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ontract 0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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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ract 06

知霧沒想到梁圳白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端著盆的手被嚇得輕微一抖,差點脫落掉下去,在他的注視下沒來由緊張地翕著唇:“我……”

解釋的話語還沒完全出口,梁圳白已經抬起長腿進門,自然不過地接過她手裡燙手似的盆,闖進衛生間麵不改色地熟練清洗起來。

洗完盆,又將知霧沒來得及理好的東西重新整理了一遍。

他乾活作風整潔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將櫃子擦完,還將吳蘭芳床位的靠背升高,腰後墊了幾個枕頭讓她坐著更舒適。

知霧完全幫不上什麼忙,隻能抵著腳尖無措地靜靜候在一旁。

床上的吳蘭芳看出她的尷尬,見狀,趕緊扯了扯梁圳白的手臂:“圳白,你這孩子先彆忙活了。趕緊給人家小姑娘找條椅子坐坐,剛剛她可幫了我大忙嘍,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聽到這話,梁圳白再次將視線盯向知霧,不加任何掩飾的目光直勾又敞白,輕易看熱她的臉。

知霧恍然裝作沒看見,擺弄裙沿的衣褶,硬著頭皮專注看著床的方向。

吳蘭芳熱情地拉住她的手腕,笑得驕傲又埋怨:“姑娘,這就是我孫子梁圳白,讀書學習成績可優秀了,現在在上譽念書。”

“可惜我這把身子骨不爭氣總生病,連累他去辛苦打工借錢湊醫藥費動手術,年紀輕輕就背了一身債,是我對不住他。”

“很多時候我總想著,都有這個歲數了,也活夠了,與其做個拖油瓶似的負累,還不如早點……”

“奶奶!”梁圳白不讚同地出聲,打斷了她即將要出口的喪氣話。

吳蘭芳看了他一眼,憂愁地止住話頭,沒再接著說,很快換了個話題:“對了姑娘,你是哪個床位的家屬?哪個親人生病住院了?要不要緊。”

知霧暗道聲不妙,她很少對長輩撒謊,眼神飛絮似的飄動,支吾道:“奶奶其實我……”

“馬上到飯點了,不一起去吃個午飯嗎?”梁圳白的低醇嗓音適時插進來,沒讓她繼續往下說。

知霧意外地看了他眼,隨即立馬默契會意,順著話頭答:“好啊,我正好也餓了。”

“那你們趕緊去外麵吃點,”吳蘭芳被打岔後便沒再繼續追問,關切囑咐道,“姑娘,你有什麼想吃的儘管讓圳白給你買,奶奶掏錢。”

她顫顫巍巍地佝僂著身子,想下床翻找自己的錢袋,被知霧再三阻止了才作罷。

好不容易安頓好吳蘭芳,兩人拿上東西走出了病房。

醫院外日頭正熾,熱風浪滾,知霧忘了拿傘,走出門瞬間出了點薄汗。

光線曬得她眯起眼,不由得抬起手背遮到眼前擋住陽光,肩膀的發絲也順著動作垂落,滑落到鬢邊。

兩人原本並著肩走,梁圳白平速前進的身影毫無征兆地頓了一下,瞬間被知霧超過。

還沒等她回頭查看怎麼回事,那道身影又邁著長腿重新追了上來。和原先不一樣的是,從左手邊站位悄無聲息換到了右手邊。

梁圳白的身形比她高大一倍有餘,站在一側正好擋住光源,沒讓她再繼續曬到一絲一毫。

“謝謝。”知霧彎起那雙淡色的棕瞳禮貌道謝。

梁圳白緩慢側臉乜了她眼:“該我對你說。”

昨晚酒吧生意好,工作乾到淩晨通宵才結束,他剛換了件衣服,還沒來得及合眼,又得匆忙往醫院趕。

吳蘭芳剛動完手術,身邊不能缺人,一路上他都在擔心老太太要是醒了,難受沒人管該怎麼辦。

誰知道剛到門口,就看見一個熟悉的纖細身影,背對著門坐在床邊不太熟練地輕拍著老太太的背,和她柔聲細語地解釋著。

窗外照進室內的低溫日光給她勾勒了一層朦朧光暈,看起來竟然有些看不太真切。

如果第一次是施舍,第二次是好心,那麼第三次又算什麼?

他聽見自己血液汩汩複蘇的聲音,連嗓音都發啞,一股陌生情愫橫衝直撞般悄然侵占著他的心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很快,梁圳白就給自己潑了盆冷水,強行冷靜了下來。

兩人之間家境差距不隻一星半點,她是眾星捧月蜜罐長大的千金小姐,而他隻是個四處借款還債的窮小子。

出現在這裡,興許隻是她一時心血來潮。

如果他當了真,才是真的會拖累她。

“為什麼一個人來醫院?”梁圳白開口問,“還是來的住院部。”

知霧心跳快了一拍,放在衣兜裡的手心悄悄收緊:“之前我聽人說起過你奶奶生病的事情,在圖書館的時候又剛好看見你壓著的繳費單,所以……”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側身橫亙到跟前逼停她的步伐,語氣壓著抹莫名的情緒:“看見了就來?你對誰都這麼好心嗎?”

為什麼總是在無條件對他示好?

從借錢到買藥再到現在幫他照顧親屬。

不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他都不信。

“我、我單純想做點好事幫助同學不可以嗎?”

“醫院離學校又不遠,我來看上次額頭被撞的淤青,順道過來看一眼。”

知霧一撒謊就會耳朵紅,是從小就有的毛病,現在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滾燙得沒邊了。她說完低頭,將臉又往衣領裡埋了埋。

下一瞬,她感覺額頭有點發癢,劉海被人用修長手指輕輕撥開,他指尖觸碰到的那片肌膚瞬間火燒似的。

知霧沒想到他會忽然動手,急急用手心去擋劉海梢:“做什麼?”

“你的淤青已經好了,看不出什麼痕跡,”梁圳白查看完收手,靜靜答,“這個借口並不能說服我。”

知霧輕輕撇開臉嘴硬:“對啊,其實我不是來看傷的,我就是單純做好事。”

他冷臉邁步緩緩逼近,頗具侵略性的身影籠罩下來,將她去路封鎖,額上跳動的青筋昭然著耐心告罄:“董知霧,你再編?”

知霧被他困在臂彎,幾乎一抬臉就能擦上他的下巴。

從小到大除了大哥和父親,她從來沒和異性有距離這麼近的時候,那雙水做似的杏眼睜圓了,白淨的臉上驀然透出一抹粉。

她咬住下唇,眸光猶豫搖晃,遲疑道:“你真要聽實話?”

梁圳白鷹隼般的目光依然沉默地盯著她,一副追問到底的架勢。

她掌心都是汗,捏了把裙子,豁出去了。

“梁圳白,其實是因為我喜歡你。”

話一出口,心裡頓時覺得一陣鬆快。

在心裡憋了足足五年的少女心事,終於能夠有機會當麵對著他言明。

儘管這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場合,也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但是她仍然大著膽子捧出一顆心來,熾烈地,堅定地在他的麵前交付。

“借你錢是不想讓你四處奔波求人,給你買藥是擔心你病情加重,來這裡也是想幫你照顧親人。”

知霧真摯抬眼,嗓音有點抖。

“你其實不用對我這麼防範戒備的,我對你好完全發自內心,也不需要你任何的報答。”

出乎意料的。

那雙純然如珍珠的杏眼對上的,是一雙諷意昭然的沉鬱眼睛。

“喜歡我?”梁圳白聽完神色沒什麼波動,反而嗬笑一聲,意味深長地淡嘲反問。

知霧怔然點點頭,望著他有些反常的表情,目露不解。

怎麼……了嗎?

她不知道的是。

梁圳白高中時孤僻寡言的缺點在大學裡反而成為了一項招蜂引蝶的個性。

短暫的大學兩年生涯,他收到過無數校內校外,線上線下的告白。

她們說著喜歡他,實際上無非就是看上他這張在人堆裡還過得去的臉,一得知他負債累累,立馬對他避如蛇蠍。

偶有幾個大著膽子不怕他的,也隻是將追到他這件事作為可以炫耀的談資。

這種喜歡曇花一現,短暫又淺薄,對於他而言並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反而是種負擔。

梁圳白望進她清澈的眼,目露嘲意:“你喜歡我什麼呢?”

他那雙漠情的丹鳳眼漆黑濃戾,細密的黑睫垂落投下一片陰影,薄唇鋒利,下頷線分明。

這麼近的距離,眉眼的優越程度在眼中更是放大了數倍,連知霧看了都有些微微晃神。

“這張臉嗎?”

知霧被蠱惑了般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即又立馬否認搖頭。

當然不止是這張臉,還有很多原因。

“董大小姐,我沒工夫也沒興趣陪你玩這種無聊遊戲,”梁圳白嗓音愈發冷淡,看著她執拗的眼睛,故意將話說得殘忍,“耍我也就算了,我奶奶才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禁不起你消遣玩樂。”

“以後我不想看見你再出現在醫院裡。”

說完,毫不留情地抽身離開。

知霧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樣想,心被梁圳白毫不客氣的話重重撞了一下,疼得臉色瞬間發白。

她知道他是誤解了,急忙追上去想要解釋。

梁圳白個高腿長步子大,她穿了裙子步子小,幾乎得小跑著才能追上他的背影。

兩人出門的原意是去吃飯,她看著梁圳白拐進一家生意火熱的麵店。

那家店是典型的蒼蠅小館,人一多桌凳來不及收拾擦拭乾淨,顯得油膩膩的,地板上還有被抹布撣下的紙巾和空酒瓶。

門口坐了一桌剛乾完活的工人,屋裡太熱,他們毫不顧忌地打著赤膊,被曬得黝黑的皮肉帶著一股難聞的汗味擋在眼前。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知霧這種名門淑女平時絕對不會踏足的地方。

梁圳白習以為常地掠過人群,顯然是這家店的常客,他回頭略站了幾秒,等著知霧跟上來:“牛肉麵,能吃嗎?”

知霧乾淨到纖塵不染的乳白色單鞋踩在雜亂的水泥地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撫著被空調風吹涼的手臂,不大情願地抿了抿唇:“要在這吃嗎?”

梁圳白瞥了她一眼,轉頭和櫃台上的老板開口:“兩碗牛肉麵,給我們搬張桌子,去外麵吃。”

店麵鋪子空間太小,老板娘從後廚上菜也隻有一條過道,知霧無意掠過麵前餐盤上熱氣騰騰剛出爐的麵,連忙開口接著他的話補充:“一碗不要蔥花,一碗不放香菜。”

老板愣了下,連忙反應過來寫下備注:“對對,今天太忙差點都忘了,姑娘你是他女朋友?還挺了解他的口味,記得他一直不吃香菜。”

“小夥子,真是好福氣啊!”

他們滿打滿算總共才認識不到三天,一旁站著的梁圳白也沒料到知霧居然還知道這個。

聞言,眸中掠過一絲錯愕,後知後覺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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