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區武裝部專案組臨時指揮中心，燈火通明。
既然抓到了巴圖爾，黎錦就推遲了與巴特的“會麵”，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對巴圖爾的突擊審訊中。
黎錦所在專案組辦公室中，通過遠程遙控，緊盯著審訊室內的一舉一動。
巴圖爾，這個身材壯碩、滿臉橫肉、脖子上掛著粗大金鏈的草原“豪強”，初時還帶著慣有的囂張氣焰。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叔叔是巴特！你們敢抓我？趕緊放我出去！我要住最好的酒店套房！煙呢？給我拿特供煙來！你們這破地方是人待的嗎？”巴圖爾拍著桌子咆哮，唾沫星子橫飛，仿佛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負責審訊的專案組骨乾麵無表情，將一疊衛星圖片和地質報告複印件推到他麵前：“巴圖爾，看看你草場上的傑作。蔥綠草甸變礦坑，稀土礦脈被挖得千瘡百孔。再看看這個，”又推過去幾份銀行流水和離岸公司文件，“錢，洗得夠乾淨嗎？真當海關是瞎子？還是覺得草原上的天，永遠是你家的天？我們有這些證據，也能將你定罪！無口供定罪！”
鐵證如山！
巴圖爾囂張的氣焰迅速癟了下去。他臉色變幻，冷汗開始滲出額頭。他不是傻子，知道這些證據的分量足以讓他把牢底坐穿甚至吃槍子兒。
在審訊人員強大的心理攻勢和步步緊逼下，加上黎錦在指揮中心通過耳機遙控指揮的關鍵提問，巴圖爾的心理防線在黎明前徹底崩潰。
“我說！我都說！”他癱軟在椅子上，眼神渙散，“礦是我挖的，錢是我找人洗的，貨是走私出去的……路子是我叔……不，是他早年搭上的線……很多手續，也是他打招呼辦的……他……他知道……”巴圖爾如同倒豆子般交代了非法開采、走私的詳細過程，以及一些巴特在關鍵環節提供的“便利”。他交代得如此徹底，一方麵是被鐵證嚇破了膽，另一方麵，內心深處還存著一絲僥幸——交代了，叔叔巴特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撈出去！
在這片草原上，還沒有他叔叔擺不平的事！就算專案組要調查他叔，最終都會無疾而終，他叔會擺平一切，而他會被撈出去，然後頂多被訓一頓。他甚至開始幻想出去後如何報複這些“不長眼”的家夥。
然而，他的幻想很快就破滅。
當他被兩名麵無表情、孔武有力的特警從椅子上架起來，冰冷的手銬重新銬上時，他還在嚷嚷：“我要見律師！我要給我叔叔打電話！你們不能這樣對我！給我安排個好點的房間！”
回應他的，是黎錦冰冷的聲音：“巴圖爾，你的問題很嚴重，涉及重罪。為了案件偵辦需要，也為了你的安全，即刻押解至鄰省第一看守所，異地羈押候審！帶走！”
“什麼？！異地？！不！我不去！我不能離開草原！我叔叔……”巴圖爾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驚恐地尖叫掙紮起來。
離開草原？
到了外省，他叔叔巴特的名字將一文不值！他這才真正意識到，黎錦和他的專案組，是動真格的！那股源自血脈深處、對離開草原庇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讓他渾身篩糠般顫抖。
但無論他如何嘶吼哀求，都無法撼動押解人員鐵鉗般的手臂。他像一條被拖出水的魚，絕望地被塞進了早已等候多時的、車窗封死的押解車，朝著草原的邊界疾馳而去。
看著押解車消失在風雪中，黎錦才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一夜未眠的疲憊感湧上，但精神卻異常亢奮。巴圖爾的落網和口供，是繼續推進辦案的最有力的武器！
他回到自己簡樸的辦公室，剛想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片刻，門被輕輕敲響。肖靜怡端著一個保溫杯和一個食盒走了進來。她換下了厚重的羽絨服，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羊絨衫，襯得身段玲瓏有致，臉上帶著一絲關切的笑意，驅散了室內的肅殺之氣。
“一夜沒合眼吧？給你帶了點熱奶茶和羊肉包子，草原特色，趁熱吃。”肖靜怡將東西放在桌上，自然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看著黎錦布滿血絲卻依舊銳利的眼睛，“進展如何？看你這樣子，像是逮到大魚了？”
黎錦也沒客氣，拿起溫熱的奶茶喝了一大口，濃鬱的奶香和茶香混合著暖流湧入胃裡，驅散了不少寒意。“嗯，巴特那個侄子，撂了。鐵證如山，異地關押了。”
“哦？動作夠快！”肖靜怡眼睛一亮，隨即又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看來我們黎部長又要給某些人送一份‘大禮’了。你讓他過來參加‘茶話會’，他怕是不好喝這茶了。”
黎錦笑了笑，沒接話，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味道確實地道。
肖靜怡托著腮，看著窗外依舊飄落的雪花，眼神忽然有些迷離：“黎錦，你說……這大雪覆蓋下的草原，晚上看星星，是不是特彆美？像鋪滿了鑽石的黑色天鵝絨？我聽說，草原的星空，是最純淨的。”
黎錦咽下包子，瞥了她一眼：“美？冰天雪地，零下幾十度，能凍死人的浪漫？大晚上，牧民都窩在暖和的包裡，誰有閒心出來看星星？”
“跟你在一起，你總不會讓我凍著吧？”肖靜怡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黎錦，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飽滿的胸脯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黎錦心頭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看雪景可以，體驗生活？不建議。這裡不是度假村。”
“那……我們開房車出去？”肖靜怡眼睛更亮了，身體前傾，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提議，“找個安全開闊的地方停下，就下車看一會兒，拍幾張照片就走。你安排時間，我來搞定車！保證是防彈保暖的大家夥，怎麼樣？”
看著肖靜怡眼中閃爍的期待和那毫不掩飾的親近，黎錦沉默了幾秒。這段時間神經緊繃如弓弦，或許……也需要片刻的喘息？而且，肖靜怡背後的能量，值得維係。
“好。”黎錦最終點了點頭，“等這陣子忙完，挑個天氣稍好的晚上。不過，安全第一。”
“一言為定！”肖靜怡笑靨如花，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璀璨的星空。
送走肖靜怡，黎錦臉上的溫和迅速褪去，重新被冷峻取代。他拿起電話：“請馬大海廳長立刻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不消片刻，馬大海匆匆趕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一絲忐忑。他進入專案組才得知巴圖爾及其團夥在昨夜被專案組以雷霆手段一鍋端掉，而且是在他這位公安廳長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的！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黎錦手上掌握著一支完全獨立於省廳、甚至可能早已秘密潛入草原的、隻聽命於他黎錦的行動力量！他再一次深刻認識到，這個看似溫潤的年輕部長，手段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深不可測！
“黎部。”馬大海的聲音有些乾澀。
“馬廳長，坐。”黎錦指了指沙發，語氣平靜無波，“有個情況跟你通報一下。昨夜，專案組根據前期掌握的充分證據，對涉嫌非法盜采稀土、走私國家戰略資源的嫌疑人巴圖爾及其犯罪團夥實施了抓捕。行動順利，巴圖爾已經落網，並已安全押解至鄰省看守所，異地羈押。”
馬大海儘管已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黎錦確認，心臟還是猛地一抽！巴圖爾被抓了！還異地關押了！他下意識地問：“那……巴特副主席那邊……”
黎錦的目光銳利地刺向馬大海：“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重點。經過連夜突擊審訊，巴圖爾已經對其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同時，”黎錦頓了一下，語氣加重，“他在供述中，涉及到了一些關於他叔叔巴特同誌的情況。主要是巴特同誌是否知情，以及在個彆環節是否提供了某些……便利。”
轟！
馬大海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黎錦要動巴特？！他瘋了嗎？！巴特可是自治區的實權副主席！
“黎……黎部！”馬大海的聲音都變了調，帶著驚恐，“你……你要查巴特同誌？這……這可不是小事！巴特同誌是副部級，是上邊管理的乾部！要調查他，必須要有上邊的批準，需要專門的工作組下來才行！我們專案組……沒有這個權限啊！”
黎錦看著馬大海瞬間煞白的臉色，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馬廳長，稍安勿躁。我當然清楚程序。目前，我們專案組的工作重點，是查清巴圖爾的犯罪事實。至於巴特同誌是否涉案，涉案多深，這需要更高層麵的調查，不是我們能定性的。”
馬大海稍微鬆了口氣，但心依舊懸著：“那你的意思是……”
黎錦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馬大海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巴圖爾落網，巴特同誌作為他的親叔叔，於情於理，都應該知道這個情況。由我這個外人直接去說，或者發個冷冰冰的通報，都不太合適。顯得我們專案組不近人情，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他盯著馬大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所以，馬廳長，這個溝通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你親自去一趟巴特同誌那裡，把巴圖爾被抓、異地羈押的情況，如實向他說明。並且，”
黎錦的語氣陡然轉冷，如同窗外呼嘯的寒風：
“你要明確地、委婉地向他傳達我的意思——請巴特同誌，務必以大局為重，以黨性為念！嚴格約束好家人親屬，但凡有涉嫌違法犯罪的，主動配合調查才是正途！千萬不要心存僥幸，更不要試圖包庇袒護！否則，隻會讓事情更加複雜，讓局麵更加不可收拾！”
馬大海聽完，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讓他去找巴特？
讓他去當麵告訴巴特：你侄子被我抓了，異地關押了，你最好彆包庇其他家人，否則後果自負？！
這哪裡是溝通？這分明是讓他馬大海去當惡人！去替黎錦遞刀子！去承受巴特那滔天的怒火！
黎錦這是要把他馬大海，徹底綁上專案組的戰車，推到巴特的對立麵！讓他再無退路！
看著黎錦那平靜卻深不可測的眼神，馬大海知道，他沒有選擇。
他隻能硬著頭皮，接下這燙手山芋，不，是這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