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南也知道一條鞭法不好推行。當年雍正推行“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時,八旗兵丁還算精銳,全天下沒有敢造反的。就算如此,那些官員士紳都敢硬頂著不施行。更何況項南是複辟之君,曾經還犯過彌天大錯,如今要施行新政,自然就更難了,因此阻力重重。剛開始項南授意戶部尚書提出此法,讓群臣議論之時,就收到了不少反對聲。很多大臣直接上折,希望項南要恪守祖製,不要推行什麼新政。當然了,萬事萬物都有人喜歡,有人討厭。哪怕是一堆大糞,對彆人來說是肮臟腐臭惡心,對農民來說卻是肥田的寶貝。因此還是有不少大臣支持的。而項南執政半年多,也並非隻是龍椅上端坐的人偶。這半年多來,他雖然沒有實質上成立軍機處,但其實已經網羅了一批忠於自己的大臣,將他們陸續安插在了要害位置。最關鍵的是,如今的內閣已經逐步被他架空。所以他現在手上,還是有一定權力的。當下,他便頂住壓力,宣布在直隸、齊魯兩地試行。……而在一條鞭法試行期間,恩科取士也正在舉行。會試之後的殿試,項南親自出題,題目就是“論賦稅之改革”,讓眾學子參與議論國事,借以選出支持自己改革稅賦的人。能通過鄉試、會試的學子,不敢說沒有作弊通關的庸者,但更多地還是有真才實學的人。畢竟開科取士,就算有舞弊行為,也隻是少數人,不可能全員舞弊。而一條鞭法新政,是最近兩個月來,朝中最熱門的話題。他們這些學子不可能沒聽過,所以項南現在就要看他們的意見,是支持是反對,還是有更好的主意。借以招募誌同道合,肯支持他革新之人。因此項南不僅親自出考題,等到殿試結束之後,項南還親自審閱文章,並欽定狀元、榜眼、探花等人,而且將支持他革新,同時又有真知灼見之人,都排在前列。其實支持他革新的學子不少,畢竟隻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來,皇上是有意推動革新的。所以刻意在殿試時,對項南的新政隨聲附和,站腳助威,對這些學子來說並不難。揣摩上意,本身就是官員的立身之道。但是項南沒那麼多被哄騙。誰是真心擁護新政,誰是裝模作樣、陽奉陰違;誰是有真才實學的,誰是眼高手低、弄虛作假的……他當然是能夠分辨出來的。因此他找得那些學子,都是真心擁護新政,並且是真的有能力的人。……恩科取士之後,項南繼續推動一條鞭法。而果不其然,新政推行麵臨重重壓力。直隸、齊魯兩地的官員、士紳乃至百姓都紛紛哭訴,痛陳一條鞭法的種種弊端,希望皇上能夠收回成命。對此項南早有心理準備。任何一項政策,剛開始推行時,都不會完美無缺,勢必會產生各種弊端。適當的修改是可以的,但決不能夠因噎廢食。否則的話,再好的政策,推行不下去,都是一紙空文而已。因此項南一邊聽取兩地官員、士紳們的意見,對一條鞭法中的某些弊端進行修改;一邊繼續大力推動一條鞭法的試行。對那些沒有具體理由,隻是一味敷衍塞責的官員,不僅多次下旨申飭,甚至還進行了撤換、貶謫。項南現在剛通過恩科取士,找到一群足以依賴的人,正好沒地方安置他們呢。如今把這些庸官、墮官、貪官貶謫,剛好把那些新選出的能吏派過去。無論項南曾經再怎麼失敗,再怎麼落魄都好,他現在終歸是皇帝,是天下共主。就像趙構,南渡之時,再怎麼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一旦登基稱帝之後,那也是大權在握。就連嶽飛、韓世忠這樣的統兵大將,也是想殺就殺,想貶九貶。而曆史上的朱祁鎮,複辟的當天,就傳旨逮捕兵部尚書於謙、吏部尚書王文,將二人以謀逆罪處斬,並抄家滅族。連帶於謙、王文曾經舉薦的文武官員都一並發落,可見一旦坐上龍椅,登基稱帝,那就有了相當大的權力。因此當項南強力推行一條鞭法時,群臣真想攔是攔不住的。一條鞭法,最終還是在齊魯、直隸兩省試行起來。而項南也花了極大的精力關注此事,不僅派出多個督導組進行監督指導,而且還準許當地官員密折奏報。之前,明朝官員給皇帝上奏折,要先交給通政司,通政司再交給文書房,文書房再轉交給司禮監,司禮監再轉交給皇帝。皇帝預覽之後,交由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然後交給給六科廊房抄錄登記。可以說,這麼多環節,任意一環都可能造成奏折泄密。就像當初楊宇軒給景泰帝寫諫書,估計景泰帝看都沒看到,在司禮監就被曹少欽截胡了。這樣一來,若有下屬參上司,小官參權臣,朝臣參朋黨等事,就有可能因為奏折泄密,而導致皇帝還沒看到奏折,上奏之人就已經被處置了。所以到了清朝的時候,針對明朝的這一易於泄密的奏折製度,才提出了密折製度。密折由專門的皮匣盛斂,每個皮匣有兩把鑰匙,官員一把,皇帝一把。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打開。而且密折上奏不經驛站,由官員派親信、家人送往京城,直達禦前,中間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手。如此一來,就避免了泄密的問題。而沒有了泄密的顧慮,下屬參上司,小官參大官,朝臣參朋黨等,自然就不用再有所顧忌,可以暢所欲言。密折製度,使得朝政進一步黑箱化,增添皇權的神秘感;使官員之間,相互監督、相互告密,有助於廉政建設;密折不用經過他手,直達禦前,皇帝禦覽批複,提高了行政效率;廣開言路,也讓皇帝能更多的了解民情……總而言之,好處多多。因此密折製度推出之後,齊魯、直隸的官場都為之一震,群臣互相戒備,互相提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被屬下、同僚告發。也因此他們隻能變得老實些,唯恐被人挑到了錯處,參上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