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溪一怔,轉頭看去,說話的正是秘書室的小莉。
對方在瞧見她通紅的眼睛,明顯一愣,隨後飛快地看了一眼總裁室,又連忙垂下眸子。
“呃,那個,我還有一份材料要打印,先走了。”
小秘書心眼兒活泛,見此情景立刻匆匆離去,不敢再多耽擱一秒。
許溪收回視線,看向房間中的兩人。
恰好與宋易安的視線對上。
那雙熟悉到骨子裡的溫潤眸子瞬間變得暗沉。
宋易安臉色微變,下意識朝她走了兩步。
卻被身旁的蘇陌陌搶了先。
“許溪姐姐!我們正說起你呐!”
蘇陌陌三步兩步走到門口,拉開半敞開的房門,頗為熟絡地挽住了許溪的胳膊。
“恭喜你啦!居然升為副經理了!職位連跳兩級呢,你可得請我吃飯哦!”
許溪偏頭看了她一眼。
蘇陌陌長了一張娃娃臉,眼眸明亮,唇紅齒白,一笑唇邊還有兩個小梨渦,看起來可愛得很。
這一年來,許溪和她有過幾次接觸,說喜歡談不上,但也不討厭。
畢竟她們中間橫了一個宋易安,她從心底就有些排斥對方。
許溪不著痕跡地抽回被她挽著的手,禮貌疏離地點頭:“謝謝。改天請你吃飯。”
成年人之間的“改天請你吃飯”,不過是一種表達客氣的方式。
如果你當真了,那才是天真。
可蘇陌陌就是這樣“天真”的女人。
聽許溪這樣一說,她立刻雙眸明亮:“真的哦?那擇日不如撞日,許溪姐姐中午就請我吃飯吧!正好師哥也一起去,他剛才還說中午要請我吃日料呐!他說你們公司附近開了一家日料店,食材特彆新鮮,都是當天空運來的。他上次陪客戶去了一次之後,就一直念叨著要帶我去嘗嘗呐!我們去那裡吧?”
許溪抿了抿唇,沒有回答,目光冷淡地看向宋易安。
往常她每次來問他吃什麼,宋易安總是回答“隨便”。
他這個人口腹之欲並不強,一般都是聽許溪的安排。
兩人多數時候都是在公司食堂湊合吃一頓,如果有應酬就一起開車出去吃,工作太忙的時候,許溪就會點外賣,和他一起在辦公室解決午餐。
宋易安從不主動帶她去吃什麼東西,而她也從未計較過這些。
畢竟這些年兩個人都忙,美食的誘惑遠遠低於職位和工作的吸引力。
他們倆與其說是情侶,更像是一對有著共同奮鬥目標的合作夥伴。
可就是這樣一個工作忙起來完全忘記吃飯的男人,也會琢磨著帶一個姑娘去吃好吃的,還把食物鑽研得這麼透徹。
許溪心裡似乎全都明白了。
她聲音清淡地婉拒了蘇陌陌:“既然是宋總想單獨請蘇小姐吃日料,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蘇陌陌一臉天真:“不會啊,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飯也熱鬨嘛!正好我也要入職了,我還沒當過總助呢,有些工作問題還想請教請教姐姐呐!師哥總是說我笨,我一點也不想問他!”
事情被挑到了明麵上,自然不可能繼續遮掩下去。
宋易安輕咳了一聲,看向許溪的眸子多了一抹複雜。
“一起去吧,我正好也有話對你講。”
“不必了。”許溪打斷他的話,語氣平靜:“如果是工作的事,就在這裡說吧。”
宋易安輕輕蹙眉:“許溪。”
他曾無數次叫過她的名字,可卻從未像此刻這麼冷漠無奈。
那聲音她以前明明覺得很溫暖的,然此刻聽著,卻冷徹心扉。
“如果你不想說,那就我來問吧。”許溪不想繼續尷尬下去,索性直接挑明。
“為什麼把我調到嵐城?”
宋易安臉色冷淡了許多,卻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這是經過公司高層集體討論後決定的,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如果你有異議,可以直接向董事會提出申請。”
他這義正言辭的模樣和對待蘇陌陌時的溫柔繾綣簡直判若兩人。
許溪盯著他冷峻的眉眼,忽然笑了一聲。
宋易安眉心輕蹙:“你笑什麼?”
“我笑以前對自己認知太低了。”許溪垂眸轉動著指間的戒指:“沒想到我這個小小的銷售副部長,居然能讓公司董事開會討論我的去留,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許溪,你一定要這樣陰陽怪氣的講話嗎?”宋易安眉心擰得更緊。
“你學曆不高,如果按部就班的晉升,再過幾年也當不上副總。現在把你調到嵐城,你過去曆練,等做出些成績再回來,自然能讓董事會那些人高看你一眼。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你不滿意才對吧?”許溪胸腔起伏了一下,卻強壓著淩亂的氣息,儘量平穩聲音反問:“究竟是公司高層不想留我,還是你宋易安得勢了,想要卸磨殺驢?是公司高層想要栽培我,讓我去那種瀕臨破產的分公司曆練,還是你宋易安看我礙眼了,想一腳把我踢開?”
“許溪!!”宋易安眼中閃過一抹薄怒,不清楚是被她戳中了痛處,還是真的被她冤枉了。
“你怎麼能這樣想我?你現在怎麼變得這樣刻薄?”
“刻薄?”許溪不可置信地盯著宋易安,眼圈瞬間變得酸澀。
她從小就聽他的話,長大了也任由他調遣。
她兢兢業業地幫他拉項目,創效益,一次次加班到深夜,哪怕重感冒時,也裹著被子坐在被窩裡寫報告;甚至陪客戶喝酒時喝到胃出血,被人送到醫院時已經人事不省。
她這麼拚命,就是為了讓他工作進展得順一些,讓他能獲得宋家老爺子的青睞,讓他從一個私生子的身份,成為宋家合格的繼承人!
可到頭來,他對她的評價居然是“刻薄”?
許溪緊緊地咬著下唇,強忍著湧到眼底的淚,倔強地不讓它們落下來。
不等她多說,一直在旁邊觀望的蘇陌陌忽然接話:“師哥,許溪姐姐,你們彆吵架了!”
她走到宋易安身旁,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一瞬間紅了眼。
“都是我的錯。我父母非要讓我來師兄公司學習,這才搶走了許溪姐姐總助的位置,還把她調到那麼遠的分公司去。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讓他不要再乾涉我的事……”
蘇陌陌聲音帶了哭腔,邊說邊拿出手機,就要撥號。
宋易安連忙按住她的手阻止:“這事和你沒關係,你不必自責。”
他轉頭看向許溪,眼神明顯多了幾分不耐煩。
“這事就這麼定了,調崗的公文也已經發下去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吧,具體情況等我回去之後和你詳談。”
“不用這麼麻煩。”許溪深吸了一口氣,眼底已是一片黯淡。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自取其辱。
隻能讓她更加不堪。
許溪唇角翹了翹,笑容慘淡悲涼。
她緩緩摘下脖子上戴著的工牌,丟到宋易安麵前。又取下戒指,和他剛放在桌麵上的那枚陳舊袖扣一起,直接丟進垃圾桶中。
她抬眸,用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望向宋易安,紅唇輕啟。
“我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