師長的聲音越發激昂,如洶湧澎湃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衝擊著隊員們的心田:“每一次架起儀器進行測量,每一筆在本子上記錄的數據,那都不是簡單的數字,那是咱南疆未來的希望,是決定整個水利工程成敗的關鍵砝碼!你們的每一個舉動,都牽連著這片土地的命運,都牽扯著無數老百姓的期盼。所以,同誌們,咱必須時刻把使命刻在心上,緊緊地握在手中!遇到困難的時候,彆慫,彆往後退!要知道,你們的身後站著的是整個兵團,是無數雙望眼欲穿、盼著咱能成功的眼睛!老鄉們眼巴巴地等著咱們把水引來,把荒漠變成綠洲,讓他們的日子能好過起來。咱們要是退了,咋對得起他們?咋對得起主席的命令和兵團人的名號!”
隊員們聽著師長這激情澎湃、擲地有聲的動員,隻覺得胸膛裡有一股熱血在瘋狂地湧動,仿佛要衝破胸膛。他們的眼神愈發堅定,那目光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能把眼前的一切艱難險阻都焚燒殆儘。眾人齊聲高呼,那聲音震天動地,響徹整個營地:“保證完成任務!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飯後,營地又恢複了忙碌的景象。那熟悉而清脆的鈴鐺聲由遠及近。張誌成抬頭望去,隻見艾克拜江趕著他的毛驢車緩緩駛來。艾克拜江跳下車,滿臉笑容地說道:“阿達西,我來啦!這次我嘛給你們當向導!”他拍著胸脯,眼神中充滿自信與熱情。
張誌成走上前去,用力握住艾克拜江的手,學著他的腔調說道:“哈哈,有你在嘛!我們就更有信心了。”
艾克拜江笑著回應:“那必須!咱們一起,把塔裡木河,上上下下的情況嘛,摸得透透兒的!”
在他的帶領下,勘測隊沿著塔裡木河蜿蜒前行。一路之上,都在不斷地給隊員們介紹著周圍的環境和注意事項。隨著太陽逐漸西斜,遠方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絢麗的橙紅色,第一天的露營點終於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片位於塔裡木河河畔的高地,相對開闊且地勢較為平坦,周圍還有幾棵胡楊樹。艾克拜江勒住毛驢車的韁繩,高聲喊道:“到咯,阿達西們,今晚就在這兒住!”
張誌成和王力還有炊事班長,將物資整齊地放置在帳篷周邊,並用繩索固定好,以防被夜間的狂風卷走。林悅則和李工等人一起,整理著醫療用品和一些較為精密的儀器,確保它們在這野外環境中能得到妥善的保存。
帳篷搭好後,張誌成獨自一人走到河畔。上次太匆忙,都沒來的急仔細看看,這會兒眼見夕陽一寸一寸,以一種近乎虔誠的緩慢,向著西邊深處悠悠的墜去。天空講日間的光徐徐收起,此時的塔裡木河在他麵前無邊無垠的鋪陳開來。
寬闊的河麵,能將他所有紛繁的思緒都收納其中,然後在滔滔的流水裡沉澱、消融。夕陽的與會披在胡楊的枝乾上,令本就滄桑的他們更顯厚重。
張誌成緩緩蹲下身子,伸出手,觸碰那河水。刹那間,沁人心脾的涼意自指尖傳遍全身,如同一道電流直擊心底。就在這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塔裡木河的心跳,它的每一滴水,都承載著這片土地上的所有。從遙遠的山巔奔騰而下,一路穿越荒漠與戈壁,用它那無儘的曠野與包容,滋養著這片廣袤大地上的起落。
“開飯了!”營地裡傳來的喊聲,把張誌成拉回現實。轉身朝著營地走去。此時,炊事班長和艾克拜江已經將飯菜擺在了一塊簡易的木板上。那是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素抓飯,旁邊還放著幾個烤得焦香的饢餅,色澤金黃,透著一股質樸的麥香。
張誌成拿起一個饢餅,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伴隨著麥香在口中散開。他說道:“這饢餅烤得可真棒,班長的手藝就是好。”炊事班長擺擺手:“這是艾克拜江帶來的,我可不會打饢!”
大家一邊吃著飯,一邊聽著炊事班長和艾克拜江的互相調侃。大家的笑聲在營地裡回蕩,暫時驅散了一天的疲憊。
飯後不久,趙隊長和孫專員召集大家開會。隊員們迅速整理好自己,圍坐在一起,目光聚焦在兩位負責人身上。
趙隊長率先開口說道:“同誌們,明天咱這塔裡木河的探測可就正式拉開大幕了。這活兒可不輕鬆,得步步小心。我們這次主要有三件大事要乾,先說這地形地貌勘察吧,咱眼前這片荒地啊,看著亂糟糟的,其實裡麵大有文章。得仔仔細細地把這地摸個透,高低起伏、坡坡坎坎都得搞清楚。這可不光是為了記幾個數,這些數就像蓋房子的地基,有了它們,咱才能知道哪塊地能開出來種糧食,哪能修水庫水渠。要是這步沒弄好,後麵的活兒就全得抓瞎,所以大家夥兒可得把眼睛瞪大了,彆放過任何一個小角落。”
孫專員接著補充道:“在進行地形地貌勘察時,必須嚴格遵循操作規程。對於可能存在安全隱患的區域,像是陡峭山坡、易坍塌溝壑,必須提前標記,防止意外!測量儀器,尤其是高精度水準儀與經緯儀,屬於精密設備,操作與保管一定要格外謹慎,任何細微的疏忽都可能導致數據偏差,然後就會影響整個勘察工作的準確性與可靠性。”
趙隊長繼續說道:“再就是土壤質地分析了。這就得咱到處去挖點土回來。這土跟人一樣,各有各的脾氣。有的肥得流油,有的瘦得可憐,還有的酸得要命,含水量也不一樣!得把這些都搞明白,這樣才能知道這塊地適合種啥莊稼。就像大夫看病,得先把病症摸準了,才能開藥不是?這對咱以後在這搞農業生產,那可是關鍵中的關鍵,直接關係到能不能把肚子填飽,大家可彆不當回事兒。”
這時,一位負責土壤研究的隊員問道:“隊長,那我們采集樣本的範圍大概是沿著塔裡木河兩岸均勻分布采集,還是有重點地選擇一些區域?”
趙隊長思索片刻後回答:“先沿著河岸兩邊均勻地挖挖看,心裡有個底。然後再根據地形的情況,對那些看著能種地或者地質有點特彆的地方,多挖點土好好研究。這樣又能顧全大局,又能把重點抓住,兩不誤。”
孫專員皺著眉頭,目光如刀刺向提問隊員,厲聲道:“采樣範圍確定這種基礎知識你都沒掌握嗎?這些地點、深度及周邊環境特征等信息都必須精準記錄,要是產生錯漏影響分析,誤導農業規劃,是要出大事故的!一定要端正態度!”
隊員們聽聞孫專員的斥責,現場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重。張誌成更是皺起了眉頭,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滿,暗自思忖:“不就是個普通問題,用得著這麼上綱上線嗎?這分明是故意刁難,搞得大家都下不來台。”他對孫專員這種不顧情麵、刻意打壓隊員積極性的做法極為反感,可在當下場合,也隻能強忍著內心的憤懣,沒有發作。
趙隊長為緩和氣氛,趕緊開始講第三個方麵:“最後就是水了。塔裡木河就是咱這的命根子,必須把這河裡的水,還有地底下的水都搞清楚。地表水有多少,地下水藏在哪、有多少,河水流得快不快、水乾淨不乾淨,都得弄明白。這樣才能知道咋修灌溉的東西,啥時候用水、用多少水心裡才有數。不然的話,水用多了浪費,用少了莊稼渴死,這可都是大問題。”
孫專員聽聞,張開嘴似乎又想說什麼,但對上張誌成直勾勾的眼神,終究還是作罷。
“孫專員,還有什麼補充的嗎?”趙隊長問道。
“沒有了,大家早點休息,明早準時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