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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奉命入宮祈福。
由太監楊鵬引路,楊鵬已晉升為禦馬監監督太監,地位僅次於禦馬監的掌印太監,雖不負責宮廷宿衛,卻負責東廠緝事直接的情報整理和上奏,東廠內地位也僅次於督公蕭敬。
因為蕭敬很可能馬上晉升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楊鵬也積極在對張周獻殷勤,以獲得進入司禮監為秉筆太監、提督東廠的資格。
到弘治年間,除了極少數時候之外,提督東廠都是由司禮監秉筆太監來兼任,楊鵬想成為大明實權二號人物,也必然是想往上爬鑽進司禮監之中,但他也知道前麵擋著韋彬和陳寬兩尊大佛。
至於禦馬監掌印太監寧瑾……其擁有宮廷四大宿衛的統調權限,本身是負責掌兵權的,也並不會往司禮監裡鑽,鑽也鑽不進去。
寧瑾在宮裡自成一派,連張永在弘治年間都隻是寧瑾的小弟,其也是成化時期便被器重的太監,跟周太後、王太後和朱祐樘關係都很好。
之前曾因張家兄弟試戴皇冠和窺伺內帷而要舉金瓜捶打二人的何鼎,就是寧瑾的人,但在何鼎被李廣杖斃時,寧瑾也沒有出麵論救。
皇宮裡的派係便是如此,各都有歸屬,沒靠山真就沒法在皇宮裡混出名堂。
“……公爺,今日主持祈福的乃是太常寺卿崔真人,他對您也是仰慕已久,一直說要拜見,如今太常寺的事您不去打理,也多由他來操持。”
楊鵬帶張周到了宮後苑,遠遠就看到祈福的家夥事都已經擺好了。
一名身著大紅官服的五十多歲帶著幾分仙風道骨的男子,正手裡捏著拂塵,遠遠朝張周頷首示意。
張周其實見過崔誌端,但之前並沒有打過交道,此時走過去,還是由楊鵬做了引介。
崔誌端作為太常寺卿,本來隻是個兼職,或者叫榮譽職位,之前的事務一直都由進士出身的太常寺卿李溫負責,但在張周晉升為第三名太常寺卿之後,一個職位容不下這麼多人,李溫就被打發到南京為鴻臚寺卿,基本離退休也就一步之遙。
崔誌端一躍,從一個道士,成為大明正牌的太常寺卿,莫說是進士,他連個貢生或者生員都不是,以前隻是神道觀裡的道士充舞樂生而已。
“見過張上師。”崔誌端見到張周之後,就算是年老持重,所體現出的尊敬,也跟一般人不同。
大概有種假真人遇上真半仙的意思。
張周也笑著跟崔誌端打了招呼。
他很清楚曆史,崔誌端作為大明的“道士尚書”,一直到弘治十七年才以兼任的禮部尚書身份,掌太常寺事,但因為有他張周的出現,崔誌端提前實現了執掌太常寺事的心願,但距離晉升尚書……那就遙遙無期了。
崔誌端帶張周參觀了祈福儀式現場。
崔誌端道:“敝人有幸見過上師的祈福典禮,甚為向往,今日還望有幸能與上師多加學習。”
張周道:“我祈過福嗎?”
“這……”
崔誌端也不過是想跟張周客氣一下,誰知被張周直接給懟回來。
楊鵬急忙提醒:“萊國公您忘了?之前也是在這裡,還是去年的秋報祈福,當時還有很多的命婦入宮。”
張周笑了笑道:“哦,這不提我都快忘了。今日陛下會來吧?”
“不……沒說。”楊鵬顯得很尷尬。
下麵的人辦事,居然還想知道上麵人的意思?楊鵬自己看似是上位人,但其實他連跟皇帝直接接觸的資格都沒有,這也是他拚命想往上爬的原因。
“開始吧,開始吧。”張周催促著。
張周也在想,本來就祈個福而已,他都說了自己不會,可皇帝還非要讓他親臨來觀摩,好似是求個心安。
既是心安,那就趕緊完成之後好出宮去辦自己的事。
……
……
祈福的儀式在進行中。
張周看著崔誌端帶著一群人在上麵跳大神,目光不時往入秋凋零的宮後苑望去,心裡也在納悶為何一切都跟頭年看上去有所不同。
“公爺。”楊鵬在喧囂時便過來,湊到張周耳邊道,“太皇太後剛派了薑公公來傳話,說是讓您這邊完事之後,過去走走。”
“解夢?”張周皺眉。
楊鵬道:“不知。”
張周點了點頭。
一直到崔誌端把台子上的場麵事都完成後,張周才過去與之作彆,然後走到宮後苑的門口處,卻見薑呂正一身臃腫的冬裝立在那,對著他笑。
楊鵬本還想求問於晉升的事,眼見張周要去清寧宮,他隻說要等張周從清寧宮出來陪同張周一起出宮,隨後目送薑呂與張周離開。
一路到了清寧宮內。
薑呂進去通傳,而張周發現旁邊有很多太監和宮女立著,這群人都在偷瞧他,大概都覺得他有趣。
薑呂出來引路時,張周問道:“可是還有旁人?”
薑呂道:“太後娘娘也在。”
所謂的太後,也隻有憲宗不得寵的王皇後一人,其實論跟朱祐樘的親疏,王太後還不如憲宗時的廢後吳氏,彆看吳氏沒有太後之名,但因其在朱祐樘出生後有過暗地撫養的恩情,朱祐樘是把吳氏當母親養的,而朱祐樘對王皇後則更多隻是禮數上的尊重。
……
……
清寧宮內。
張周見到了姿色很一般,甚至是略顯蒼老的五十歲上下卻有六十歲光景的王太後。
“臣張周,見過太皇太後、太後。”
張周一邊行禮,一邊也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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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這姿色,年輕時候便不會太好,也不知這位老太太當時是怎麼想的,這是要秉承“娶妻娶賢”的原則,給你兒子找醜八怪?可明知道你兒子鐘情於萬貞兒,還找這樣的……也難怪你兒子當初對萬貞兒之外的女人不感興趣了。
周太後笑道:“秉寬啊,好久不見,覺得你好像更清瘦了,是否因為去了一趟西北,來回奔波都沒休養好?皇帝也是的,應該多賜給你一些補品,這樣,走的時候哀家多給你一些,帶回去好好補補。”
不關心朝事,先關心身體。
張周心說,老太太您可真是思慮周到,我又跟你不沾親帶故的,你整這麼客氣乾嘛?
“太皇太後言笑了,其實最近上秤,臣還長了三四斤肉,臣還跟陛下說,這京師的水土容易養臣這樣的閒人。”張周笑著回應。
周太後笑著指了指張周,對一旁的王太後道:“你不了解他,他平時便這麼說話,不但哀家喜歡他,連陛下都拿他沒辦法。都進到屋子裡來了,何必穿那麼多?把外衣脫了,不然出了汗,走出去容易得風寒。”
嘿。
張周心說,老太太還真周到。
居然這麼照顧我我身體呢?
隨即一名秀氣的小宮女走過來,幫張周把大氅接過,也不掛在一邊,直接就給拿到後簾去了。
張周正琢磨這清寧宮的宮女好像都換成年輕美貌的,是不是有想趁著朱祐樘來訪的時候,給強塞一下時,再發現那小宮女的舉動,登時感覺好像自己被坑了。
他正在想哪裡不對時,但聽周太後招呼一聲:
“賜座!”
張周還在想呢。
叫我來,可能要商量事情,居然讓我站著聽?這待遇明顯不行啊。
難道你是忘了找人給安排座位?
等椅子給安排好……張周瞬間很尷尬,椅子給安排在門口。
理論上來說,兩位“哀家”召見他一個宮外男子,跟他刻意保持距離也是對的,但這種距離……
張周很拘謹坐在靠門的地方,背後呼呼的冷風,這會又覺得那大氅是被人故意給拿走的。
張周還在想,我給你裝的暖氣,你們在那享受溫暖,讓我在門邊上吹冷風?
周太後笑道:“秉寬,陛下最近經常出入於宮門,聽說身邊還有了紅顏知己,你可知曉?”
“臣不知。”張周回答很直接。
知不知道的,反正我就是個穿針引線的,事在於皇帝自己去完成,皇帝既要遮瞞張皇後,又不想讓人覺得這件事跟我有關,不告訴彆人又怎會告訴我?
周太後道:“你這就不對了,皇帝有什麼事,還會隱瞞於你嗎?”
隱瞞於我很稀奇嗎?
張周心說,你不照樣不知道?
張周語氣不卑不亢道:“或許陛下就是不想讓臣知曉呢?”
“嗯。”
周太後明白張周的暗示。
皇帝這是不想讓人誤會張周給他找外遇。
“這怎麼回事?門都沒關,那點暖和勁兒都給飄到門外去了,關門!”張太後一聲令下,隨即才有立在門邊瑟瑟發抖的小太監,把門給關上。
張周終於感覺自己後背沒那麼涼嗖了。
張周心裡暗罵。
老太太可真是棉裡藏刀,還帶整人的!?
周太後再道:“聽說最近皇帝身體不適,好些日子沒有上朝了,你沒有給皇帝好好調理身子嗎?”
張周道:“心病還須心藥醫,臣能幫陛下調理躬體,卻沒法為陛下調理內心。”
這會張周好像明白周太後為什麼要給他一段“懲治”,他心說,彆不是老太太以為是我故意讓皇帝疏遠朝堂,把我當禍亂朝政的亂臣賊子了吧?
“心藥在何處?”周太後問道。
張周歎道:“在遼東,或者說在草原,一場戰事遲遲沒有結果,陛下心中煩憂,心境帶動躬體,也就遲遲未能痊愈。”
“如此說來,這還是要靠你啊。”周太後感慨著,對一旁的薑呂道,“太遠了,說話不清楚,幫忙把秉寬的椅子往這邊挪挪。”
這下張周終於可以坐到相對暖和的地方去說話了。
周太後語重心長道:“秉寬,你的能耐哀家是見識過的,你是要匡扶社稷,跟朝中諸位卿家是要通力配合,而不要一人去逞能,陛下既要的是治國安邦的成績,也要朝堂上下的安穩。人心很重要啊。”
用你說?
張周心中輕蔑一撇,道:“臣一直覺得,在匡扶社稷這件事上,臣能力微弱,很難有所成就。所以臣最近一直都把精力放在製造一些火器,還有教導太子之事上。”
“挺好挺好。”周太後道,“那皇後呢?”
張周道:“臣不解太皇太後之意。”
周太後笑道:“聽說張家那兩個,現在可風光得很,都是靠你的幫扶,現在都快成大明的能臣了。他二人,以前都是禍亂朝綱的始作俑者,被人稱之為朝堂的蠹蟲,何以在你手上便顯能了呢?”
張周聳聳肩:“大概個人都有潛力吧。”
“把門打開,有點燥了……”周太後隨即道。
張周一聽就知道了,感情今天讓我來,就是為了讓我感受到你的“冷風”,也讓我明白你的心境是吧?
以前都是用暗語來交流,現在就是讓我“審時度勢”,但凡我身體受冷,就是你對我有意見,讓我加以改正,是這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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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年事已高,這冷風可隨意吹不得。”張周道。
本來薑呂已到門口,正要開門,卻被周太後給叫止。
張周道:“其實最近壽寧侯和建昌伯,不但在治軍上有所成就,臣在開礦的時候還帶了他們一把,讓他們有利可圖。”
周太後一聽,登時氣惱。
本以為你小子開竅了,感情是故意氣我是吧?
一擺手,這次薑呂已經把手放到門把手上。
張周道:“他們現在都已經有些樂不思蜀,跟他們提回京師,他們都不想回了。”
薑呂也是懂得風向的人,聞言隨即看向周太後。
意思是在請示,這門還開不開?
“哦,說起來也是啊,張家倆小子人在邊鎮,也好些時候沒聽說過他們作惡了,京師最近也好像太平了很多。不過以他們的能力,哀家始終怕因他二人的胡作非為,而影響到大明邊鎮安穩的大局。”周太後似另有所指。
眯眼看著張周。
好似在說,你嘴上說是把他二人調出京師,不會是暗中借此機會跟皇後示好吧?
現在連我那孫媳婦都不找你麻煩了,張家都快把你當恩人看待了。
你張秉寬到底是跟哪邊結盟的?
“有功就有過,現在他二人還挺好,誰知道以後呢?如果真有了什麼過錯,還是要軍法處置的。”張周道。
“哦。”周太後好似恍然,卻繼續問道,“幾時?”
嘿。
張周心說,張家老大和老二,那麼愚蠢的人,就算做了愚蠢事,礙著你一個深宮裡住著的老太太什麼事了?
你彆借機打擊報複行不行?
我倒覺得……他哥倆還挺可愛的,利用起來就是那麼順溜,得心應手的。
誰讓滿朝上下的文臣都都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唯獨這倆兄弟,給個三瓜倆棗的就跟在屁股後麵屁顛屁顛的?
“這幾時,還要看時機。”張周道,“太皇太後稍安勿躁。”
張家兄弟現在還算老實,但以他們倆的尿性,您老太太還怕他們不惹事?
周太後道:“哀家本也這麼想,可到現在都還沒等來時機,遇不上時機,你也要創造時機啊。”
“是,是。”
張周也聽明白了。
周太後這是在催促他,趕緊把張家兄弟倆搞到萬劫不複。
“李廣的事,你做得很好,那廝總用一些天意之類的事情,蠱惑人心,卻總也不能兌現,卻還折騰了朝野上下,引來諸多的非議之聲。”周太後笑眯眯道,“不像秉寬你,做事沉穩有道,深得皇帝之心,也深得哀家之心啊。”
是啊,就是不深得朝野上下的心。
所以老太太你是在威脅我,告訴我,在李廣的事情上你可以借題發揮,如果我不聽你的,你也想對我借題發揮是吧?
你就不怕我再給你招個天雷過來?
當然,我沒這本事。
但你也要看看,是你的借題發揮好使,還是我的借題發揮有效用。
“太皇太後驚醒得是,臣一定銘記於心。”張周隨口敷衍著。
其實張周也明白,他跟周太後之間也都心裡清楚,誰都對付不了誰,利益交換尚可,非要搞什麼吹冷風的小動作,一點意義都沒有。
周太後笑望著王太後道:“就先不說我周家了,就是王家……瑞安侯、崇善伯兩家,也都有人才,你多注意一點,都帶去研武堂好好提點一下。”
王太後的弟弟王源是瑞安侯,是成化二十年封;弟弟王清是崇善伯,弘治十年才賜爵;還有個弟弟王濬,一直到正德二年才封了安仁伯。
但王家本身也沒什麼權勢地位,彆說是跟老張家外戚比,就算跟周家比,也差了很遠。
張周道:“臣也記下了。”
“那好。”周太後道,“皇帝的事,你也要多留點心,既不能隻顧著朝事而壞了身子,也不能因為休養而罔顧於朝事。你平時都走在禦前,這要你多去提點啊。”
“是。”張周這會也就應著便可。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周太後也不再提有關朱祐樘納妃的事,當即就要下逐客令了。
張周起身行禮,道:“那臣的衣服?”
“哦,你不說哀家都忘了!給拿出來!”周太後說了一聲。
裡麵沒什麼動靜。
薑呂笑道:“奴婢進去說說,怕是裡麵的人耳背,沒聽到。”
周太後白他一眼道:“那是該找幾個機靈的,不然秉寬還以為哀家要讓他出去吹冷風受涼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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