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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王威寧最後的希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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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正堂內。

王越坐在客位,對張周很是恭謹,張周總算見識到王越對得寵大臣的那種發自骨子裡的巴結。

“王侍郎怎肯光臨寒舍?敝府寒酸,剛搬過來不久,還不曾接待過像王侍郎這樣的朝中要員。”張周笑著。

意思是,以你的身份,沒必要親自來拜訪,要敘事完全可以派人通知一聲。

王越道:“在下聽說陛下和太子也曾到過貴府。”

“哦。”

張周一聽就明白了。

王越已打通“天地線”,宮裡已經有人對他放出風聲。

隻是他獲取的消息還不是很準確,隻是朱厚照來過,還在這裡跟他兒子打了一場泥架,皇帝不過是在街口等著相見而已。

既連朱祐樘父子倆曾來過的事都知道,那應該彆的事都打聽清楚了。

“王侍郎,有話直說。”張周笑道。

王越見張周麵帶隨和笑容,將張周審視半天,也沒把準張周的脈搏。

像書生不像書生,像方士又不像方士,明明已得聖眷,卻還顯得如此隨和低調。

他在想不明白的情況下,就不太好開口。

張周道:“我進來時,看到門口有載著貴重物品的馬車,王侍郎可是來送禮的?抑或王侍郎有何難言之隱,比如說是有所求?不妨直言。”

王越一怔。

隨即想到張周是方士,據蕭敬所說此人連天火幾時來都能掐算,那在張周麵前刻意藏掖就是自欺欺人。

以王越七十多年的人生經驗,方士都是人精,最懂得洞察人情世故。

“老朽的確是來拜會張先生,送了一些薄禮,卻並非是有事相求,隻是來答謝救命之恩。”

王越還想繃著。

但張周從王越一個自稱的變化,也就是從“在下”變成“老朽”,就明白了王越的弦外之音。

我已經年老體邁,將要入土,甚至已經死過一次,就是想把曾經屬於我的東西給拿回來。

張周歎道:“王威寧在西北可說是聲名赫赫,草原上聞聽這名字,無不膽寒,有人將王威寧與冠軍侯相提並論。”

“不敢。”

王越急忙道,“往事已不足道。”

張周道:“那王侍郎目的是什麼呢?將來是想位列兵部尚書?嗬嗬,請恕在下直言,若是一般大臣,能做兵部尚書,已是為官者最高的目標,但對於王侍郎……隻怕眼界不會如此短淺吧?”

張周這番話說得,讓王越無地自容。

王越的目標,當然不是做什麼兵部尚書。

他是想把威寧伯的爵位給拿出來。

成化十六年,他以威寧海之戰的功績,封威寧伯,賜世券。

在大明,爵位分兩種,一種是有世券的,一種是沒有世券的,區彆在於,一個可以世襲,另一個不可以世襲。

對於王越來說,他一把老骨頭,自然知道當個兵部尚書,跟沒有世券的威寧伯也沒區彆。

但關鍵是,他曾經可是做了三年有世券的威寧伯,隻因交通汪直,在汪直落罪後被奪爵……當他享受過那種高位,還能把榮光世代傳下去,怎還會甘心做個兵部尚書?

王越見張周如此直接了當,也就不再遮掩,歎道:“老朽本以為,能在西北取得一些功績,賀蘭山一戰,老朽已儘心竭力,奈何狄夷不與我大明兵馬正麵交鋒,即便追擊,也未取得太實際的戰果。老朽恐已無諸多時日,隻怕是……要飲恨此生。”

看似是在抱怨自己錯過良機。

其實他是在跟張周提請。

你看你張先生現在正得皇帝的眷顧,能否去幫我說一下,以賀蘭山一戰的勝果,把威寧伯給我還回來?那我就死而無憾。

張周歎道:“王侍郎,賀蘭山一戰,相比於成化年間您取得的那些戰果,的確是稍遜一籌。”

王越聽了,登時心底失落。

這口吻,跟皇帝評價他的“賀蘭山大捷”時近乎一模一樣。

都是覺得,他這一戰比之成化年間的勝果有所不如。

其實這意思也很明顯。

伱當初因功取得威寧伯的爵位,後來被奪,那你想複得,怎麼也該取得一個差不多的功績,皇帝跟大臣說的時候才有底氣,甚至才會替你去說。

而你現在……

賀蘭山大捷就那麼回事,你還因為交通李廣的事,被那麼多文臣參劾。

皇帝不追究你過錯,都算是對你很客氣的,你居然還有臉讓我去幫你就賀蘭山之戰的成果申請爵位?

說好聽點,你這叫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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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好聽的,你這叫臭不要臉!

王越歎息道:“在下也是知道,這一戰,的確不如當初,可是,如今草原上形勢已與先前不同,想再取得那般功績,隻怕是……不易。”

王越取得戰果時,正好是草原人最得瑟的那幾十年。

大明土木堡之戰後,草原有重新占據中原的想法,經常傾巢出動,那時草原上群雄割據,誰都不服誰,擾大明邊陲時也是能上多少人就上多少人。

雖然大明邊疆很遭殃,但也給了王越這樣擅於用兵的人機會。

但現在……

草原勢微,他們自然也知道再想掠奪大明不容易,再加上王威寧的名聲的確是聲震草原,聽說他來,誰還敢跟他正麵交鋒?

張周道:“可是我聽說,過去數年內,草原上一股勢力正在崛起,好像草原有重新歸於一統的傾向。”

“哦?”

王越聞言很驚訝。

這你都知道?

你不是書生,或是方士嗎?難道你對草原局勢也有了解?

張周侃侃而言:“以我所知,此人名叫達延汗,比之之前的那些韃靼小王子,血統更正,他在過去數年內,已吞並了很多草原部族,很多部族也願意歸其統轄,而那些邊緣的部族,時今已難從草原上獲得豐美的牧場,隻能往大明方向遷徙,甚至入河套等地。”

“這……”

王越很想問,這些事,你是從何而知?

我也是去了西北之後,才隱約打聽分析到。

大明跟草原之間,形成了很大的信息屏障,這些怕是連皇帝都未必清楚。

張周道:“在最近幾年,大明邊陲受襲擾頗多,就在於此,那些草原部族,很可能未來幾年還會有擾邊的情況出現,而且都是掠一把就走……怎麼說呢,就是來得人多,去得也快。”

王越一聽,心中無比之激動。

王越問道:“那張先生能推算到他們幾時來嗎?”

張周好奇道:“王侍郎居然認為,我能推算出他們的行軍動向?我隻是個書生。”

王越苦笑道:“老朽一生經曆事情太多,很多事由不得不信,就好像張先生的能耐,連陛下、太子和宮裡的諸位貴人都那麼推崇,老朽自然是堅信不疑。”

張周算是聽明白了。

王越是說,老夫在經曆很多事後,發現光靠人力是沒法解決一些問題的,反正就是賭一把。

越老越迷信,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哈哈。王侍郎居然讓我推算,韃靼人幾時再南侵?”張周笑道。

“是。”王越道,“老朽不求您能在戰略上相助,隻要能算到他們幾時南侵,老朽便去跟陛下請命,提前做出防備,定能取得戰功!”

王越對於自己軍事指揮能力是很自信的。

他覺得,隻要有機會跟韃靼人的主力交戰,那他的軍功十拿九穩,到時候他的威寧伯爵位基本就回來了。

關鍵是不知道韃靼幾時來。

張周笑問:“那王侍郎為何不跟陛下申請,主動出擊呢?”

王越被張周給頂回來,無奈道:“這恐怕辦不到。大明北防一向都是以守勢,貿然出兵,若無戰果的話,隻怕會……張先生應該清楚,朝中文臣武將也不會同意。”

意思就是,不能出擊,隻能等韃靼人來。

但韃靼人那麼精明狡猾,肯定是哪薄弱打哪,誰知道他們下一步何時來又攻何處?

張周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回頭幫你算算。但我最近要備考會試,時間有點緊……”

王越本來就有心臟病,聽了這話,他激動到差點直接梗過去。

本來以為隻能靠托關係走門路,方有一點點機會拿回爵位,現在看起來……還有機會在戰場上跟韃靼人正麵交鋒,以真本事取得爵位……

那可是他夢寐以求的。

二人閒談一會。

王越很識相,不再多提,生怕惹惱了張周。

二人一起出正堂門時,他還在感謝張周救命之恩。

“張侖,過來。”張周笑著對張侖道。

張侖給王越行禮。

王越道:“他是?”

張周引介:“英國公府的長孫,最近英國公讓他跟著我,但我這邊也沒什麼可學的,也不知英國公是怎麼想的。”

王越一聽,這還了得?連張懋那摳門的老頭,都舍得把孫子送過來,看來人家下手比自己早啊。

張侖急忙道:“張先生對家父有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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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笑道:“賢侄,張先生對老朽也有救命之恩,你跟張先生好好學。”

“是。”張侖對王越還是很恭敬的。

彆看張懋很牛逼,但也隻是世襲的爵位,而王越是憑本事吃飯的。

不然為什麼西北一有軍事動蕩,皇帝會想到把王越給用起來?因為“王威寧”這個名字,就足夠讓韃靼人膽寒。

但皇帝和大臣可沒說是要幫王越搞個大軍功封爵,朝廷巴不得韃靼人見了王越的大軍就撒腿跑路。

王越很清楚,想要得爵,不能指望文臣,他們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想得爵就要巴結皇帝身邊的近臣。

既是他的習慣,也是他審時度勢。

隻是他先前押錯寶,鬼知道李廣正在如日中天的時候,會被一個毓秀亭和一把火給整自殺了?

現在王越則好像終於看到了曙光。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

……

“走了?”

等張周在偏廳見到蔣老頭時,蔣老頭還不由往外看看。

張周點頭:“走了。”

蔣德鐘緊張兮兮問道:“他來乾嘛的?”

“送禮的。”張周道,“他在西北的時候,我讓陛下給他賜了藥,彆多想,是胸痹,在他回京半路上救了他一條命。”

蔣德鐘大為驚訝道:“你如何辦到的?”

張周拿起桌上的點心就吃,一嘗就是韓卿的手藝,心說給你這老家夥吃了太可惜,我先往肚子裡墊點。

“算出來的。嶽父啊,彆沒事就往我這裡跑,你說的跟都督府做生意,我不支持,如果你要做,回頭出了事彆找我就行!”

“嘿,你小子,連兵部侍郎你都認識,居然跟老夫扯這個?”

……

……

王越出了門,趕緊讓人把東西給張周抬進去。

隨後又乘坐馬車回了自己在京城臨時住所,就是他的兵部左侍郎官所。

他在京城並無私宅。

隨後他讓人將長子王春叫來。

王春是錦衣衛千戶,寄祿的,還是這次皇帝起用他時歸還回來的。

“去,派人將府上能湊的錢財,都湊出來!”

王越打定了主意。

要給張周送禮,且是不惜傾家蕩產的那種。

就算不為張周得寵,也要為張周可能算出來韃靼人的動向。

王春畢竟年歲也近五十,跟蔣德鐘年歲相當,他很反對父親這種跟內官交結的習慣,他道:“您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先有汪直,後有李廣,再這麼送禮,家裡什麼都不剩,隻怕還要落罪。兒最近在京裡,聽說言官又要對您行參劾!”

王越道:“你到底有無見地?”

王春顯得很固執道:“兒始終認為,父親不該如此。”

王越板著臉道:“如今這局勢,為父不這麼做,你以為還有旁的選擇?”

因為父親的生氣,王春立在那不說話。

“交結內臣,惹人非議,但那些文臣有一個看為父順眼嗎?他們眼中的聖人又如何?做個首輔?尚書?那點誌向,能與我王家媲美?你曾見過我王家的風光,為父以為,你會比他人看得更長遠!”

王春道:“可是父親,家裡的確是沒什麼家當,您在軍中又沒允許納賄,這從哪來家當去給送禮呢?”

王越道:“那是為了整肅軍紀!”

王越在軍中還真不是個貪官,曆史上對他的風評極好,既能做到唯才是用收攏軍心上下一心,又能做到接濟貧苦樂善好施……

如果他在軍中是貪財忘義之輩,是很難鞏固軍心,不可能成為明朝一代名將。

唯獨結交內官這一條,為人所詬病。

“回鄉去,將老宅變賣,看王家還有何餘財,一並帶來。老夫命不久矣,若老夫一去,指望你們……隻怕王家再無希望。勝敗在此一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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