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烈日當空。
水光被押赴刑場,場下擠滿了看熱鬨的人群。
“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麼今日水光這孩子就要問斬了啊?”
“這小子偷了狄府寶物,還殺人滅口,死有餘辜!”
場下的人們議論紛紛,水光卻早已麻木,心無波瀾。
現在的他已經無所謂彆人的評價,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見妹妹最後一麵。
湯師爺走上台前,展卷宣讀,“寧安城商販水光,為奪狄府之寶物,毒殺狄府一十三口,劫財行凶,目無法紀,今已認罪。按大寧律法,午時三刻,斬首示眾!”
“哥!”一聲稚嫩的女聲傳來,是個衣著樸素的少女。
女子臉蛋小巧精致,柳葉彎眉,雙瞳剪水,約莫十一二歲年紀。雖說年幼,但也能看出是美人坯子,不過此時她卻麵色慘白,雙眸含淚的盯著台上。
水光在此刻終於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靈兒!”
來人正是水光的妹妹——水靈。
水靈從小就身患頑疾,此刻站都站不穩,好在旁邊有位老嫗一直攙扶著她。
老嫗攙扶著她來到台前,還有十步之距便被周圍的衙役攔住,隻能遠遠看著台上。
“哥,怎會如此?”水靈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你是絕對不會殺人的,靈兒相信你!”
水光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卻並沒有答話,而是看向旁邊的老嫗。“感謝王嬸帶家妹前來,以後她就拜托給您了。”
王嬸是水光家的鄰居,老兩口無兒無女,水光見他們年邁,平日裡也會幫著挑水劈柴。兩家人也算是相依為命。
“小光,好孩子!你放心,我會如親生女兒般待靈兒的。”王嬸早就將水光兄妹看成自己的孩子,此刻老淚縱橫。
湯師爺在旁邊小聲提醒,“令妹往後的吃穿用度,我都會安排人送去王嬸家中,你大可放心。”
水光感激的點點頭,“感謝湯師爺仗義相助,今生無以為報,隻能祝您一生平安。”
湯師爺看到此景,心中也是不忍,趕忙轉過頭去,深深歎了一口氣。
水靈此刻淚如泉湧,嘴唇發白,但是卻強忍著沒有哭出聲。
水光從冤枉入獄,到押赴刑場,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此刻見到妹妹楚楚可憐的模樣,也不由得鼻頭一酸。
強顏歡笑道,“靈兒,以後你要聽王嬸的話,少吃點糖葫蘆,不然牙齒掉了,說話可就漏風了”說完水光還做了個鬼臉。
水靈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哥,我不要糖葫蘆,我隻要你回來!”
水光心中一陣苦澀,他們從小就沒了爹娘,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他拚儘全力想要守護這個脆弱的家,幻想以後種種的美好,可如今卻都成了泡影。
“照顧好自己,你得好好活著!”眼淚順著水光的臉頰滑落。
“好了,午時三刻快要到了。”盧縣令抬了抬手,讓兩邊的衙役拉走水靈與王嬸。
“哥!”
“小光!”
水靈與王嬸拚命掙紮,想多看水光幾眼,但終究是拗不過強壯的衙役。
“我答應你的條件都已經做到了,接下來該你了,說吧。”盧縣令揮了揮手,讓台上眾衙役散開,然後慢慢的走到了水光身邊,“可不要讓我失了耐心。”
水光被反綁雙手跪在地上,他用力的甩了甩頭,想把臉上的淚珠甩去。
“不用威脅我,”水光見到妹妹,心願已了,朝著盧縣令輕輕吐出三個字,“山神廟。”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盧縣令也不囉嗦,轉身回到案前。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水光閉眼,心中閃過無數與水靈一起的生活片段,縱有萬般不舍,也不得不接受命運,引頸待戮。
“刀下留人!”
正當劊子手準備揮刀之時,遠處突然有人高聲製止,這聲音雖然急切,但卻雄渾激蕩,響徹全場。
盧縣令自然也毫不例外的聽到了。
可是此時他才不管誰喊的這句話,想要的線索已經得到,水光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今天必須滅口!
因而趕緊催促劊子手行刑,“愣著乾什麼?趕緊行刑!”
隻要砍了水光,到時候誰來都沒用。
罪名確立,人犯受刑,案件已結。
然後再去山神廟找到那件東西,那位大人交代的事情也就算辦妥了。
盧縣令心中已經做好了盤算,可不會讓這隨便的一句話就打亂計劃。
劊子手聞言也不再猶豫,揮刀就砍。
這一刹那,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被抽走了,水光感到一陣窒息。
刀鋒寒光起,無言話淒涼。
“我真的要死了。”水光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鐺!”
一聲脆響,全場寂靜,一顆石子射在了劊子手的長刀上,這精鋼打造的長刀竟然斷成了兩截!
半截斷刀貼著水光的耳邊滑落,直直地釘在了水光麵前,帶下了一縷斷發。
周遭空氣在這瞬間仿佛又流動了起來,水光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我這是死了還是沒死啊?”
容不得水光多想,一道身影已然飛至,一腳踹在了正要再次揮舞斷刀的劊子手身上。
這次的斷刀貼著水光的頭皮飛過,又帶下來了兩縷頭發。
“這他娘的不是要砍死我,是要嚇死我啊!”
水光低頭看了眼褲襠,還好,沒被嚇尿。
“竟敢劫法場,給我拿下!”縣令眼看最後關頭出了紕漏,心中惱怒又驚駭。
惱怒的是,水光未死,事情一旦敗露,後果不堪設想。
驚駭的是,竟然有人敢在大寧國劫法場,要知道大寧國法治森嚴,尋常犯罪都會處以重罰,更彆提劫法場,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再看來者,約莫十五六歲年紀,個頭不高,劍眉星目,一席黑衣長袍,背縛一柄長劍,腰間還掛了個酒葫蘆。
不等他說話,衙役們已經一擁而上,與他戰做一團。
圍觀的百姓也趕緊散開,生怕傷到自己,水靈還想上前,被王嬸一把拽走,躲到了旁邊。
“這怕不是水光的同夥吧?”
“肯定是水光這小子上山當了土匪,現在土匪搶人來了。”
“呸!真是個禍害,得趕緊砍了這小子。”
百姓們躲在旁邊,一邊看著場上情景,一邊議論紛紛。
場上現在亂成了一鍋粥,水光則跪在場地中間,一臉的莫名其妙。
周圍刀光劍影,好在此刻也沒人能顧得上他。
雖然水光被判了死刑,但是眼看著情況有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做出了遵從內心的選擇。
“不管了,這裡太危險,先溜!”
儘管逃不走,那也得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他手腳都套著鐵鐐,站起來都費勁。眼前倒是釘著把斷刃,但是要想靠這玩意磨斷鐐銬,估計兩撥人早就打完了。
水光無奈,伸頭看了眼台下,得有兩人多高,昨天挨了板子的屁股還沒好,這要跳下去,估計不死也殘廢。
想來想去,水光索性往地上一趟,小心翼翼的朝著旁邊滾去。
先離開這個是非中心再說。
“住手!”喊話的人不是縣令,而是之前抓水光回來的那個領頭衙役,此人方臉闊腮,滿臉胡須,正眼神陰鷙盯著黑衣少年。
“方捕頭這是何意?”縣令倒是有幾分膽色,躲在台上並未遠離,被這個方臉闊腮的領頭衙役護在了身後。
方捕頭並未急著回話,剛才隻是片刻功夫,他還沒來得及下場交手,手下的十來個衙役就被黑衣少年撂倒了個七七八八,“哎喲”聲此起彼伏。
這些衙役雖然未曾修習道法,但身手也不是常人所及的。
“對方是修真者。”
方捕頭回答完縣令的問話後,馬上雙臂交叉於胸前,一股青色光芒瞬間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砰”、“砰”兩聲清脆的聲響。
隻見方捕頭胸前和左臂同時開出了兩個青色光圈,光圈隨著他的呼吸,正在有節奏的脈動。
方捕頭竟然也是個修真者,此刻他麵色凝重,如臨大敵。
“脈門!”
盧縣令大吃一驚,他雖然沒有修行練武,但是平日裡也聽方捕頭介紹過,這些光圈就是修真者所開的脈門。
修真者可以通過這些“脈門”感受天地靈氣,引天地靈氣入體,脈門開的越多,靈氣入體的效果也就越強。
盧縣令知道,方捕頭修真多年,才終於達到同時打開兩個脈門的境界,分彆是胸口的“生門”,和左臂的“開門”,有碎金斷石之力,靈氣出體之能。
如今對方能夠讓方捕頭打開脈門應對,肯定修為也不弱與他。
果然,黑衣少年見狀,也是雙臂交叉於胸前,一股白色光芒激蕩而出。
“砰”、“砰”、“砰”
三聲脆響,黑衣少年竟然同時開出了三個脈門!
比方捕頭還多出了個右臂上的“杜門”。
他的胸前和雙臂各出現了一個白色光圈,脈動平穩!
說明此刻他的呼吸也很平穩。
三個脈門,那已經是淩空禦物的境界了。
此時此刻,盧縣令也知道,剛才黑衣少年肯定是留手了,否則地上躺著的這些衙役,早就沒命在這叫“哎喲”了。
感受到對方的惡意不大,於是盧縣令便朝對方拱了拱手,語氣也軟了不少,“真是英雄出少年,敢問閣下何人?”
水光經過一路翻滾,此時已經來到了台階旁,正準備起身蹦躂下台。突然一柄斷刀從天而降,貼著他的麵門,落在麵前。
水光立馬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翻了個白眼,“這打鬥結束的真快!”
這斷刀正是黑衣少年隨意一腳給踢過來的,力道把握的剛剛好。沒想到他在臨敵之餘,還能注意到水光這邊的情況。
見水光停了下來,黑衣少年這才緩緩開口。
“鎮靈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