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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回朝,卻沒有在任何公眾場合出現,甚至也沒有去兵部、都督府、翰林院這樣的地方點卯。
這讓朝中上下對此議論紛紛。
更重要的是,京師朝廷上下還在等一個是否出兵援助朵顏三衛的答案,皇帝之前當著閣老尚書的麵有說要問張周的意見,此事後來經由一些途徑外泄,朝野上下對此都很關切。
結果張周回來……這件事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皇帝既沒說馳援,也沒說不馳援。
這天早朝之前,一群人便圍著劉健和馬文升要得到答案。
“是否出兵,總要給個準信吧?”禮部左侍郎傅瀚代表在場官員把問題拋出。
劉健直搖頭。
大概是在出兵與否這件事上,內閣對此也無能為力。
謝遷則打趣一般道:“陛下有意在遼東布置,那大概就是不出兵了吧?”
吏部右侍郎秦民悅道:“都在遼東布局了,並無出兵之意?張秉寬至今不露麵,到底是何意?莫非是他已離開京師往遼東?”
“不會吧?”
禮部尚書徐瓊對此卻不以為然。
張周回到京城,已經當了那麼多官,而且看樣子每個都是實缺實職,就這麼把張周又派去遼東了?
李東陽道:“爾等會如此認為,那韃靼人或也有這種想法,這種時候沒他的聲音,諸位莫非是覺得朝中異樣的聲音不夠刺耳嗎?”
“嘶……”
人群中有人深吸一口氣。
李東陽明顯是有在諷刺在場之人的意思。
怎麼的?張周不出來接掌他那麼多的官職,沒有在朝中呼風喚雨,你們覺得少了競爭對手,心裡還不舒服?真要他出來攪動京師這潭水,你們才覺得舒服是吧?
謝遷笑道:“我倒覺得,可能各位的意思是說,懸而未決才是最令人焦灼的,他沒有什麼為官的經驗,即便他入朝,又能興起多少風浪呢?”
李東陽和謝遷,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也必定誰是紅誰是白,反正就是用這種左右互搏的方式,保持內閣的獨立自主。
徐瓊也笑道:“於喬所言極是啊。”
我們那是覺得張周沒出招,心裡不舒坦嗎?
我們明明是覺得,張周應該早點出來,我們早就想跟他在朝堂上,就如何為官和參與決策等方麵,好好較量一番。
劉健語氣很冷漠道:“若諸位對於北方用兵之事有何想法,今日朝上大可問出。你們不想問,老夫幫你們問了便是!”
這算是一錘定音。
有些事總需要確切的答案,你們這群普通大臣都喜歡使嘴上功夫給彆人壓力,卻不想著自己親自上陣,那作為首輔的也並不會袖手旁觀。
……
……
朝堂。
當天所商議的仍舊是秋糧征繳等事,涉及到邊儲的問題,先上戶部那邊接連幾道奏疏,所提的都是要平衡各地的災情,儘可能多加寬免地方的賦稅。
周經道:“北方旱災不斷,而南方卻又有洪澇,旱災之後往往有蝗災等出現,若不提前在北方各處儲備糧食,則到災情嚴重時,流民失所臨時籌措則杯水車薪。”
皇帝的意思,是要把各地征繳上的糧食,直接跳過京儲,往西北調運。
而如今朝廷的意思,還是以保民生為主,至於那些窮兵黷武的策略,尤其涉及到幾年之內平草原的……朝中文臣聽了都覺得很扯淡,他們不想配合皇帝未來幾年的大計方針。
朱祐樘對此似乎並沒要勉強的意思。
甚至連評價都懶得說,擺擺手讓趕緊下一個議題。
劉健看情況不對勁,趕緊把先前就擺好的問題拿出來,主動征詢道:“陛下,朵顏三衛因遭韃靼小王子東漸入寇,請以朝廷出兵,此事已耽擱半月之久,如今北方戰局不定,或威脅薊遼之安穩,還請陛下對此事早日定奪。”
劉健也學聰明了。
不求皇帝把事拿出來公開議論,隻說讓皇帝趕緊定奪,意思是愛誰誰,你想出兵那就趕緊決定,不想出兵也讓我們死心。
至於是像李東陽所預言的那樣,出兵出一半,把巴圖蒙克給嚇唬走,雙方和氣收場,那我們也認了。
朱祐樘道:“朕幾時說過要出兵援助從未有王化之道,遵守君臣禮數的朵顏三衛?年初他們兩次寇邊之事,諸位卿家應該不會忘吧?”
那就是……不出兵?
在場大臣琢磨了一下。
不符合張周的性格啊。
劉健再請示道:“如今遼東從巡撫都禦史,再到鎮守中官、總兵官、參將等多有更迭,若此時韃靼寇邊,隻怕會令將帥不睦。臣請將巡撫遼東都禦史,及總兵官、鎮守中官更迭之事,延後再議。”
這就是在試探皇帝的態度。
如果皇帝執意於此時要更換,那說明就是想在遼東有動作,張周很可能會被安排去遼東。
若皇帝也說這件事可以暫緩,就說明皇帝對於遼東的事也不是很上心。
朱祐樘道:“遼東巡撫的人選,不都已圈定在三人之中?朕問過秉寬的意見,他認為,在三人之中,以陝西道監察禦史陸完最為合適,鎮守中官初定為先前於偏關等戰中有所建樹的張永,至於鎮遼總兵官……朕再思量。”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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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健當然要反對。
尤其涉及到皇帝明言由張周所決定的人選,那大臣能接受的?
除了三邊的秦紘及手下的巡撫不是張周的人,現在宣大到薊遼,近乎都被張周勢力的人給一手包辦了,雖然很多人也不知道這個陸完到底是什麼來頭,但他們覺得,越是名不見經傳的人,越說明是張周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祐樘問道:“難道諸位卿家,對於如今遼東的局勢,有更好的見地?諸位是對韃靼下一步的走向有預判,還是說對出兵及防禦之事有深的見解?若誰真的有好的見地,朕也是可以采納的。”
言外之意,你們在用兵事上,都不如張周,那還反對張周所舉薦的人?
就一個很簡單的事情,你們對於巴圖蒙克是否能吞並朵顏三衛這件事,是否能有準確的判斷?沒有的話就閉嘴。
劉健道:“陛下,那兵部左侍郎張周,是否也要參與到遼東軍務的布局?”
朱祐樘搖頭道:“秉寬人不是在京師嗎?”
“那他……”劉健話隻說了開口。
等皇帝給他接下文。
朱祐樘道:“朕剛得知,秉寬因為旅途勞頓,在回京師之後染恙在身,目前還不能列席於朝堂議事,讓他先休養幾天吧。”
病了?
在場多數大臣首先的想法,這貨居然也會生病?
他不是自詡半仙嗎?現在生病之後,就不敢再以半仙自居了吧?
但看皇帝的神色,好像說到張周生病的事情,一點都不緊張,就好像是皇帝在幫張周扯謊一樣。
可皇帝給了答案,大臣就不好再說什麼,除非他們還要再堅持說……我們懷疑張秉寬是裝病,還請陛下嚴查……這才是給自己找麻煩。
……
……
朝議結束之後。
眾大臣出宮的時候,心情便大好。
“未曾想啊,那個張秉寬居然還會染恙?卻說他不是鐵打的?還以為他會飛天遁地,精通鬼神之術呢!”
彆人這麼說,不代表他們真的相信,而是拿這個來消遣張周。
大概就是想把張周從神壇上往下拉。
周經有意不掩聲線,去問一旁的馬文升道:“他回京之後,就沒去過兵部?”
馬文升搖搖頭。
不用多說,眾大臣又回到入宮時所懷疑的那件事上,張周突然隱匿不出,是否有可能是參與到遼東的策劃?難道張周又秘密出兵去了?
周經環視在場之人後說道:“那是該派人去探探啊。”
李東陽將要跟這些出宮的官員分路而行,聞言丟下一句:“省心多辦事,陛下都不問,我等去問他是否染病,有何意義?諸位是否也因一人之事,而耽擱了朝中事務?這朝中是否有他,難道對諸位真有那麼大的影響?”
當然有影響,我們心裡有疙瘩,乾什麼都不舒坦。
心裡這麼想,這群人嘴上卻不能這麼說。
周經笑道:“不問便不問吧。遲早會有答案不是?就是兵部上下的事務會繁重一些,少一個張秉寬……對我等也的確沒什麼影響。走了走了!”
……
……
張周的確也不是裝病。
他身體的確是不太好,回京師路上因為趕路,得了一點風寒,也可能是見朱祐樘的時候被朱祐樘傳染的。
總之他也不是什麼半仙,他也早就跟皇帝說明白了,自己隻是會推算一些天數上的事情,再加上他稱病不出,反而會對韃靼和遼東的局勢會有一定的影響,會讓外人猜測他可能會有什麼後招……
主要是奇襲威寧海的事,對草原局勢的影響太大。
一次奇襲威寧海,令草原上不可一世的火篩徹底被打服,連達延汗要對付蒙古右翼的計劃都落空。
這次他稱病不出,把消息往外麵一散,就算達延汗不會因此而取消吞並朵顏三衛的計劃,但聽說之後估計也要渾身打個激靈,就張周是真的生病,還是裝病,再或是張周安排了什麼聳人聽聞的計劃……彆說是達延汗,就連朵顏三衛估計都要喝一壺。
誰知道張周會不會給皇帝建議,大明要趁火打劫呢?
張周這幾天,一是要養病。
二是準備一下迎娶林儀過門。
三就是要跟皇帝商議一下誰去當遼東總兵官的事……而皇帝所屬意的人選,或者是張周想讓皇帝所屬意的人,卻是很不著調的壽寧侯張鶴齡。
不為彆的,就在於張周對於大明未來軍事的計劃中,短時間是不會有遼東什麼事的。
而把張鶴齡調去遼東,更多是要剪除張皇後身邊的羽翼,隻要張皇後身邊沒這倆兄弟幫她,這女人在宮裡也就跟沒有翅膀的鳥一樣,想撲騰都撲騰不起來。
這天張周去見林瀚。
所見的地方,是皇帝馬上要給林瀚所賜的一座宅邸,地方不大,隻是個四合院帶個後疊院,卻是很多官員在京師當官半生也混不來的產業,皇帝一次就要賞賜給林瀚,主要還是看在他即將跟張周成為姻親的關係上。
愛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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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陪同林瀚去看新院子,蕭敬做陪同,名義上蕭敬才是代表皇帝賞賜院子的人。
到了地方,四下看過,林瀚對這裡的環境自然是想當滿意的。
“林老覺得如何?”一旁的蕭敬笑著問道。
林瀚心裡滿意,嘴上可不能明言,尤其他知道這不是他憑本事賺來的,更好似是因為自己未來的女婿而得到,他心裡還是有刺的,他道:“老夫住在吏部的官所,就很好。”
蕭敬笑道:“那邊您照樣可以住,但您那麼多家眷,住在一起可就不方便了,您看這裡距離公廨也近,您平時來往多也就走個幾百步路,連雇轎子的銀子都可以省了。這麼大的地方,住個二十幾口人一點問題都沒有。”
“唉!”林瀚歎口氣。
張周笑道:“林老若是不滿意的話,讓蕭公公再幫你選選。”
林瀚白了張周一眼,大有“你是不是不懂規矩”的疑問,皇帝賞賜咱東西,還能挑挑揀揀的?
“蕭公公,不如讓我跟林老多說說,您先回避一下?”張周道。
“呃……”
彆說蕭敬不適應,連林瀚都覺得張周的請求很過分。
皇帝派東廠廠公來,你居然讓人家一個實權大人物回避?你是不是真的飄了?
“好。好。”蕭敬在短暫遲疑之後,也很識相便把空間留給二人。
……
……
“秉寬,你這麼做,怕是不近人情,蕭公公在朝野上下,可是聲望卓著的,連內閣大臣都要給他幾分麵子。”林瀚以師長的身份,給張周說教。
張周心想,你林老頭是當老教授當上癮了。
我怎麼跟宮裡的太監相處,那是我的事,用你來摻和?
張周笑著問道:“那林侍郎你不妨猜猜,我有什麼是能跟你說,卻一定要讓蕭公公回避的?”
“這……不好說。”林瀚老臉上一臉橫皺,卻好像是陷入沉思。
張周道:“林老但說無妨。”
林瀚皺眉道:“秉寬,如今朝野上下對你的傳聞,可說是愈演愈烈,那麼多的是是非非,你需要出來麵對一下,哪怕是去兵部露個臉,也會打消不少疑慮。你跟老夫要說的,不會是這個吧?”
張周很認真搖搖頭:“那倒不是,涉及到公務,我沒必要讓蕭公公回避,畢竟他代表著陛下。我就是想跟林老談談私事,談談跟令嬡的婚期。陛下催著,最好是……快一些。”
林瀚突然也很不適應張周這種說話風格。
他也想問,難道婚事還用回避著蕭敬?他不代表皇帝嗎?你讓他知道又怎樣?
張周仍舊樂嗬嗬的樣子,笑道:“林侍郎知道蕭公公最近最在意何事?”
林瀚這次不去猜測了,直接搖頭表示不知。
張周道:“最近,司禮監掌印戴公公,要被陛下安排帶俸閒住,掌印的位子一空,下麵幾個人都在爭。這你知道我為何有時不想跟他走得過近了吧?”
“哦?”林瀚皺眉。
“那林侍郎又知道為何,今天看院子的事,還需要在下來,以及為何今天會有這般尷尬的……三人組合?”張周繼續問。
“你一次說清楚吧。”林瀚不耐煩道。
當老師的,最厭惡彆人給打啞謎,明明自己才是說教的那個,怎麼現在我一個老家夥,需要你小子在這裡上課?
張周其實也不是故意這麼說,因為他自己……上輩子也是乾這行的。
說白了,就是話多,還喜歡以自己的方式去左右彆人的想法,這都是當老師之人的通病。
“因為蕭公公不但想得到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還想把提督東廠的位子,留在他所倚重之人的手上。”張周道,“他想借機跟我說項。”
“誰?我是問,他想讓誰提督東廠?”林瀚也提起興趣。
以往自己隻是個教職人員,在朝當官根本沒機會接觸核心層,現在跟這個未來女婿說幾句話,瞬間感覺自己高大上,連朝中最機密的事都可以探尋個清楚。
張周笑著搖搖頭:“不知道。這些內官身邊的嫡係,我又從何處探究清楚呢?”
林瀚又在皺眉。
他感覺張周是在跟他兜圈子。
張周道:“我是不會讓蕭公公如願的,因為從我的角度來說,我不希望看到他崛起,我希望看到彆人能跟他有所製衡。”
“你……”林瀚道,“何來的自信?連中官的事,也敢多過問?”
張周很嚴肅搖搖頭:“因為我知道,如今我跟朝中君臣上下的關係,就算有小的恩怨,也能保持平衡,全賴於陛下對我的信任,還有……就是以戴公公為首的中官對我巴結和虛以委蛇。但若是讓這位蕭公公上位,他可不會滿足於隻給我當左右手的。”
林瀚道:“所以,你是把他當敵人?”
張周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因為在他眼中,大明的未來不在我身上,而在劉閣老他們身上。這也是我未來要先防備的事情。什麼軍政、韃靼、遼東、三邊……安內,也就是立足於朝野,比任何事都重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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