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顯而易見。
不,應該說毫無懸念。
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翎卿測試完之後,突然朝之前抽冷氣、緊趕慢趕就落後了他一步的少年揚了下下巴。
“我要帶他一起進宗門。”
長老壓根沒聽他在說什麼,隻知道樂顛顛點頭,“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等等,什麼?”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翎卿指的人,和同樣沒反應過來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一旁等著指引他進門的弟子不知道什麼是神骨,但這漫天的銀光和長老的態度還是看得懂的。
他從震撼中回神,尷尬地解釋:“鏡宗三年一開山,一次隻收一百人,你已經是第一百位了,這……不合規矩。”
“我要帶他進去,”翎卿說,聲調臉色都並不迫人,甚至說的上和風細雨,但就是讓人認真去聽他說的每一句話,“如果我沒有來,那他就是第一百,是我搶了他的資格,我應該負責。”
登記弟子嘴角抽搐,心說你騙誰呢?這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來晚了就是來晚了,關你什麼事?
你分明就是打擊報複,人家差點搶了你的入門名額,你搶回來還不算,還要把人家後麵的一個人也給帶進去,不但打了這位單靈根新弟子的臉,還把百裡師兄的臉也順手扇了一巴掌啊。
你帶不進去人,我可帶進去了。
嘖。
好可怕的場景,他壓根不敢往百裡璟那邊看。
不過這事他做不了主,隻得硬著頭皮征詢長老的意見,“師尊,您看這……”
百裡璟屏住呼吸,輕輕咬住唇,眼裡含上一層淺淺的淚,“長老?”
“他要是能帶進去,為什麼我朋友不行?”他還沒受過這樣的冷遇,低落溢於言表,看得人心疼不已。
長老更猶豫了,這事兒本來就沒有先例,要是開了這個頭,後麵的再想拒絕就難了,何況百裡璟在宗門內這麼多年,大家對他的喜愛從來都不少,隻要能給的,宗門不會不答應。
他沉吟,“規矩上……”
翎卿轉身就要走,順便拉走了還處在狀況外的一百零一號少年。
“……”長老一閉眼,“等等!”
百裡璟垂在身側的手猝然收緊。
翎卿:“嗯?”
“……可以商量。”長老努力維持著自己嚴肅的形象,“這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需要去請示掌門的意思,你……你們可以先到弟子的住處安頓下來。”
神骨都送到門口了,他還能把人放跑了?掌門不削了他才怪。
先把人留下,彆的不管了。
長老連忙吩咐弟子帶他們進去,轉過頭。
“至於小璟的朋友……”長老長歎一聲,“也不合規矩,你若是想讓他進門,不妨自己去請示掌門。”
“好,”百裡璟低下頭,淚珠沿著臉頰滑落,“我知道了。”
“誒你彆哭啊……”
“我沒事的,”百裡璟胡亂擦掉眼淚,抬起頭,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聲說,“那就不為難長老了,我自己去問師叔。”
……
到了新入門的弟子居住的山頭,翎卿婉拒了弟子把他們送到門口的提議,帶著人沿小路朝舍館走去。
“謝謝你啊,”一百零一號少年稀裡糊塗就跟著入了門,還找不著方向,不過他也灑脫,找不到就不找了,“我叫展洛,對,和斬落馬下的同音,展是展開的展,洛是洛水的洛,你叫什麼?”
他回憶了下翎卿剛才寫的名字,“微生長嬴?你名字真好聽!下輩子我也要這麼取!”
“對了你哪的人啊?我是楚國那邊的,我跟你說我家離這老遠了,我一路狂奔都差點沒趕上。”
這人是真的話多,翎卿不理他他也能自己一個人說下去。
就是有點吵。
翎卿從袖子裡摸了塊糖,扔給他。
“哇!謝謝謝謝,你真是個好人!”展洛剝開糖紙,把糖含進嘴裡,眼睛一亮,“好吃誒,這是什麼糖啊?”
翎卿說:“劇毒。”
“嘻嘻嘻我才不信呢你肯定騙我的,”展洛嬉皮笑臉,一把把住他肩膀,“你帶我進門,還給我糖吃,以後咱倆就是兄弟了。”
這位好兄弟在岔路口和翎卿分彆。
係統這才找到說話的機會:“主人,微生長嬴是誰啊?”
“一個死了很久的人。”
係統抖了抖,氣鼓鼓道:“天還沒黑,你講什麼鬼故事?我才不信呢!”
翎卿管它信不信。
係統也沒往深了追究,“主人,咱們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進來了?”它含蓄地說,“是不是有一點太高調了?”
他們不是來潛伏的嗎?既然要隱藏在暗處,那不應該低調點嗎,哪有這麼第一天就更主角杠上的,這跟昭告天下有什麼區彆?
“我是來給他們當孫子的?”翎卿問。
係統:“……”
不,你顯然是來當祖宗的。
翎卿百無聊賴,打量著路邊指引方向的路標,“還是你覺得,我的身份要是暴露,應該害怕的人是我?”
係統:“…………”
更不,一條毒蛇偽裝自己竄進了軟綿綿的羊群,一旦暴露,害怕的怎麼可能會是毒蛇?就算羊群的主人來了,手裡拿著鋼叉,毒蛇也可以輕鬆逃脫,甚至反咬一口。
所以,要是實在瞞不住,那就不瞞了,直接掀桌子?
好吧,係統深吸口氣,“那我們現在要乾嘛?”
翎卿做事從來不會和它商量,人看似溫和,甚至偶爾顯得有些遲鈍,但一抬手一張口……活脫脫一個瘋子,除了狂的沒邊,它都想不到其它形容詞。
他要是能知道翎卿的打算,就算沒辦法做什麼……至少可以做點心理準備吧。
翎卿輕柔地梳理過它頭頂的毛發,大概是下了主角的臉,心情很不錯,大發慈悲開了口:“你說,我鬨這一通,鏡宗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了?”
係統想說那不是廢話嗎?剛剛那幾百道靈識是擺著玩的嗎?
這山裡但凡是修為在元嬰以上的,能喘氣的,大概都知道了。
“那你猜,”翎卿看向遠方,渺渺山風拂過,林海浪潮般起伏,“咱們第一天才那位命中注定的師尊,是不是也收到消息了?”
係統愣住,緩緩轉過頭,從那張漂亮無害的臉上看到了一抹緩緩綻開的笑。
翎卿的瞳孔映著滿天金光,深處緩緩氤出濃重的血色來。
“他會做什麼呢?”
……
“主人這次你猜錯了嘛,”係統踮著腳,從半開的木製窗欞中往外望去,“都快天黑了,壓根就沒人來啊,還有這隻蠢鳥,居然不看路亂飛,還撞你身上了,你把它帶回來乾嘛?”
翎卿測試的時候引發異象,把路邊樹上一隻鳥給嚇到了地上。他們進來之後,這鳥跟了他們一路,翎卿突然停下腳步,這鳥沒能停下來,一頭撞在翎卿身上,被他給撿回來了。
“你才是蠢鳥!我隻是好奇他!隻是好奇!沒看路而已!”窗邊的鳥籠裡,隻有巴掌大的金色小鳥暴跳如雷,“你個蠢兔子!”
“還罵人?不對你憑什麼罵我,你給我等著,”係統毫不猶豫,轉身,拉著翎卿衣袖大聲告狀,“主人它罵我!快把它給燉了!”
翎卿半倚在窗邊,沒搭理它。
天儘頭,一線灰色蔓延過來,拂過身邊的風也開始降溫。
天快黑了。
係統不甘寂寞,用爪子扒拉他,“主人,你在看什麼呢?”
看的這麼專注。
“晚霞。”翎卿把它按頭按回去,“彆亂動。”
“哦,”係統老老實實趴著,“晚霞有什麼好看的?天天都有。”
翎卿瞥它一眼,係統立刻不說話了,彆說它,就連喋喋不休叫罵的鳥,在他的眼神下,也變得安靜下來。
等翎卿重新把視線轉向窗外時,閒適的目光忽然凝住。
他被分配到的這座小院和其他弟子的住處不在一起,隔了半個山頭,環境清幽,三間小木屋並一個院子,不會是普通弟子的住處,而是特殊安排。
院子外麵是一片蓮花池,中央則立著一棵歪脖子樹,看著年齡就不小,樹枝盤根錯節。
棕黑色的粗糙樹皮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放鬆地靠在樹乾上,專注地望著天邊的夕陽,瀑布般垂到腳踝的長發發色淺淡接近月白色,大袖自然滑落,橘紅色的瑰麗晚霞披在他身上,好似照著一塊冰。
晚風揚起,那人曳地的發絲隨風微微浮動。
“嘶……”係統倒抽一口冷氣。
翎卿眼皮輕輕一跳,回過神,“怎麼了?”
“這個人長得……”
好似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樹邊的人回過頭,朝他們微微一笑。
恰在此時,晚霞消弭,瑰麗天光隱去,天地間倏地暗下來。
荷花十裡,清風鑒水,明月天衣。
“……好不像個真人啊。”係統補充完自己的話,“他長的好假。”
“……”
翎卿垂眸望著蹲在窗欞上的兔子,忽然把它尾巴拉出來,把那小小一團拉成一條,無聲睇它一眼。
他長的不像個活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不像個真人,怎麼那麼會形容呢?
係統嗷一聲,脖子都縮沒了。
一旁的鳥卻激動起來,拚命撲閃著翅膀,扇掉了一地的羽毛。
“冒昧打擾,來贖一隻蠢鳥,金色的,看起來不太聰明。”那人微微頷首,彬彬有禮地問,“贖金應該沒超過一百靈石吧,超過我就不贖了。”
翎卿抬起眼簾:“你的鳥?”
“嗯。”那人問,好聲好氣地問,“怎麼了嗎?”
“你的鳥撞到我了。”
“……贖金和藥費加在一起超過一百我就不要了。”那人十分果斷。
籠子裡的鳥瞪大了眼,就想罵他。
翎卿:“我是下午撿到的,既然是你的鳥,怎麼晚上才來?”
那人十分好脾氣,有問必答,“那自然是因為,下午有很多弟子要上課,還要外出修煉,我下午來會影響到彆人。”
翎卿眉心微蹙,似有不懂:“影響?”
那人走到屋簷下,抬了抬手,天空哢擦一聲,一道雷霆劃過天際,緊接著,暴雨傾盆而下。
天地徹底暗下去,黑風驟雨敲打著屋簷。
他文雅地朝翎卿頷首,“看,這不就影響了嗎?”
翎卿:“……”
“啊,”不等翎卿表情變化,那人又輕輕啊了聲,苦惱地望向接天雨幕,“下雨了,這可如何是好呢?回去一定會打濕衣服吧,說不定還會生病。”
翎卿:“你……”
“看來隻能在這裡借住一晚了啊。”亦無殊微笑著看向他,“好心人一定不會拒絕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