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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拜見燕山君李正好是在弘治十三年的大年初一。
這天本也是朝鮮文臣武勳去給李賀新年元旦之日,唐寅作為大明的國使,在尹弼商和成俊等人陪同下入宮門,並在景福宮勤政殿內,見到了李本人。
唐寅名義上的任務,是來冊封李長子為世子的。
當唐寅手持節杖而來,連不可一世的李都隻能起身恭敬相迎,而唐寅跟李相見的禮數不是君臣或者是國使,而更好像是臣子之間的會麵。
且李要先給唐寅行禮。
要不是大明的君王沒有苛求的話,本來李甚至是要行跪禮的。
在由唐寅親自宣讀了冊封的詔書之後,隨後是賜宴。
而唐寅的位子,則就在李之旁,比朝鮮所有的大臣位次都要靠前。
徐經都要坐在唐寅旁邊,跟對方的領議政大臣尹弼商算是平起平坐,這也是徐經最高光的時刻,他也未想過,當大明使節的扈從,居然還有這待遇。
“本官是代表大明皇帝陛下,特地來宣讀另外一份旨意,乃是以朝鮮國出兵,配合大明遼東鎮兵馬,一舉平建州衛女真之地,這是大明皇帝陛下給爾等的詔書。”
唐寅也不廢話。
他本來就延誤了時間,現在更是要加緊把之前損失的時間都補回來,要趕緊讓朝鮮出兵。
在場的大臣,基本都能聽懂漢語,當他們知曉大明是要讓他們出兵時,在場反對的聲音很高漲。
可當他們出來勸說李不出兵的時候,所用的則是他們自己的語言,似是要欺負唐寅聽不懂……唐寅也的確聽不懂。
但張周顯然也是有此顧慮的,特地給唐寅配備了翻譯,而翻譯眼見對方臣子情緒有些激動,當著朝鮮君臣的麵,便從唐寅身後的位置走過去,在唐寅耳邊做“同聲翻譯”。
唐寅喝問李道:“你們是想要抗旨嗎?”
朝鮮臣子瞬間都沒了聲響。
李問道:“大明出兵建州衛,不知將派出多少人馬?”
“涉及到行軍之事,陛下並未明言,但陛下之意,是讓本官以監軍的身份,與爾等軍民一同出兵,我親率部曲人馬和火炮、火銃等,將會配合爾等出兵,作為先鋒。”唐寅在這種時候,倒也是能做到不卑不亢。
坐在徐經對麵的尹弼商問道:“為何不是大明出兵,由朝鮮來配合,而是由我們先出兵呢?”
唐寅道:“此為聲東擊西。”
尹弼商再質問道:“若是朝鮮出兵之後,大明不出兵當如何?”
唐寅也沒想到,昨日裡還跟他和和氣氣說話的尹弼商,到了今天朝堂上卻顯得如此強勢。
唐寅的語氣絲毫不落下風,繼續用強橫的語氣道:“大明既已定下行軍之策,豈會負了你們這樣的藩屬之國?且出兵之議,不是由你們朝鮮提出來的嗎?”
在唐寅看來,朝鮮人這是有點不識抬舉。
說好了你們先出兵,大明配合你們,現在就因為我代表大明的皇帝來跟你們敘話,你們就敢跟我提條件?
一怒之下信不信……
唐寅琢磨了一下,自己手下一共不到二百個人,真想在朝鮮國度內做點什麼事,好像還是有點難的。
當然,他似乎也沒必要去跟朝鮮人置氣,畢竟他的任務隻是監督朝鮮出兵而已。
尹弼商道:“朝鮮去年經曆了災情,以至於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已無法支撐一場對外的戰事,除非大明可以調撥來足夠的軍糧,否則……”
“住口!”
這次是李自己聽不下去,喝止了尹弼商的話。
李也很羞惱。
當國君的還沒說兩句呢,你們這些當官的怎麼這麼喜歡表現自己呢?
誰說打仗是大明皇帝的專利?
難道朝鮮的國君就不要麵子的?難道你們真不知道朝鮮的主戰派是以誰為首是吧?
現場隨著李這一聲,重新安靜下來。
李道:“朝鮮要出兵的話,大明將會在幾日之內出兵協應?”
唐寅很肯定道:“不出十日。雙方乃配合出兵,並不會有所耽擱。”
“那大明皇帝陛下,需要朝鮮出兵多少?”李道,“我朝鮮目前隻能出兵五千,這是審時度勢之後商議出的結果。”
意思是,我們朝鮮可以出兵,但出兵多少,由我們自己來定。
唐寅則按照張周的吩咐,不做猶豫道:“兩萬人馬。”
“這……”
李很驚訝。
因為他們去年商議出兵時,就給出了兩萬出兵人馬的決策,此決策隻在上層官員中知曉,而現在唐寅直接便可說出此數字,他瞬間便把目光瞪向一旁的兵曹判書成俊,似在怪責成俊把此絕密的消息告知於大明。
唐寅道:“我大明有神機妙算的萊國公,已製定好全盤的戰略,建州衛將不具備任何反抗的實力。”
尹弼商冷冷道:“那你們大明自己出兵便可!”
李伸手再打斷尹弼商的話,他問道:“此戰得勝之後,是否將建州衛的封地,賜給朝鮮?”
唐寅道:“建州衛的領地,將會重新修築堡壘要塞,以防備北方的部族作亂,跟你們朝鮮毫無關聯。”
“那我們……”
李其實也想跟唐寅這個使節扯皮。
我們出兵,是按照大明皇帝的指令,但問題是我們出兵之後有什麼好處?
唐寅冷冷道:“若大明出兵建州衛,不能將其覆滅,而建州衛的女真部族東遷,勢必會影響到你們的安穩,如果此戰得勝,你們再無外患之憂,難道不是大明對你們的恩賜嗎?”
“咕嚕呱啦……”
聽了唐寅的話,勤政殿內一片議論之聲。
當然他們都不是以漢語在議論,而更好像是小窗私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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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經往唐寅這邊湊了湊,道:“看樣子,他們對我們的意見不小。如果他們不出兵的話,小心他們玩陰的。”
“不會的。”唐寅道,“除非他們打算與大明為敵,他們還應該有點自知之明。”
這點唐寅倒是沒看錯。
無論朝鮮君臣上下對他的話有多大的意見,讓朝鮮直接去跟明朝作對,他們是乾不出這種事的。
就在於他們知道無論是論國力還是軍力,都沒法跟大明相比,更要命的是他們連個建州衛都打不過,都需要大明出兵,現在大明肯一次幫他們解決北方的邊患,其實已是天大的恩賜。
……
……
朝鮮那邊的君臣,開始了一次商議。
就好像唐寅不在場一般。
這次他們都按照唐寅的要求,以漢語進行對話,在場有幾個勳舊派的人,不懂得漢語的,他們要出來說什麼也都是配備翻譯,一字一句也是說給唐寅聽的。
李好似很尊重大臣意見一般,聽了半晌之後,他對唐寅道:“唐寅,你也該聽到了,朝鮮目前無法給出足夠的糧草,不足以支援兩萬兵馬出兵。”
唐寅道:“刻不容緩。”
李問道:“那我們先征調五千兵馬,配備糧草之後抵達平安道,再從各處征調一萬五千兵馬以糧草運送到平安道,不知是否可行?”
這就為難了唐寅。
按照張周給他的囑咐,此事是不容商議的。
朝鮮要出兵兩萬,就必須是兩萬,而且是要一次出兵……但現在朝鮮這邊好像也很為難,剛才李還特地當著唐寅的麵,問詢了戶曹判書有關糧草調度的問題,也明顯提出了難以完成兩萬兵馬的糧草供應。
唐寅道:“如果以目前的糧草征調速度,多久可以征調完糧草和人馬?”
李隨即問了臣子,由戶曹判書金恩嶺出來回答:“六個月,要等夏糧入庫之後。但若是從各道分遣人馬,各帶口糧的話,一個月左右便可全數抵達平安道,且糧草可供應三個月左右。”
唐寅在心中琢磨了一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三個月應該完事了。
如果打不完的話,那這場仗也沒必要相持下去……
他也在琢磨,如果張秉寬的意思,是讓我配合朝鮮完成聲東擊西,那我們的任何可能堅持個十天半個月就行,隻要建州衛把兵馬調度往朝鮮這邊,沈陽中衛那邊出兵,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好!”
唐寅隨即便應允下來。
……
……
唐寅也不知自己哪來那麼大的自信,要替大明皇帝和張周答應,讓朝鮮分批派兵。
回去之後,連徐經都有些擔心道:“說好了是出兩萬兵馬,現在他們隻肯出五千兵馬,說調遣另外一萬五千,你確定能及時調過來?”
唐寅問道:“建州衛能調遣多少人馬?”
“這……”
徐經也回答不出來。
建州衛有多少人馬,他上哪知道去?
就在唐寅讓隨從把燭火點亮一些時,門口劉貴通稟道:“兩位大人,朝鮮派使者前來,說是平安道的節度使,姓樸的。”
徐經道:“應該是來商議出兵的吧?”
“嗯。”
唐寅打開門走出來,“帶我去見。”
……
……
旁邊的廳堂內。
一名三十多歲顯得很年輕的朝鮮官員,出現在唐寅麵前,唐寅看到此人突然就覺得,此人根本不像是個能上戰場打仗的,倒好像個……小白臉。
唐寅也不知為何會對此人產生如此的看法。
“在下樸元宗,乃我君上命為平安道兵馬節度使,特地配合上差前往平安道,協調出兵之事。”
對方自報家門。
唐寅一聽,登時來了興趣,道:“你就是樸元宗?”
這倒是讓對方始料不及。
樸元宗往四下看了看,驚訝問道:“上差何以有此問?莫非是上差……知曉在下?”
“知道,聽說你對朝鮮很忠心啊。”唐寅以往當然不知道,但張周給他的“錦囊”中,可是著重提到這個人的。
樸元宗作為未來“中宗反正”的關鍵人物,也是朝鮮境內少壯派的代表。
而此時的樸元宗,其實已經被李所厭棄,所以才會在弘治十三年被發配到平安道這個朝鮮的“邊鎮”去當兵馬節度使,但這為後來樸元宗一係列的政治活動,創造了條件。
樸元宗當然不覺得唐寅是真的知曉自己,他隻當唐寅是在說客氣話,他道:“在下一定會儘心竭力,配合好上差的活動。”
唐寅道:“你錯了,我不是你們領兵的人,我隻負責配合你們。我帶來的人也不多,關鍵時候還是要靠你們的人馬。”
正說著,唐寅想到什麼,問道,“說好了調遣五千兵馬,兵馬明日可是能抽調完畢?”
樸元宗道:“京畿道將會派出一千兵馬配合,都是我朝鮮最精銳的騎兵,同時以平安道調遣四千兵馬配合……”
徐經一聽瞪大眼道:“你們鬨著玩呢?說好了出兵五千,就出兵一千?”
唐寅沒有勉強,他一抬手道:“隻要能及時出兵便可。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兵。”
“上差,您太著急了吧?”樸元宗都覺得,唐寅有點不著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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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兵,一刻都不願意等。
唐寅道:“此乃大明陛下的吩咐,刻不容緩,明日是由你領兵嗎?”
“並非是在下。”樸元宗道,“乃是兵馬元帥李克均。”
唐寅皺眉道:“為何不是你們的兵曹判書成俊?”
樸元宗又不知該如何回答。
唐寅的問題,是建立在唐寅給他的錦囊基礎上,因為之前李要出兵建州衛,定的是讓成俊當主帥,而李克均當副帥,但現在有了他唐寅前來,好像李都改主意了……隻讓本來所定的副帥當主帥。
“你是副帥?”唐寅知道樸元宗不好去隨便非議他們的國君,便再問道。
樸元宗道:“不是,副帥人選尚未定下,在下隻是平安道兵馬節度使,負責在上差跟前聽令於左右的。”
唐寅這才知道,原來大明派他來監督朝鮮行軍,而朝鮮則派了個人來監督他。
等於說是……互相監督。
“那明日也定要出兵,刻不容緩!”唐寅也急了。
總是把“刻不容緩”掛在嘴上,似乎連樸元宗都看出來,唐寅就是個軟柿子,根本沒法成就大事的那種。
……
……
朝鮮還是按照唐寅的要求,在大年初二這天集結了一千兵馬……說好了是全數騎兵,但唐寅在臨近黃昏時見到這路人馬,發現騎兵數量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李克均出現在唐寅麵前。
唐寅質問道:“為何不是騎兵?”
李克均道:“唐使節見諒,朝鮮經曆了災情之後,馬匹死亡嚴重,草料供應不齊……如果要保證兵馬能用上實處,則隻能調遣這麼多騎兵……不過使節放心,我們還特彆準備了五十輛馬車,用以運送火銃、弓弩等,其實平安道本地貯藏有大批神機火器,另外還有基本足夠的糧草。”
聞言,唐寅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一旁的徐經也走過來,低聲在他耳邊道:“朝鮮人是不是在糊弄我們?既如此的話,我們何必千裡迢迢來漢陽城?直接在平安道發號施令不就行了?”
唐寅也有點無語。
“上差,是要出兵了嗎?再不走的話,城門可就要關閉了。”
偏偏這時候,樸元宗還過來催促。
唐寅問道:“從這裡出兵,幾日能到平安道?”
李克均一聽,不由皺眉,這一聽就覺得唐寅沒有什麼實戰經驗。
你自己來的時候幾天,不會自己算啊?
再說了,平安道也不小,你到底是說到平安道的哪裡?這麼不清不楚的問題,讓人怎麼回答?
樸元宗過來道:“如果要到跟建州衛交接之處,疾行的話,大概也需要個六七日。朝鮮境內山路綿延,不像大明中原,地勢平坦。”
他還想恭維一下大明的“上差”,卻被李克均瞪了一眼。
顯然在李克均這樣的主戰派,且是皇帝親信的眼中,樸元宗連個屁都算不上。
唐寅道:“那行,趕緊出兵,五天內到平安道邊地。”
李克均道:“騎馬的倒還好,但走路的就不行……要不大明一邊,跟我們一些馬匹,不知是否……”
唐寅一聽不由氣急。
大明跟隨唐寅而來的使者,都是騎馬而行的,有半數以上還是一人兩馬,這是為了方便運送火炮和口糧、帳篷、火器、兵器等,這下朝鮮人還打起了他們戰馬的主意!?
“行軍!”
唐寅都懶得理會李克均的提議,對他而言,現在就是要星夜兼程趕往平安道的邊地,完成張周所交托的任務。
……
……
就在唐寅領著他的兩百大明兵馬,配合著朝鮮的一千兵馬,往平安道進發時。
此時的張周已帶人抵達了永平府,並通過兩天的時間,完成了永平府的開礦前的準備。
跟隨唐寅而來的林庭對張周有點無語,他道:“秉寬,你這有點神了,才來兩天不到,就找到礦山在何處?周圍都是渺無人煙的荒山野嶺,你是怎麼找到的?”
朱鳳在旁一臉生無可戀的神色道:“這還用問?仙人的名頭不是白叫的。”
張周笑道:“還是知節你了解我。”
朱鳳問道:“如今已到了弘治十三年,不是說好了要出兵遼東?照這麼走的話,隻怕一兩個月都未必抵達呢。”
“不著急,不著急。”張周則顯得很輕鬆淡然。
林庭也不解問道:“不是說要聲東擊西?朝鮮出兵之後,大明應該及時配合的。”
“我隻說配合,誰說要及時配合?”張周笑嗬嗬道,“朝鮮發動此戰,為的是掃除他們邊陲的威脅,畢竟建州衛這些年對大明邊地的影響有限,他們要掠奪也都是往朝鮮或是北邊發力,現在是替他們掃清邊患,他們不出力誰出力?”
“可是伯虎他……”
林庭突然就想到了可憐的唐寅,二人好歹是一起去過宣府,當過同一個戰壕裡的戰友,還是同年進士,同在張周手底下混日子。
張周道:“放心吧,他應該死不了,找個城塞貓著,正好也給建州衛那些胡虜一點甜頭,不然他們怎會把兵力都放在東線?”
“應該?”
林庭瞬間意識到。
張周不但要坑唐寅長途跋涉去朝鮮,更要拿唐寅的小命當賭注。
賭他不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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