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魃確認自己認識或見過的人中,並沒有如方才那個修士一般的特征。
頭顱碩大,麵容怪異。
外形上惟一一個接近的,便是昔日在西海國時,遇到的道嵊洲傀儡修士。
但此人給他的感覺,卻與道嵊洲修士截然不同。
“應該不是宗內的人,難道是長生宗的?”
王魃心中,這樣的念頭一閃即逝。
而一旁的李應輔亦是麵色凝重地看向王魃:
“右護法……此人來曆恐怕不簡單。”
王魃點點頭道:
“應當是被之前森國出現的道機吸引來的……和咱們無關,咱們先去萬咒門。”
“是,那這些人……”
李應輔隨即看向了被他以法力強行捆縛住的五人。
王魃掃過幾人身上沾染的怨氣,隨後輕聲道:“我那養雞場裡,正好還缺了幾個領頭的……”
“領頭的?”
李應輔有些疑惑,養雞場裡,缺的不應該是喂食、打掃的嗎?
不過王魃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連忙將五人抓起。
馬車裡,頓時有一股吸力傳來。
五人便瞬間消失不見。
“走吧。”
王魃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掃了眼下方的樹冠,隨後放下了馬車窗簾。
李應輔也掃了眼下方,輕哼了一聲,隨後便鑽進了馬車裡。
很快,方才鑽進馬車的婁異便又鑽了出來,重新駕馭著三角犀牛,往遠處飛去。
下方。
樹冠底下。
燙疤臉修士此刻渾身都已經濕透了!
僵硬的麵部,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深深的後怕。
“竟然是萬象宗的!”
“差點就踢到鐵板了!還好黃術平他們先上……我以前還以為萬象宗的人好說話,沒想到黃術平他們直接就被抓走了!”
“還有!剛才這些萬象宗的人,肯定是看到我了!”
而一旁的富貴公子潘老二,此刻也是冷汗涔涔。
隻覺自己法力都有些不聽使喚。
不敢抬頭,隻是低聲詢問道:
“巴瞎子,他們、他們都走了嗎?”
“走、走了。”
本就低啞乾枯的聲音,此刻更加的乾澀。
巴瞎子越過樹葉的間隙,直勾勾盯著遠處,臉上帶著一絲敬畏。
聽到巴瞎子的話,潘老二咬了咬牙,看向燙疤臉修士:
“戴老大,這北邊也不安全了!森國這個地方,不能待了!咱們得換個地方!”
燙疤臉修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中卻露出了意動之色,隻是旋即又有些為難地從樹冠上滑下來,立在樹杈上,沉聲道:
“咱們不待在森國,又能去哪?往西,黎國那裡聽說更邪性,血災鬨得很凶!北邊襄國和伏國靠近大燕,那更不太平!”
“不行咱們就去南邊靠海的幾個國家。”
潘老二麵色堅決:“那裡雖然靈氣沒有森國這邊濃鬱,但是也少有修士去……咱們修行不一定有多大進益,可至少能保住一條命。”
“南邊……”
燙疤臉修士心中微微思索,忍不住也活泛了起來:
“那就去南邊!咱們好歹也是金丹,到了那裡,說不準也能稱宗立祖!”
“你們覺得呢?”
他看向了其他幾人。
幾個築基修士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反對。
潘老二也是舉雙手讚成。
燙疤臉修士隨即看向了巴瞎子。
卻見巴瞎子睜大了灰暗無光的雙眸,直直地盯著不遠處。
讓燙疤臉修士困惑的是,巴瞎子看的方向,卻並非是天空,而是……眾人的身後。
“巴瞎子你麻痹在看什麼呢!”
燙疤臉修士忍不住咒罵道。
但他隨即就感覺到了四周氣氛的不對勁。
燙疤臉修士心中一震,霍然轉身。
卻見森林深處,緩緩浮現出了一道道影影綽綽的身影。
神識下意識便探了過去。
卻吃驚的發現,自己竟是絲毫看不出這些身影的根底。
沒有半點猶豫,他瞬間便往上空飛去!
不光是他,同樣警覺無比的潘老二甚至比他還要更早一步飛了起來。
然而下一刻。
燙疤臉修士便驀然雙眸一凝!
“不好!”
樹冠上空,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尊完全被黑色籠罩的身影。
麵對他的逃脫,那身影輕輕抬手。
下一刻。
燙疤臉修士便隻覺眼前一黑。
整個世界,暗了下來。
森林,仍是那座森林。
靜謐無聲。
方才的短暫交手,就仿佛是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很快便消失不見。
隻餘下低沉而急促的寥寥幾道聲響:
“……都帶走。”
“是,尊上。”
……
“萬咒門,森國三宗兩寨一門中,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其宗內有近半修士皆修行咒法,在整個風臨洲也算是極為少有,昔日魏國倒是也有一座主修咒法的宗門,據傳聞與萬咒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不過隨著幾十年前萬神國攻克魏國,這個宗門也就斷了傳承。”
馬車裡。
李應輔將他所知道的情況一一道來。
“李護法,這咒法之道咱們宗門也沒有麼?”
一旁的周綠萼好奇道。
“咒法之道自然是有的,不過都是宗內前輩們搜集來的零星咒法,不成體係,很多也都是市麵上流傳的大路貨,這萬咒門的咒法卻不然,自成體係,且相對完備,每代都能培育出一兩位元嬰修士,這在小國之中可是十分不易。”
李應輔解釋道。
聽到萬咒門每代都能培育出元嬰修士,王魃也不由得有些訝然。
小國之中,不管是資源還是環境、功法等等,皆遠不如大國。
且各方麵受到大國的管製、擠壓。
以至於兩者所能培育出來的修士,也有著極度誇張的落差。
不誇張的說,一個小國所有宗門金丹、元嬰修士加起來,實力恐怕也就和萬象宗的一個中流傳承差不多。
但反過來,一個小國宗門能夠穩定保持每代皆有元嬰修士,這也說明了這個宗門傳承必有過人之處。
想到這裡,王魃倒是越發期待了起來:
“李護法,還有多久能到萬咒門?”
李應輔聞言神識散開,很快臉上便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已經看到萬咒門的界碑了,應該不會太遠。”
王魃好奇地撩開了車簾,看向了外麵。
卻見原本茂密看不到儘頭的森林,到了這裡,竟是漸漸稀疏了起來。
隱約能夠看到樹木下麵的黑土地。
沒多久,隨著馬車的悠然前行,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青黑色石碑立在天邊儘頭處,直插天際,好似一炷香一樣。
這塊石碑上,刻著幾個端正大字:
‘萬咒門’。
而隨著距離萬咒門越發接近,往來的修士也漸漸多了起來。
王魃也看到了幾道修士的身影匆匆從周圍飛過。
隻不過所有人都頗為默契,互相之間保持著距離,也並不輕易以神識進行探視。
“這萬咒門由於擅長咒法,所以常會製作一些咒術符籙、法器對外售賣,如今森國這邊積累了不少修士,萬咒門的生意也是越發好了。”
李應輔感慨道。
王魃點點頭,對此倒是並不陌生。
猶記得人生中經曆的第一場大戰,便是東聖宗和天門教的交鋒。
昔日的東聖宗執惡房秦長老,便是以萬咒門的‘浮生咒’咒殺了另一位叛變的金丹修士。
對方之前卻渾然不覺。
可見這萬咒門的咒法,確有獨到之處。
也難怪會有人前來采買。
不過想到這裡,他心中又忍不住有些疑惑:
“東聖宗那批人,之後又是去了哪裡?”
“天門教被滅,他們也未曾回來。”
“還有,葉靈魚如今又如何了?”
腦海中,不由得又浮起了一道天真爛漫的紫衣身影。
對這個少女,他並無半點其他的想法。
隻是每每想起對方,便會想起與對方寥寥數次的交集。
想起那段艱難無比的歲月……
不著痕跡地輕輕搖了搖頭。
那位秦長老處心積慮奪舍葉靈魚,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恐怕也已經奪舍成功。
他如今即便有了阻止的能力,卻也於事無補了。
想到這,他隨即便準備放下車簾。
然而就在這一刻,王魃卻忽然麵色一怔。
目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不遠處。
“竟然這麼巧?”
那裡,三道身影正盤坐在一座飛舟上,同樣是往萬咒門飛去。
速度比三角犀牛稍快。
察覺到王魃的目光,三道身影居中的那一位身著灰袍,雙鬢斑白、麵容微有些憔悴的中年修士,立刻警覺地抬眼看向王魃。
見到是一張陌生的年輕麵孔,微微有些訝然,但臉上的警覺卻並未消去。
一旁的修士察覺到中年修士的異樣,連忙低聲道:
“宗主,怎麼了?”
中年修士看著被慢慢甩到了身後的馬車,以及駕馭著馬車的金丹前期修士,沉默了一小會,隨即搖頭道:
“沒什麼……待會你們不要說話,我去和萬咒門的人交涉。”
聽到中年修士的話,一個蠟臉修士忍不住道:
“宗主,這還要怎麼交涉?咱們每年都要給他萬咒門上供那麼多的靈石!哪裡還有資源去養新入門的弟子?我善功房開出去的功績,都兌換不了靈石!結果他們還要漲!要我說,咱們當初就不該來這勞什子森國……”
“高師弟!不要亂說!”
另一邊,一位老者忍不住低聲喝斥道。
中年修士卻輕輕攔住了對方,麵露沉鬱之色:
“惠師弟,你便讓高師弟說吧,是我紀瀾對不住各位,敗壞了祖宗基業,還連累得大家背井離鄉,來到這森國受苦。”
中年修士的話,卻讓方才的蠟臉修士麵露愧色:
“宗主,我嘴笨,你應當是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天門教已經被滅,咱們回去也是一條路子,何苦在這森國吊死?”
“咱們當初若不是為了在這森國開辟新的宗門,耗費了不少的靈石,如今說不定也湊夠了你踏入元嬰的資源……”
老者頓時皺眉打斷道:
“高師弟,這事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天門教雖沒了,可翻明元神也跑了,本地的靈脈也早都被其他四宗瓜分,咱們回去也隻是一片光禿禿的地,宗主的決定並沒有錯。”
“可是在森國難道就行了?”
高姓修士忍不住道:
“在這立宗,不就是慢刀子割肉,等著萬咒門把咱們給生吞活剝了嗎?”
“回去,咱們好歹和其他四宗還有交情,不回去,咱們早晚要被他們給吃乾抹淨!”
聽著高姓修士的話,中年修士微微沉默,卻隻是歎息了一聲,神色疲憊道:
“我知道高師弟的意思……如今,先把眼前這關給過了吧。”
“可是……”
高姓修士正待爭論,卻被老者一下子拉住。
中年修士察覺到這一幕,卻也無心多言,疲倦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