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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
當天朱鳳和張周都列於朝班之中,武勳也似乎因朱鳳的回京而格外昂首挺胸,隨著朱鳳回來,有關“研武堂”的事也要正式落實。
“……朕已著令讓地方幾名軍將到京,如今尚未到,但在京軍將或勳臣,皆都可隨時候命。這兩日內,讓張卿家和朱卿家二人,前去點校,並做初步的演示。以朕先前所定,每一班所學期限為三月,若所學無成則不以神機營職官充當……”
朱祐樘的計劃,看起來已經很完善了。
張周這裡學習,不是說你學完了就能拿到“畢業證”,而是要通過考校。
畢業之後官職也不提升,不然的話會被文官參劾說是張周以此有了實權而謀取私利雲雲,所施行的方法就是誰把火炮、硝化甘油、火銃等技術學回去,誰就能充當神機營的將官,以後專門負責這方麵的事。
在大明,神機營可是支特殊的軍隊,就算沒有張周的新火器加持,也不是誰想在神機營供職就能去的。
眼下再有了新武器,那誰領神機營誰就近乎以後可以成為皇帝的股肱,無論是有爵位在身的勳臣,還是那些軍將,還不搶破頭?
李東陽走出來道:“陛下,若以學有所成論,何人定以規格?以此來定誰人軍中職位如何,隻怕會有任人唯親之嫌。”
就差說,陛下您這是在縱容張周培植私黨。
朱祐樘道:“李閣老,敢問一句,若學無所成,那還學來作何?不該有學成的標準定下?還是說,你們覺得學成之後便應該回歸原職,卻連火器都沾不到,不該學以致用嗎?”
皇帝其實理據還是很充分的。
讓那些人來學火器的使用方法,學完了打發回原職位就職,可能連火器都接觸不到,那還讓他們來學什麼?
學個無用功,回去把畢業證束之高閣?
李東陽繼續道:“或可以如今神機營中軍將,研習有關炮戰之法,事難之處或可迎刃而解。”
文官也是有主意的。
陛下您想把一些特彆的人物,派過去跟張周學習,學成了讓他們帶神機營,這屬於私相授受,還容易讓張周培植親黨。
那就不如我們以原有的神機營提督、軍將等去進修,這樣我們就沒意見了。
朱祐樘冷冷道:“朕已有定案,誰去學誰不去學,並不由張卿家自行決定,而是由朕劃定人選。莫非諸位卿家連此都有意見?”
李東陽神色多有無奈,往張周那邊看看之後,卻也隻能無奈退回去。
……
……
張周雖然列於朝班,但當天他沒有發言。
倒是朱鳳還出來講了一段有關遼東之戰的情況,卻也沒有長篇大論,隻是說明了一下如今朵顏三衛已經退走,仍舊有再犯的危險。
張周聽到李東陽的勸諫,突然覺得,其實自己還是個文臣,很容易站在文臣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甚至也覺得李東陽的提議本身很正確。
皇帝開個研究火炮的軍事學堂,卻要以自己的喜好來調遣人去學,學完了就把這些人用在機要的軍營和職位上,這還能說研武堂隻是個邊緣衙門?隻怕是朝中勳臣和軍將人人都想進來,以獲得皇帝的關注。
偏偏選拔標準,還不透明。
意思是,皇帝讓誰來就讓誰來。
但其實除了第一批的人員中,有皇帝自己欽點的之外,其餘的更多是由都督府舉薦,或者是張周來選定。
如此一來,其實就等於是形成了跟文官抗衡的體係,這才是文官所緊張的。
張周心想。
老李啊,你是謀略很深,但問題是伱能看不出,皇帝就是想任人唯親嗎?
你們文官把皇帝的權力壓了下去,現在皇帝想靠研武堂來翻身,正是個此消彼長的過程,你抗爭也白搭。
再說了,誰先學會了新火炮、火銃等火器的運用,就相當於掌控了這時代最先進的武器和戰法,皇帝上來可能會讓那些不太親近的人來具備這種實力嗎?難道不怕這些人造反的?
皇帝在研武堂的事情上,搞一點任人唯親的事,也是為了鞏固其統治,你們還反對個啥?
……
……
朝議結束。
一切都在往預定的方向發展。
文官對研武堂,或者說是對武勳體係,目前近乎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乾清宮內。
張周和朱鳳立在殿下,而朱祐樘則很熱情從案桌後走下來,跟張周和朱鳳做近距離的接觸。
“知節,朕許久沒見過你,看你去打了兩場仗,跟以往還是多有不同,更雄姿英發,更有一股韌勁了!”
朱祐樘用手捏著朱鳳的肩膀,似乎是要試試他的臂力如何。
朱鳳儘量繃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看上去更偉岸一些。
但其實……
張周心說,陛下您說這話,您自己相信嗎?這貨……要高大身材沒有高大身材,要肌肉沒肌肉的,說他是個小白兔一點毛病沒有,他跟“雄姿英發”有一文錢關係?
“回來以後,就好好協助秉寬做事,朕最近也不會派你出去。你現在都已經是安邊侯,乃父回京之後,也會讓他進研武堂!”
“啊?”
朱鳳儘管已在忍著,但聽到此消息,他已經忍不住驚呼出聲。
“嗬嗬!”朱祐樘不以為然,笑道,“怎麼,兒子不能給父親講講火炮的用處?你比他會用,有時候,朕甚至覺得,你比他更勇敢。”
朱鳳一臉委屈望著張周,似乎他所有的“勇敢”都是張周賜給的。
張周笑道:“陛下,也不能這麼說,知節雖然立下功勞,但更多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怎能跟成國公相比呢?”
“對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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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在笑。
在彆人兒子麵前,還是給老子留點麵子,畢竟讓當爹的跟兒子學習,還是有點違背大明孝義禮法的規則了。
朱祐樘又道:“知節,你如今已晉為侯,以後自己開府,聽說你跟你兄長都還沒有子嗣,可是要努力了。”
“多謝……陛下關心。”
朱鳳麵色又很委屈。
簡直跟個小可憐一樣。
張周也用眼神暗示朱祐樘一下,意思是咱也不能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貨昨天都跟夫人和離了,也怪我,沒跟陛下您提。
“誥命什麼的,以後也有了,另外還有秉寬你,也是時候給你的夫人,加個誥命之身了。”
張周現在雖然隻是個翰林侍講,京察沒過,考不滿三年,但現在怎麼說也有個從一品的都督府都督同知的頭銜,如果說皇帝恩賜的話,那以後蔣蘋渝就要當“一品夫人”,當然這也隻是最理想的情況,其實大明的誥命製度要複雜得多,主要是看官職和秩考的情況。
張周笑道:“陛下,臣這邊就不急了。倒是知節,他昨日裡剛跟夫人和離。”
“這是為何?”
朱祐樘很是驚訝。
朱鳳本來還想藏掖,誰知道直接被張周給捅破了,他覺得自己在皇帝麵前有點無地自容。
張周道:“知節,你來說說原因。”
“這個……回陛下,是……是這樣的……”
朱鳳本來麵聖的次數就不多,再加上沒有張周那麼好的心理素質,此時的他一頭大汗,畢竟眼前也是讓那個他捉急的問題。
他支支吾吾道:“臣……跟夫人之間……有些私事……無法解決……”
朱祐樘搖搖頭道:“難道是汝妻她有何……算了,你的長輩也是的,就沒有多盯著這種事?你人不在京師……”
本來朱祐樘也以為,可能是寧彤外麵有人什麼的,但他也沒多說,因為有些情況……當皇帝的也是知道的。
朱鳳這算是個男子漢嗎?
張周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對啊。”
朱祐樘一臉感慨應了一聲。
本來還是在說朱鳳的個人感情問題,但突然就好像扯到了男人的通病,那就是內宅安穩的問題,隨後朱祐樘和朱鳳同時將目光落到張周身上。
不為彆的。
就在於在場這三人中,好像隻有張周能把自家的後院打理到井井有條,也可以說各安本分。
而朱祐樘就算是皇帝,都要為皇宮內苑的事而煩憂。
“知節,朕回頭再跟你說,你有不懂的也多問秉寬。太子那邊之前也跟朕提及你,談及於秉寬來京之前,你在東宮護衛時的經曆,他也很記掛你,過去看看他吧。回頭朕也讓秉寬過去。”
朱祐樘的意思,你朱鳳的任務完成了,可以先去見太子了。
“臣領旨。”
朱鳳領命,卻還是滿肚子疑惑,我入個宮,怎麼還要去見太子?
那熊孩子……
嘖嘖。
人見人愁。
……
……
“知節他還是太拘謹,放不開。”朱祐樘招呼張周走上丹陛,意思是有什麼東西給張周看。
他又順口問道:“你可知朕為何讓他去見太子?”
朱祐樘道:“這體現出陛下對他的信任。”
“嗬嗬……這話太俗套了,你再詳細說說。”朱祐樘笑著,就好像是在考張周一般。
張周也跟著一笑,也就沒什麼避諱了:“難道陛下不是賞識他?如今讓他跟太子走得近,這也是告訴他,無論是現在或者將來,他都能得到器重,都有資格為大明建功立業。”
朱祐樘笑道:“要不怎麼說還是你不拘謹?”
“臣其實已經刻意避著說了。”
張周還不以為然。
如果我說難聽點,那就是陛下你準備死了以後,讓朱鳳這小子也有機會一展所長。
不然為何要先見皇帝再見太子呢?
“你們都先退下吧。”朱祐樘突然對戴義等人道。
戴義等人一看這架勢,君臣之間又有大秘密要談啊,連我們司禮監的人都不能在場?
他們還是領命退走。
等人都離開之後,朱祐樘才將桌上的東西展開,卻也沒什麼特彆的,隻是張周之前所畫的一份軍事地圖。
“秉寬,你再猜猜,朕為何讓你看這個。”朱祐樘故作神秘。
張周道:“陛下給臣看這個,大概是想以此來做文章,有所作為,莫非陛下是想出兵草原?”
朱祐樘笑道:“你覺得朕,有那麼冒失嗎?”
張周心想,在大臣眼裡,你就是個麵瓜,曆史上你也是孝宗,對你的風評也說你善於守成,並沒什麼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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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好意思,我是穿越者,你的所作所為在我這裡並不是秘密。
曆史上的朱祐樘,的確曾動過禦駕親征的打算,是在弘治十五年,當時正是達延汗巴圖蒙克崛起,蒙古右翼苦苦招架之時,當時朱祐樘采納太監苗逵的意見,準備禦駕親征。
他問詢時為兵部尚書劉大夏的意見:“……問曰:‘太宗頻出塞,今何不可?’對曰:‘陛下神武固不後太宗,而將領士馬遠不逮。且淇國公小違節製,舉數十萬眾委沙漠,奈何易言之。度今上策惟守耳。’都禦史戴珊亦從旁讚決,帝遽曰:‘微卿曹,朕幾誤。’由是,師不果出。”
劉大夏當時說得算是客氣的。
說陛下您的神威固然不落後於太宗,也就是朱棣,但將士馬匹什麼的則不行。
就沒好意思說,難道陛下您忘了土木堡之變時的災禍?
張周笑道:“陛下,臣怎麼說呢?或許陛下正是有平草原之心,才會讓臣謀劃邊疆之事,自大明太祖皇帝以來,無論君臣,誰不想徹底解決北患?”
“是啊。”朱祐樘感慨道,“身為君王者,豈能容許蒙古人一直安睡於旁?若是將其一舉覆滅,大明邊疆的靡費便可減少大半!”
張周聞言心想,這位皇帝出征草原的目的,隻是為了省錢?
可能隻是一部分原因吧。
還真節儉,但就沒想過,平定草原要花費多少?漢武帝窮兵黷武的典故忘了?
張周道:“若是要平草原,也必定需要長時間的準備,需要栽培很多的將領,鑄造更多的火炮,需要更先進的火器。到那時,彆人再提到草原人,就不再是驍勇善戰,而是長袖善舞了!”
“哦?”
朱祐樘一怔,等想明白之後不由大笑道,“好,好。朕需要的就是能歌善舞的異族。秉寬,你是深諳朕心啊。”
張周搖搖頭道:“會揣測聖意,可不是什麼好事。”
“哈哈。”朱祐樘非常高興,尤其是張周給他展現了一個非常美好的未來,“秉寬,此番朕所選的研武堂進修者,除了保國公、成國公二人之外,其餘的侯、伯,將領之等,皆都是朕認為可以助大明平草原之人。”
張周問道:“那是在陛下看來,保國公和成國公二人不行?”
朱祐樘認真點頭:“的確不行。”
嘿。
張周想說,我說話直接,陛下也學會了。
“不是朕瞧不起他們,是因為這些國公,早就失去了進取之心,過去這些年,但凡在邊疆戰事上,他們皆都沒有立下功勳,反而是屢屢為言官所參劾,朕要的是年輕人,尤其像是知節這樣的,朕還讓壽寧侯也去進修,但你不必給他多高的期望,朕不過是為應付皇後而已。”
又是很直接的話。
張鶴齡也要去進修,但卻是“旁聽生”。
“他們中到底有誰能堪當大用,或者你認為何人能委以重任,你儘管跟朕提。”朱祐樘道。
張周拱手道:“陛下既然如此說,臣真還有所請,臣認為有二人,可為所用。”
“說。”朱祐樘道。
張周道:“之前戶部郎中王瓊,以監糧官身份前往遼東,在遼東一戰中居功不小,且在火炮事宜上他也非常知悉,臣請讓他也到研武堂,以其為講官,協助臣教導之事。畢竟平時……臣很忙,不能總在那。”
張周其實想要的,是自己當個校長就行,何必要當講官呢?
具體講課的事,指望朱鳳?
還是找個有威望,將來也能打仗的人才好。
但如果是太耿直的大臣,是不合時宜的,就好像楊一清這樣的,本事再大,他敢用嗎?
再看王瓊……那就不一般了。
王瓊最大的特點,其實就跟王越很像,那就是……善於應酬。
說好聽點,叫知道審時度勢,說不好聽的,就是個拍馬屁的小人。
曆史上王瓊在正德年間的作為很不堪,雖然他提拔了王守仁,能知人善用,在平定國中之亂或是西北之亂時,居功很高,但就在於他刻意逢迎,還有直麵巴結皇帝而不跟文官商議朝中大事……
在他跟楊廷和、彭澤成為敵對勢力後,也就導致在嘉靖登基之後,楊廷和輕易就利用手上權力把他給搞垮。
但他王德華的能力,誰敢否認呢?
“嗯。”朱祐樘點頭,“之前朕還在想如何賞賜他,要拔擢他為侍郎,怕他資曆不夠。但若調往地方,則不能發揮其才,還在想是否以他為僉都禦史往西北為一地巡撫官……既然你提出來,那就留他在京敘用。你說還有一人,是誰?”
張周道:“此一點,臣有點不太好意思說。”
“是唐寅嗎?”朱祐樘笑著問道。
張周卻很認真搖頭:“並不是。”
“哦?那是誰?”
朱祐樘也提起興趣。
名義上,唐寅已經是張周的師弟,但最近唐寅顧全身份,一直都還沒去正式拜師,或者說叫拜師兄。
張周道:“是為本科進士,王守仁。他是翰林侍讀王華之子。”
“此人?有什麼作為嗎?”朱祐樘不太明白。
張周笑道:“臣也是從威寧侯口中得悉,他才能卓著,且曾見過他的文章,發現其雄心及用兵方略,認為可當大用。臣也想調他過來……畢竟如今他隻是在觀政,於研武堂內供職,也不影響他將來調職六部或地方。”
“嗯。”朱祐樘點點頭。
一個普通進士而已,隻要張周需要,他可以隨時調任。
畢竟這是事關他心中理想的大事。
“你想用誰,跟朕說一聲就好,隻要是年輕人,有實力的,朕一概可調去研武堂!”
“謝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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