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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東昌府內。
在楊鵬引介之下,張周見到了本地平山衛指揮僉事行指揮使事的曹寶,人如其名,張周對這個曹寶的第一印象,這貨就跟草包一樣,連話都說不太利索。
世襲的武職,在地方上本身就很難接觸到衛所之外的文官高層,對於官場應酬方麵也顯得很沒有經驗。
楊鵬道:“東昌府知府及下轄屬縣之吏,也想求見蔡國公您。”
張周搖頭道:“不用了,我要跟這位曹指揮好好談事,就不要讓彆人來打擾了。”
“是。”楊鵬笑看了曹寶一眼,好似在說,你小子有福氣,居然能讓大明赫赫的蔡國公親自來找你談話,看來你前途光明。
……
內堂。
張周、楊鵬、曹寶,以及張周帶過來的劉貴、賈老水,麵見了朱厚照。
朱厚照正圍著個沙盤在看熱鬨,見到張周他興奮道:“開始了嗎?”
張周道:“給太子引介一下,這位是平山衛指揮僉事曹寶。”
“小人……曹寶……參見老爺!”
一著急,也忘了是在給誰行禮,直接把太子稱呼“老爺”。
“指揮僉事?不是指揮使嗎?這……能行嗎?”朱厚照也都看出來,曹寶不太像是個會領兵的樣子。
張周道:“大明地方衛所內,多數都是由指揮僉事當家,指揮使之職並不常設,太子你知道這位曹指揮能聽令調兵便可。”
“哦。”朱厚照道,“那行吧,反正也無須你們做什麼,情況他都知道了嗎?”
張周指了指楊鵬,意思是你現在可以說明了。
楊鵬把曹寶給扶起來,笑著道:“曹指揮,是這樣,太子和蔡國公北上途中,一直被奸邪威脅人身安全,你身為地方將領,是否該為此出一份力?”
“是!”曹寶回話。
楊鵬笑道:“那就好辦了,聽說你們東平衛轄區裡,高唐地方上有匪寇,你說說情況。”
“啊……卑職,小人……並非辦事不力,隻是屢次征剿,進展不順,且東昌府府台大人等皆都認為草寇不值得一提……將士們曾攻過賊寇的山頭,無功而返……”
不是辦事不力,隻是我們打不下來。
大概就這麼個意思。
楊鵬道:“讓你說情況,沒問你之前如何剿的,有蔡國公在,如何出兵,還用你發愁嗎?”
曹寶一臉委屈,他也在納悶打量著張周。
心裡在琢磨,您這樣朝中牛逼人物,路過我們東昌府,居然跑這裡來剿幾夥山賊?話說這天下之間哪裡沒有山賊?剿得完嗎?
曹寶道:“東昌府的山匪,多是從北直隸等處流竄過來的,很多是養馬的逃戶,馬戶難以為繼的,皆都流竄於外,其本身擅騎,用以弓射,往往來去如風,小人領兵前去征剿多也不順。”
“嗯。”
張周點頭,似對曹寶的回答很滿意。
能力是一般,但盜寇因何而起,也知道對方的長處,那這說明還有挽救的餘地。
張周看著朱厚照道:“太子怎麼看?”
朱厚照才懶得理會那些,他這次就是要上實戰課的,自從知道要打山東地麵上的賊寇,他差點興奮到睡不著覺,如果出外一趟連親自領兵這個心願都完成的話,那這次的遊學可說是收獲頗豐。
“怎麼打,怎麼打?”朱厚照一門心思隻想知道幾時開打。
張周道:“曹指揮,我以新任兵部尚書、蔡國公的身份,還有東廠提督楊公公的名義,調你五百精兵,配合攻打賊寇山頭,你願意配合吧?”
“卑職領命。”
曹寶也無須關心張周現在到底是什麼官職,他隻需要知道,無論是太子、張周、楊鵬,他一概都惹不起就對了。
至於五百人……他輕易便可調動。
曹寶道:“但最好跟東昌府打好招呼,免得……”
“免得事後被人參劾我張某人在地方上擅自調兵?”張周笑道,“這點事我還是能承擔的,你回去點齊兵將,明日就隨我出兵往高唐。”
“是。”曹寶恭敬領命。
……
……
楊鵬先送曹寶離開。
等楊鵬回來之後,把目前周邊的情況也整理彙報了一下:“張師,除了平山衛能調的五百兵,錦衣衛還有四百人多人能一起走。加起來不到千人,火銃有不少,但就是炮……才兩門神威炮,您看是否足夠?這山東地麵上,還沒派駐神威炮,倒是有些以往的舊炮。”
“夠了。”朱厚照替張周回答,“打仗非有炮不可嗎?騎著馬衝殺進去……哈哈,想想都熱血沸騰啊。”
一般的稚子提到戰場殺敵的事,必定會怕得要命,至少也該擔心自己小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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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朱厚照身上帶著一股奇怪的冒險主義精神,就好像他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一樣,以英勇殺敵為榮。
本身這小子就已有充分的冒險精神,再加上童年時被張周那些武俠“荼毒”,這股信念似乎更甚了,成天嚷嚷著要當霍去病。
張周道:“太子,你要明白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作何!”
朱厚照好奇問道:“目的不是要把賊寇都剿滅嗎?”
楊鵬苦笑道:“太子殿下,這到處都有賊寇,就算是太平年景,這落草為寇的事還是會時常發生,他們中很多就是耕作在深山之中,隻有當他們活不下去的時候,才會鋌而走險,官府前去征剿,往往都難以分清是匪還是民。”
“哦,那就排著來,反正本宮還不想回京城。”朱厚照一聽。
這感情好。
到處都有山賊,那小爺我就跟著張先生到處剿匪玩就行了,以為我稀罕回京城看到父皇那張苦瓜臉呢?
張周沒好氣道:“太子,我們要端清平、高唐的這鍋賊寇,不是因為他們擾民生百姓之事,或者說那跟我們無乾,隻因為他們或受寧王的收買,想暗中劫殺於我們,所以我們這是主動出手!”
“真的假的?一群山賊,就敢對我們出手?活膩了吧?”
朱厚照撇撇嘴,還不太相信。
張周道:“太子最好相信,也要讓陛下相信,否則讓陛下知道臣帶太子去剿匪,不用陛下出手,朝中大臣就會對此喋喋不休,到時……”
“得了,我知道了,如果被大臣盯上,那時候我就要被關在皇宮裡讀書哪都不能去,而你則要被問罪,老掉牙的事情了,咱就彆說了。張先生,咱還是好好談談打山賊的事吧,我已經急不可耐了!”
朱厚照現在隻想把張周安撫住,至少讓張周在打山賊的時候,一定要把自己帶上。
至於這夥山賊,雖然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料想肯定比韃靼人什麼的弱多了,自己正好先拿這群山賊練練手。
朱厚照出門的時候還在那興奮自言自語:“如果本宮帶兵把山賊平了,那就是為朝廷立功,誰還敢說本太子年少無為?讓他們知道本宮也會是打仗的!”
……
……
楊鵬看到太子那興奮的樣子,心中其實也很擔心。
張周要去打地方山賊,他倒可以理解,畢竟張周是兵部尚書,回京途中順道把老巢距離運河很近,經常滋擾於運河及周邊官道的賊寇給平了,是利民的好事。
但要帶上太子……這事楊鵬就覺得有點玄乎。
“張師,您看這樣會不會令太子陷入險境?或者可以請旨於陛下,待陛下有旨意下來,再動身不遲。”
楊鵬的意思,咱先把皇帝的旨意等來,奉旨剿匪,也好過於你擅作主張。
你剿不剿不重要,彆把太子捎帶上就好。
張周道:“戰略上講求個機不可失,現在就連賊寇也沒想到我們會主動出擊,這不應該是好機會嗎?賊寇的情況,打探得如何?”
“兩夥人,一個叫鐘十二,一個叫蘇廿八的,如曹指揮所言,他們都是北直隸地方上的,本身流竄於兩地多年,一旦地方上有出兵剿滅,他們就會轉移到另外的州府,甚至是跨過省界,因為各處剿寇未能協調一致,以至於他們流竄多年也都未被平息,而今他們的人也越來越多,一夥人至少有二三百,地方上礙於他們的實力,一般都想把這種征剿的事放給下一任……”
敵人數量越來越多,地方上防止打不過,或者在征剿的過程中有大的損失,影響到政績。
要麼把事留給下一任,要麼派人去把賊寇給趕走,讓其到彆的地方去禍害……這大概就是如今大明朝地方上山賊肆虐,並能在數年之後演變出大規模劉六劉七起義的緣由。
楊鵬繼續道:“按照張師您給的線索,發現寧王不但在跟江贛等處的山賊有往來,連中原地帶的賊寇,也都被其招攬和收買,但具體是以何名義,尚且不清楚。不過目前據說是,鐘十二和蘇廿八已經多番在運河上行擄人之事,如今北邊在臨清州,南在東昌府,除了有官府背景的船隻敢往來之外,其餘的商船和民船已經滯留很多了。”
張周笑著問道:“他們的目標,針對的是我。”
楊鵬道:“或者還有太子。再或者,他們根本沒膽子這麼做,隻是擺個樣子出來……可能是寧王給了他們不少的好處,讓他們這麼做,咱也要小心寧王派出的刺客,具體有多少人,有怎樣的實力,一概都不清楚。”
張周則顯得很淡定道:“那就當是為民除害了,不然怎辦?看著賊寇於地方上肆虐,阻斷運河的運行?身為大明之臣,遇事可不能退縮,再加上這對太子有教育意義。楊公公,聽說你回朝之後就要當禦馬監太監,難道你不想因此而立功,積攢威望?”
楊鵬一聽,笑眯眯道:“小的自然是想的,但就怕……”
“有我在,努努力。”張周給楊鵬一點鼓勵。
瞬間楊鵬也好像是飛升了一般。
那種被大明第一能臣欣賞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就好像功勳唾手可得。
……
……
如東廠所查到的。
大明的運河,在山東臨清州到東昌府城這段,因為兩夥山賊的肆虐,普通沒有強大背景和護衛的船隻和商旅,都不敢隨便通過,以至於在兩頭押了不少的人和貨。
就連很多參加完南京大文會,回京城商旅,也被阻隔在這條線,他們一直也在等候道路通暢的消息。
其中就有李兆先和李玗兄妹。
這天李兆先一早從東昌府城內出外打聽消息,他要打聽的,是繞道於大名府和邯鄲北上的陸路,可等他回來時,又遇到幾個同窗,再詳談才知道陸路現在也不太平,以至於他回客棧時也帶著極大的不悅。
“沒戲。”李兆先坐下來之後,對著妻子和妹妹,先在那喝水。
李玗問道:“兄長,是說西邊也沒法走嗎?那就走東邊啊。我們出來這麼久了,現在都要到冬天,我想家了。”
小姑娘家家的,沒有李兆先那種讀萬卷書行萬裡路的勇氣,尤其在遇到旅途不順的時候,就會想在京城時那種安逸舒適的生活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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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先道:“我還聽說個消息,說是萊國公現在已經當上蔡國公,並且跟太子也到東昌府了。”
“真的?”李玗問道,“那女先生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張先生的家眷下落,怎可能輕易被外人所知?但料想應該不會差太遠吧?現在外麵都在傳,這些天殺的賊寇真是犯到張先生手裡了,明知道張先生在治軍上的威名,還敢阻礙了張先生護送太子北上,估摸著用不了幾天,賊寇就要被滅了!”
李兆先提及張周,那是帶著一股推崇的。
沒辦法。
學界裡,張周以心學奠定天下文人之師的名聲,雖然這種名聲還不為主流學界所承認,大概相當於網紅,不被主流明星所推崇。
但架不住張周這個學界網紅的粉絲更多,願意被其“蠱惑”的人也很多,至於那些傳統儒家思想的派係則都日暮西山……
本來張周於朝野中,就因為治軍、測天機等事,威望甚隆。
張周在官場上的名聲,也推動了他在民間名聲的積累和發酵。
李兆先的妻子何氏問道:“那現在我們還要在這裡等?”
“先等等看吧。”李兆先道,“現在都已經入冬,說是再過半個月左右,山東地麵上的河道就可能會上凍,這本來就是南北運送貨物的關鍵季節,此時就算張先生不出手,地方官府也不該坐視不理的。”
李玗道:“那我們現在能出去走走嗎?”
李兆先搖頭道:“外麵太亂,還是彆出去了,過幾天就好了。”
……
……
在張周、朱厚照帶錦衣衛和地方官兵出發時。
於京師內,朱祐樘也得知了山東地麵上出現山賊,甚至有意要劫殺張周和朱厚照的事。
這股賊寇是否跟寧王有關,尚且不會有任何實質的證據,但張周現在很喜歡“借題發揮”,就算不是,張周也喜歡把屎盆子往寧藩派係身上扣,誰讓寧藩本身就樹大招風呢?連護衛都被剝奪了,天下人都知道你們寧藩不甘於窩在江西這小地方。
你們想參劾我,甚至想暗殺我,還不許我利用東廠的輿論,把屎盆子往你們身上扣的?
“砰!”
朱祐樘將東廠的上報,狠狠拍在桌上。
來傳信的李榮謹慎道:“蔡國公一行算日子應該已抵達東昌府,蔡國公尚未有地方情勢的上報,不過以臨清州地方上過去十幾天外的奏稟,說是這夥賊寇也是突然出現,似乎是有目的性要阻斷漕運,還特地請朝廷派兵前去平盜。”
朱祐樘道:“地方上幾個賊寇,還要朕派大軍前去圍剿不成?難道說地方官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李榮道:“陛下,地方賊寇多為流竄作惡,一地有兵馬出擊,多都會轉移到他處,風頭緊的時候甚至會藏匿起來,而魯西等處山巒居多,有很多地方人跡罕至,若他們不露頭,一時間很難找到他們的蹤跡。”
朱祐樘怒道:“現在是找不到他們蹤跡的問題嗎?都已經把漕運給阻斷了,秋糧征收上來之後,京倉都已經調配齊全了嗎?這時候不出兵,更待何時?”
正說著,門口有小太監大聲通稟:“錦衣衛指揮使求見。”
朱祐樘道:“讓他進來!”
隨後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出現在乾清宮內。
“臣參見陛下。”牟斌趕緊行禮。
“何事?”朱祐樘板著臉。
牟斌一看,就知道皇帝之前動過肝火,牟斌道:“東廠以飛馬傳信,報蔡國公調平山衛五百將士,配合錦衣衛前去剿滅地方賊寇!”
“看!”
朱祐樘顯得很解氣道,“秉寬做事,從來不用朕擔心,他看到哪裡有危難,自然會挺身而出,這就是他與彆人不同的地方。就從來不用朕操心。等等。”
朱祐樘先對張周一頓猛誇,這才想到一個問題:“太子呢?”
牟斌道:“太子也在陣中。”
“這……”
朱祐樘誇完了,這才想到,讓兒子也一並前去平賊,這就有點……危險了。
李榮急忙笑道:“陛下,您安心便可,萊國公既是親自前去平盜,豈有不與太子同往的道理?將他留在哪處,反而會令太子置身於險地。”
朱祐樘釋然道:“也是,太子太胡鬨了,沒秉寬,或還都看不住他!越是危險的地方,他越喜歡去鑽……也不知他哪學來的這性子!與朕……”
本來他想說,跟朕很不相同。
但想到自己的人生目標,是要跟秉寬一起踏平草原,要禦駕親征。
突然又覺得,兒子是親生的,父子倆那絕對是一脈形成的。
隻是自己的性格之前被壓抑太重了,沒機會表現出來……或者說,一直都沒有秉寬出現,沒機會表現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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