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件被邪神氣息所汙染的雕塑,也是後世鐵十字瘟疫的源頭?”
希爾緹娜的目光,鎖定在了祭壇中央的那件雕塑之上。
雕塑通體由灰黑色的金屬鑄成,看不分明細節,隻能看清一個被束縛在十字架上的人形輪廓。
她想要拿起這件雕塑仔細研究一下,但是剛一伸手,卻被拉斯特搶先了一步。
拉斯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墨色的方形小盒子,然後將那件十字雕塑放入了盒子之中,小心翼翼地密封完成。
“鉛盒。”拉斯特揚了揚手中的小盒子:“做不到完全隔絕,理論上隻有秘銀容器能做到對汙染物的完美收容。”
“不過這次時間緊張,我也沒法再去挑三揀四了。”
希爾緹娜環抱雙手,目睹拉斯特將那個容納邪神雕塑的鉛盒收好:“所以,我們這樣就算是結束了?”
解決這個邪教據點的過程,遠比希爾緹娜自己預想的還要順利。
如今邪教徒的降臨儀式被破壞,據點被鏟除,就連作為汙染源頭的邪神雕塑也已經到手,就算這個邪教團還在其他據點有一些小魚小蝦留存,但顯然已經構不成太大威脅。
按理來說,拉斯特和希爾緹娜接下來隻需要找個地方將雕塑處理掉,比如挖個坑埋起來或是重新沉海……之後他們就可以在深藍港中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待任務時間結束了。
“很遺憾。”
“真要這麼簡單就萬事大吉的話,那我早就一個人通關了。”
拉斯特將鉛盒貼身收好,笑了笑。
“我先前說過,當深藍港內的居民,在某個不經意間偶然看到了那件雕塑之時,汙染的種子便已經被種下,即便對方甚至壓根不記得這件事情。”
“同樣,神明的規則,又豈是那麼輕而易舉便能夠被揣測的東西。”
他看了眼周圍儀式布置被打破,狼藉一地的祭壇:“利用祭品,儀式,以及信徒虔誠的信仰作為媒介——”
“這確實是損耗最小,最為簡單便捷的神降途徑。但是,卻並不是唯一的途徑。”
拉斯特的話語微頓了一下。
“每一位曾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那件雕塑模樣,乃至於偶然聽聞過其存在的人……皆可以成為祂的信徒,血肉。與降臨儀式唯一的差彆,僅僅在於損耗,以及所需求的數量而已。”
“我不知道這一天黃昏時分的深藍港,是否在神秘學上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但是,十月九日傍晚六點三十分的神降,是我所經曆的數萬次循環裡,唯一既定不變的事實。”
“倘若降臨儀式能成功完成自然不必多說,而倘若儀式失敗,原本的信徒被清剿……那麼深藍港中那萬千潛在的受汙染者,便是祂降臨的媒介。”
拉斯特注視著密室內搖曳不定的燭光,輕聲笑了笑:“神明所標定的命運軌跡,又豈會因為幾個凡人的小動作而改變。”
“就好像你不會因為有蟲子在書包上咬了個洞,就放棄第二天預定的春遊計劃一般。”
密室之內重歸寂靜,僅餘下桌上白蠟燭燃燒的啪嚓聲。
希爾緹娜望著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被夜色所籠罩的深藍港,隻感覺壓抑得令人窒息。
無需接觸,無需信仰,而僅僅隻是需要不經意間看到,甚至隻是聽聞了雕塑的存在本身就可以傳播汙染……天知道此刻這座古老的港口之城中,究竟蟄伏著多少潛在的受汙染媒介,載體。
甚至受汙染者,也許還要比正常的人類更多。
而這種汙染早在數個月,乃至半年之前便已經發生,早到希爾緹娜和拉斯特根本無力乾涉。
她本以為這是英雄的劇本,隻需要按部就班地打敗敵人,破壞反派組織的邪惡陰謀,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拯救世界,改變深藍港這座城市的結局。
可現在看來,他們根本就不是話劇裡的英雄,而僅僅隻是洪水中抱團求生的蟻群……
在滾滾而來的命運麵前,所做的一切掙紮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
“但是,我知道你並不是那種甘願坐以待斃的人,拉斯特。”
良久的沉默之後,密室中的寂靜方才再次被希爾緹娜打破。
“要是你真的已經認輸了,那麼你現在就該繼續沉淪在那間酒店裡玩角色扮演,而不是帶著我來到這裡。”
她緊盯著拉斯特那雙如深潭般吞沒了光芒的眼眸:“你已經有了計劃,對嗎?”
“當然。”
拉斯特轉動左輪手槍的空彈巢,一枚枚往其中填入新的彈藥:“若非如此,那之前你問我成功概率的時候,我的回答就不該是百分之一,而是零。”
希爾緹娜看著拉斯特手中換彈的動作,不由蹙眉。
相比此前他所使用的普通短子彈,這次拉斯特填裝的彈頭,在鉛芯之外還包裹著一層銅製金屬外殼。這種彈頭被稱為全金屬被甲彈,是以犧牲子彈初速和對人殺傷為代價,極端側重於穿透性能的彈種,一般隻適用於戰場上對裝甲單位的作戰。
可是深藍港中哪來的裝甲單位,難不成拉斯特準備用一把左輪手槍去挑戰皇家海軍的鋼鐵艦隊?
“你準備怎麼做?”希爾緹娜揉了揉眉心:“深藍港內的汙染已經被傳播,這是我們無法阻止,無法乾預的既定事實。”
“而我因為夜世界規則的限製,也無法離開深藍港的範圍……我想在你身上應該也有類似的束縛,不然你早就嘗試逃離這裡了。”
現在的深藍港已經被安上了名為受汙染者的定時炸彈,而他們既無法拆彈,也沒法逃跑……看起來除了等死以外彆無二路。
“不過硬要說的話,我們也有唯一的優勢——”
“根據夜世界流傳出來的情報,也許是因為相隔不同維度的緣故,神祇對於現世的乾涉,不論是降臨力量亦或者是探知情報,都有著極大的限製。”
“所以,縱然以汙染物雕塑的方式乾涉了現世,但那尊邪神的本體也絕無法實時了解深藍港的情況,而僅僅隻能通過寄宿在那件雕塑上的一縷神性,遵循著某種預設的規則行動。”
希爾緹娜看了拉斯特一眼:“你是準備在這上麵做文章?”
“很精彩的推理。”拉斯特鼓掌。“看來希爾緹娜小姐不隻是一位優秀的劍士,也有成為偵探的潛力。”
“你所猜的大體沒錯……不過在以蟲豸的身份向高高在上的神明發起挑戰前,我們還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麼事?”希爾緹娜蹙眉。
啪——
“吃飯。”拉斯特屈指彈起一枚子彈,打了個哈欠:“還有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