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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寧海。
祭天的祭壇已經搭建好,雖然在威寧海祭天遠沒有封狼居胥那麼隆重,但在大明,此舉也算是獨一份的。
為了趕在祭天的消息能在七月初三之前傳回京師,這次的祭天也必須在六月二十八之前完成,王守仁不像朱鳳那麼著急要回大明,對他來說,留在威寧海駐紮下來,可比先前奇襲威寧海都有意義。
這不像是來打仗的,而好像是以勝利者身份來巡視領地的,心中的豪邁自然是呈現於他的臉上。
這種豪邁。
在朱鳳看來,就是一種自負。
“韃子隨時都會殺來,這還不著急走,真要陷入重圍,再靠火炮和威武天火藥嗎?彆說是韃靼小王子,就算是火篩殘部也有個兩三萬人馬,怎麼打?”
朱鳳作為帶兵將領,此時卻沒了先前寧遠一戰後主動帶兵追擊的勇氣。
不是說他變了,而是他覺得眼前的事更多是象征意義,沒實際用處。
……
……
祭天儀式正式開始。
而在祭天的當天,也正是京城迎接火篩到京上貢的日子。
相比而言,還是京城那邊搞得比較熱鬨。
火篩一行從德勝門進城,有點像是大明抓了火篩當戰利品的意思,火篩親自上貢也是大明為了搞示範宣傳,說是要以火炮等震國威,但在迎接禮數上卻也絲毫不落於人後。
明朝這邊,是以吏部左侍郎林瀚和英國公張懋為迎接的正副使節,但二人都是掛名的。
實際操作者,是為鴻臚寺少卿張俊,因為眼前鴻臚寺卿空缺,實際上也是以張俊代理鴻臚寺事,迎接完使節之後,火篩會跟外蕃來賀朱祐樘壽誕的使節一樣,住到會同館去。
德勝門外上午便就雲集了諸多的官員,多數是來觀禮的,湊熱鬨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
就連外邦使節也來湊熱鬨。
大明把草原上不可一世的蒙郭勒津部頭領火篩都給打服了,火篩甚至親自到京城來,說是上貢,但其實就是親自來投降的,畢竟大明還抓著他的義子,以及一萬六千多族人。
朝鮮使節,由後來被廢的燕山君李派來的禮曹參判金壽童,就立在張俊身後,遠遠看著前麵迎接的隊伍,心中無比羨慕。
身為朝鮮使節,本來在會同館內地位就算是比較高的,受到的待遇還挺不錯的,可相比於眼前的迎接場麵,他突然覺得自己是犄角旮旯小地方來的……一點排麵都沒有。
“張大人,為何還不見火篩到來?前麵那些可是火炮?今日是要打仗嗎?”
金壽童為了在張俊麵前找存在感,他也是拚了。
朝鮮國君李是在弘治七年登位,於正德元年因中宗反正而被趕下君主之位,成為朝鮮曆史上有名的暴君。
但實際上到弘治十二年,他還算是個不錯的皇帝,最多是在弘治十一年發起了第一次士禍,而李的殘暴本性暴露,也正是從第一次士禍之後才逐漸暴露出來。
至少到弘治十二年這會,還沒人知道這貨將會在七年之後會有那般遭遇。
張俊一臉不屑道:“大明的火炮,也輪得到你多問?那叫震天炮!一響便可震動上天,張真人的本事,你沒聽說過?”
金壽童很激動問道:“是龍虎山的張大真人嗎?”
張俊很不屑瞥了金壽童一眼。
好似在說,你身為番邦使節,居然這麼孤陋寡聞嗎?還是說你故意在我麵前裝糊塗呢?
“看來你們朝鮮國,對於我大明的事情,了解很多啊?”張俊麵帶諷刺之色。
金壽童慚愧道:“在朝鮮內,君臣都精通於大明的語言和文字,對於中原的文化,我們也是很向往的,有什麼事都會傳過去。”
東亞儒家文化圈,包括朝鮮和海對岸的倭國,都是以儒家文化為正統,文字和語言精通者甚多,而且隻有高層才有機會學習大明的中原文化。
相比而言,朝鮮對大明的臣服之心更盛,對待宗主國的態度也更誠懇。
張俊道:“那你不知道如今朝中的張真人是誰?”
金壽童問道:“是那位即將要封為國公的張製台嗎?聽說他能上達天意,知曉過去和未來之事,乃不世出的仙人……”
張俊指了指火炮的方向道:“那些都是張真人找人造出來的火炮,正好讓你見識見識。聽說數裡之內,寸草不生!”
“呀?!難怪連火篩這樣的草原強主,都要俯首稱臣來朝貢,那大明以後必定能震懾草原,能否讓大明也將遼東等處也給震懾一下?最近那邊有很多小部族不受王化之道,還望大明能出手教訓他們。”
金壽童這次來京城,當然是有政治目的。
除了為李的繼位合法性繼續撐腰,也是為讓李剛出生不過兩歲的長子爭取大明誥封的世子之位,有大明朝廷的背書,李父子倆的正統性才能得到保障。
而且他們還想讓大明出兵遼東以北,把那邊經常襲擾朝鮮的女真部族給收拾一圈……
大明的邦交環境就是這樣,番邦使節每次到京師來,總會帶著這樣那樣的請求,所上貢的那點東西不夠看,卻是大明回贈給他們的卻不少,讓他們每次都不虧。
張俊則瞧不上朝鮮使節,冷冷道:“等著吧!看我大明君臣的心情。”
金壽童鬨了個老大沒趣,隻能繼續低著頭望向前麵迎接火篩的隊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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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篩就好像個待嫁的新娘一樣,在千呼萬喚中,終於來到了大明的京師德勝門之下。
當他看到眼前的場麵時,登時有種自己被當成牲口,在被人評頭論足一般。
對他而言,這絕對是一種羞辱。
“砰砰砰……”
火篩到來,京營新訓練的炮兵,用開炮的方式,給本就有些劍拔弩張的場麵加了一把火。
這讓跟隨火篩過來的蒙郭勒津部護衛非常氣憤,要不是這就在大明的京師之下,或許他們都想拔刀去跟大明的士兵玩命了。
火篩則示意讓手下人不要輕舉妄動,他還往唐寅身上瞧一眼。
唐寅此時一路奔波,人很疲累,就算看到了火篩等人的表現他也不覺得意外……把人送到京城城門口,這麼多軍民百姓來湊熱鬨,簡直跟耍猴沒什麼區彆……火篩顯然不是耍猴的人,而是被當猴子耍。
大明軍民是來觀禮的嗎?那是來找天朝上邦子民的優越感的。
被草原部族欺負了幾十年,今日就好像是為了找回場子的。
唐寅心裡甚至還在幸災樂禍想著,有本事你就乾啊,大不了魚死網破,你自己先動手,怨不得那位張製台把你的族人全給滅了。
“唐主事,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火篩問了一句。
唐寅笑道:“這應該是為了展現對你的歡迎,你看這樣多熱鬨?”
火篩差點想罵人。
這火炮,專挑我們蒙郭勒津部禍害了,就算你們大明火炮多炮彈也多,能不能拿去嚇唬巴圖蒙克跟亦不剌他們?對著我這樣一個已經歸順的部族首領,這算怎麼個意思?
唐寅道:“如果閣下覺得如此太過於唐突,那我回頭會上奏陛下,下次你來的時候就不會如此了。”
火篩眯眼看著唐寅,如同看著一個死人。
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一路上本還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才,看樣子你也跟那些大明所謂的錚臣一樣,隻會討嘴上的便宜。
要不是西北有個張周,看我怎麼……收拾你!
……
……
火篩最初因為大明在他眼皮底下開炮的事很憤怒。
不過在他看到大明出來迎接的使節之後,態度便轉好,他倒不認識什麼林瀚,他隻是聽說過英國公,還知道這是大明鎮守京師的主要勳臣,以這個規格來對等迎接的話,他覺得大明皇帝好歹還重視了他。
一行人進城。
那感覺……也跟遊街示眾差不多。
但火篩這次沒多大意見,因為他覺得自己是跟大明的使節一起走的,這可能就是大明的百姓想表達歡迎呢?
從城北入城,卻是要到城東的會同館……這一路……遊街示眾就算了,路還比較長,可說是一路遊一路示,火篩都很好奇,隻聽說過大明的京師路很寬很長,有草原上所沒有的城池和石製的屋舍,感情大明的百姓都不用放牧和種地的嗎?
怎麼這麼多人?
……
就在火篩入城近乎同時。
王守仁在威寧海完成了祭天活動,當他從祭台上走下來時,朱鳳也帶來了最新的情報。
“北邊六十裡之外,發現有韃子活動的跡象,以夜不收的經驗,不像是韃靼小王子的人馬,更好像是亦不剌的永謝布部,再或是右翼彆的部族。”
朱鳳歸心似箭,但他並不會明知有敵情而不說。
朱鳳這麼說其實也是想問……咱要出兵跟這波人硬拚嗎?
王守仁道:“我看過威寧海子北岸的草場,有部族遷徙後匆忙而去留下的痕跡,諸如紮營的木橛子,還有一些籬笆等物,那些都說明之前有人靠近海子來放牧,隻是聽說我們要來,倉皇撤走。”
“那……應該一戰吧?”
朱鳳這次問得就比較直接了。
你王守仁都明說,五十裡之外的韃子,很可能都是一些中小部族的人,他們不過是趁著大部族開戰的空隙,有機會到威寧海周邊這樣水草肥美的區域來放牧,那還不再趁機打個勝仗什麼的?就算對方不主動應戰,也應該能抓個幾十人回來……搞個不虛此行吧?
王守仁搖頭道:“不怕事,但也無須主動找事,如果他們敢再靠近,那便以騎兵和火炮與之一戰。否則明日一早之後,必當撤軍回貓兒莊。”
朱鳳聽了這話……
心中那叫一個感動。
這位王教官總算是良心發現了嗎?終於讓我覺得,自己可能不用葬身在威寧海這鬼地方了。
王守仁走下祭台之後,將士們都顯得很歡欣鼓舞。
王守仁布置了巡防的事務,讓軍中繼續加強營寨的布防,畢竟在王守仁看來,這是這次出征留在威寧海的最後一天了,需要做好善始善終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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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節,你看那片海子,如果在這裡修造一座城,哪怕不用駐太多兵馬,也無須在這裡耕作,隻是讓將士們守著一些牧民,而牧民也多是來自於大明……大明的疆土便可持續到此,你不覺得,平時駐守在此,出來看看這光景,很是愜意嗎?”
王守仁跟朱鳳描繪著他理想中的場景。
但無異於對牛彈琴。
朱鳳雖然為人灑脫,喜歡交朋友,但他並沒有浪漫主義色彩,在他看來這鬼地方是韃子的地頭,能遠離還是遠離點好。
“王教官,不是我非要說喪氣話,隻是我覺得,哪裡好都不如京城好,我還是想在京城裡過日子,哪怕平時沒事去教坊司喝喝酒,也是極好的。”
朱鳳也把他的理想生活描繪出來。
王守仁一聽就知道,這位小侯爺就是被人強行架著上戰場的紈絝勳二代,這要是沒有張周……估計朱鳳一輩子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命。
“與世無爭,也挺好。”王守仁點頭,他沒有去否定朱鳳的理想,但也不會讚同,“待將來有機會,你我也可在京師把酒言歡。”
朱鳳一聽,登時好像是說服了王守仁一般,顯得很激動道:“一定!等王教官去了,哪裡有好酒,哪裡有好的唱曲的姑娘,我一概都清楚。京城之地我熟……但其實我對南京城更熟……如果有機會的話,一起去南京城也可。”
“好。”
王守仁是那種善於跟手下打成一片的主帥。
也懂得“投其所好”,而且朱鳳的理想算是那種“人畜無害”的,這時候互相恭維迎合一下,王守仁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
……
皇宮,乾清宮內。
朱祐樘接見了前去迎接火篩的使者林瀚和張懋,並聽取了他們對於這次迎接火篩細節的奏報,尤其當聽到京師軍民上下皆都感受到振奮時,朱祐樘也似乎隨著百姓那激動的心而起伏,那種感覺……他這個皇帝最強烈。
要說百姓有麵子,哪有他這個皇帝臉上的光彩更耀眼?
“兩位辛苦了。”朱祐樘微笑道,“此番迎番使,你們二位有功,朕會嘉獎。尤其是林卿家你,在國子監中兢兢業業多年,乃學界之楷模,秉寬還一直在朕麵前提及你的才學深厚,多次跟朕舉薦你。”
林瀚本來還覺得,跟張周有聯係也沒什麼不好。
但聽到皇帝如此明顯的拉幫結派的語言,大致覺得皇帝是要把他拉過去到一個陣營……他作為傳統文臣出身,自然會覺得……彆扭。
哪怕劉健和李東陽他們從來都沒把我當“自己人”,但也不代表我要跟陛下您共同進退啊?
“臣愧不敢當。”林瀚道。
張懋在旁笑道:“林祭酒的名聲,早已名揚海內,連老朽都心向往之,多想年輕一些,跟著林祭酒你多學習治國之道?”
林瀚一聽,心說,你張老頭要臉不?這話這麼酸,你是怎麼說出口的?
朱祐樘道:“朕有意要在一兩月之內,將秉寬調回京師,朕主要是想讓他教授太子的學問。林卿家在治學方麵卓有建樹,朕也想調你入翰林院內,協助教導太子,你可有此意向?”
“這……”
林瀚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到底是正經的翰林官出身,當年以庶吉士入館,擢編修、修撰,在翰林院二十個年頭,他沒有從政地方的經曆,這也是他專注於教學而不精通於官場之事的原因,因為除了翰林院和國子監這兩個地方,他到現在都沒機會去參與到彆的朝廷事宜。
曆史上他也直到晚年才被調出京師,到南京任職。
要說教導太子……此差事對他來說,其實是挺好的,正好是發揮所長。
但他生平誌願,還是能在官場上更進一步,總不至於自己已經六十六歲了,還一直在教學,連個晉升尚書的機會都沒有吧?
張懋笑道:“怎麼,林祭酒不願意?”
“臣若有機會,自當儘心竭力教導太子。”林瀚當然知道這是好事,或者說皇帝是出自好意。
他也不知道這事是否跟張周有關。
如果皇帝讓他回翰林院,以他目前的官職,最少也是侍讀學士、侍講學士起步,雖然暫時沒機會當六部尚書,但居然有機會入閣了你敢信?林瀚當然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入閣……甚至當個學士……都有點太奢望。
朱祐樘微笑點頭道:“看朕說到哪裡去了?你才剛到吏部,這邊的事也才剛開始熟悉,立時將你調走也不合適。這樣吧,等秉寬回來之後,再酌情看看哪裡有空缺,讓林卿家你有機會多為朝廷做事。”
“是。”
林瀚急忙行禮。
聽這意思。
自己已經不再用走吏部考核和廷推舉薦那一步,直接皇帝和張周二人商量一下就能決定了。
這就很……過分。
他心裡也在琢磨,這是不是一條賊船?我需不需要跳船求生呢?
不舍得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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