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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望著前麵一望無際的草原,陷入到沉思之中。
先祖曾幾次出征草原,但結果基本上都是無功而返,甚至還釀成大禍,而自己作為一個中庸保守的皇帝,竟禦駕親征進入到草原的領地,卻還能進得如此坦然,甚至不用擔心韃靼人來襲。
麾下有精兵猛將,還有值得信任的帶兵之人,朱祐樘覺得自己人生很滿足。
“父皇,兒臣能去那邊看看嗎?好壯觀啊。”
朱秀榮騎在馬上。
她剛學會騎馬沒多久,本來朱祐樘是不允許她騎馬的,但在出關後,朱秀榮似乎非常喜歡這種騎馬而行的感覺,在多次懇求之下,朱祐樘心軟也就答應了。
朱秀榮騎的馬相對來說會矮一些,且顯得很溫順,朱祐樘並不允許她騎馬疾行,一路上都是有人牽著她的馬。
朱祐樘道“你要騎馬過去?”
“是啊父皇,我想騎馬到處走走。”朱秀榮道,“騎馬真好玩,就是不知道過了那座山會是什麼地方。”
說著,朱秀榮指著遠處的山峰道。
朱祐樘道“還是草原,具體是哪,朕也不清楚。”
朱秀榮笑著問道“那威寧海在哪?距離這裡很遠嗎?”
“沒有多遠了。”旁邊的楊鵬笑著回答道,“公主殿下,再往前走個一百多裡,就是威寧海,走得快一些,兩三天就能到。”
朱祐樘搖搖頭道“兩三天才能走一百裡,那也太慢了。先鋒人馬一天都能行軍一百二三十裡,這邊也要加快,及早到威寧海。正是春暖花開的地方,朕想到威寧海看看駐牧的情況,如果有時間,朕還想去河套走一走。希望秉寬能把草原平定,朕想去的地方太多了。”
……
……
草原深處。
一場戰事,接連進行了一天一夜。
唐寅所部經受了自從進入草原之後,最為嚴峻的一戰。
大明此時仍舊基本上無兵員的損失,卻是在這一戰中,折損將士超過千人……同樣的,令韃靼人造成了四五千人的兵馬折損,雙方近乎是硬碰硬的較量。
一直到天黑之後,韃靼人材終於撤兵。
“從昨夜到現在……韃子瘋了。”徐經從前線回來。
所謂的前線陣地,距離中軍營帳也就二三裡的距離,這是唐寅為了保證大軍駐紮的縱深,不得不安排如此的紮營格局。
徐經回來之後,第一時間找到唐寅。
這一戰唐寅並沒有在第一線,而一直在留意後方韃靼人的動向。
因為在山巒的另一邊,也就是西北方向,韃靼人也有兩三萬的兵馬在活動,在這一戰中,這些韃靼兵馬雖然形成了一定的滋擾,但沒有發動大規模的突襲。
唐寅抬頭看了徐經一眼,道“照如今這形勢看來,援軍已經距離我們不遠了。”
徐經道“伯虎你是說,朝廷派援軍來?韃靼人是覺得我們要兩軍彙兵了,所以跟瘋狗一樣與我們交戰?”
這邊唐寅還沒回答,就見到張銳帶著兩三名護衛回來,而張銳身上還有血跡,胳膊上的盔甲都碎了,但並沒有見到張銳受什麼傷。
“小公爺,您這是?”徐經打量過去。
張銳道“韃子從東邊埋伏了一路人馬,突然殺過來,給擊退了。東邊守軍的數量太少,火彈都打完了,最後是靠兵器的肉搏才打退他們……折了二百多弟兄……現在將士們已經在換防了。”
徐經突然想到什麼,對唐寅道“伯虎,現在麻煩也來了,南邊第一線的將士,火彈數量也在急劇減少。如今火彈數量,可能連入草原時的三成都不到了,如果再這麼損耗下去,咱連突圍的火彈都沒有了。”
唐寅冷聲道“都到這份上,還想著突圍?”
“不然呢?”徐經道,“除了火彈,咱甚至都指望不上弓箭。咱將士帶的弓箭極少,如果是要靠搶韃靼人的箭矢去打仗,更不靠譜了。難道要靠最後那把刀去打仗嗎?缺軍糧就算了,如果跟以前一樣,隻能靠近身作戰,隻怕將士們折損會比他們大得多,對麵可是有超過十萬的兵馬。”
唐寅沒有正麵去解決徐經所說的困難,他道“該換防就換防,也讓將士們節省火彈,韃靼人不到射程之內,一定不能用火銃,現在能用的炮彈數量也不多了,我們還要再堅持個十天左右,等到大明的援軍到來。”
“十天?”
徐經差點要發表抗議。
張銳道“糧草基本上已經空了,搶也搶不來,韃靼人還會繼續攻擊。咱的馬匹已經宰殺了不少,其餘的牲口基本上都沒剩下。將士們先前的來的乾肉基本上也沒什麼剩的……堅持個四五天還好說,如果是十天的話……”
唐寅無奈道“有一口吃的,就能多堅持幾天。韃靼人這幾天攻勢越是猛烈,說明他們也是強弩之末。”
徐經道“他們十萬兵馬來打我們,算什麼強弩之末?或者十萬都是少說了,若是算多點,可能二十萬兵馬也不止……”
……
……
韃靼人接連襲營。
當晚韃靼人又發動了新一輪的攻勢。
唐寅非常頭疼。
而當晚馬儀也是從第一線撤回來,他是換防回來的,又趕緊來拜訪唐寅,尋求突破困境之法。
“大人,末將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馬儀道。
“說。”唐寅繼續研究地勢圖。
馬儀歎道“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先撤回到西北方向,那邊雖有兩三萬韃靼人駐守,但好在我們有機會將其一舉殲滅,但一定要打韃靼人一個措手不及。如果能打下來,我們或還能獲得一些軍糧物資,能堅持更久的時間。”
唐寅道“平虜侯,你覺得朝廷的援軍,還有多久能到?”
“末將不知。”馬儀道,“不過對於軍中將士來說,他們會認為,所謂的援軍就是望梅止渴,於事無補。如今我們深入草原,大明的軍隊莫說找不到,就算能找到,短時間內或也到不了這地方。走不同的路,還能尋到一處來……這得多少巧合?”
唐寅搖頭道“有蔡國公在,一切還是有可能的。”
馬儀道“張大人的確是……世間活諸葛,但凡事也要看局麵。大人,我這是為將士們所求的,前麵韃靼人的攻勢太猛烈,今夜下來,不知又要有多少將士殞命,如果我們不翻過後麵那座山,隻怕明日一早,我們就跟韃靼人在河兩岸短兵相接了。”
唐寅道“既如此,那就聽你的,今夜午夜之後,找到休戰的時機,以手上現有的騎兵,讓他們往北邊突進,把北邊的韃靼人往後逼退十裡以上。”
馬儀拱手道“是。”
“但如此……”唐寅也提出了難題,“我們將無法再駐守於水源之旁,這十裡的路程,韃靼人或會用彆的方式來補上。如果他們用一擁而上的方法來與我們交戰,我們也堅持不了多久。”
馬儀道“聽小公爺說,您的目標是要堅守十天。但若是不改變,恐怕連三天都堅持不下來。韃靼人不計代價與我們交戰,或是他們真打算以此來獲得戰場先機,也可能就是……大明的援軍已快到來。能多堅持一天……也是好的吧。”
唐寅感慨道“是啊。能堅持一天,也是極好的。”
……
……
午夜之後。
大明軍隊開始了一場轉移。
這場轉移並不是突圍,隻是換個陣地,把眼前已經被壓到無進退空間的營地給放棄,即時往後退十裡左右,重新找到紮營的地點。
計劃是好的……
但在執行層麵,會發生很多問題。
儘管大明將士多數是知曉眼前的形勢,但同樣他們也知道,這一戰他們是近乎沒有生路的,除非是有外來的力量乾擾這場戰事。
在兵馬於午夜時分開始轉移時,有部分人馬所撤退的方向明顯不對,以至於很快就發生了一場短暫的交火,大明有四五百將士直接陷入重圍,最後被韃靼人近萬兵馬包圍後,沒有任何人去支援。
最後的結果,就是這四五百將士除了幾十人突圍出來之外,剩下的全軍覆沒。
雖然這四五百將士也對韃靼人造成近兩千人的傷亡,但還是那個問題,韃靼人的兵馬太多了,以至近乎是源源不斷的,無論他們損失多少都不是問題,而大明這邊死一個都是少一個有生力量。
終於。
在黎明時分時,大明的軍隊撤退到了預設的區域。
這裡距離河岸已經有七八裡的距離,但好在韃靼人的紮營推進策略受到阻礙。
也跟韃靼人在西北方布置的兵馬戰鬥力低下有關……大明的火銃,尤其是瞬發的燧石銃威懾力巨大,除非是韃靼人最精銳的騎兵,否則韃靼普通士兵也無法抵擋戰場上的恐懼。
交戰之後,任何靠近大明軍隊的韃靼士兵,也都想著撤走,把前麵第一線留給彆的人馬,讓彆人去送死。
……
……
天亮後,唐寅馬上布置人手原地駐紮。
因為此時雪已經融化,大明軍隊眼下遇到最大的問題,是飲水問題,人要喝水,馬匹也需要喝水,而大明軍隊在撤退前雖然準備了一批水,但因為軍中大部分的馬匹已經在之前缺糧時被宰殺,運送水不方便,每個士兵近乎也隻能懈怠個兩三天的水。
這已經近乎是極限。
“韃子有追上來嗎?”唐寅在駐兵之後,馬上從夜不收斥候那問詢有關戰場的局麵。
“還沒有,不過照道理來說,先前咱的營地,很可能已經落進韃靼人之手了。”張銳走過來道,“平虜侯已帶兵馬把山的這頭給按住,防止韃靼人的營地推進過快,不過前線目前還沒有爆發戰事的消息傳來。”
徐經走過來道“太慘烈了。昨夜一戰,將士們折損不少。除了東邊那一戰,在河穀也發生一場戰事……咱現在可能也就剩下五千多兵馬了……”
“讓各營把損失報上來。”唐寅道,“現在要整頓士氣,發動一輪反擊。趁著韃靼人剛占據我們河穀的營地,立足未穩,再反擊回去。”
張銳道“大人,我們現在剩下的火彈已不多,似乎已經不足以支撐我們反擊。我們或還要留著部分,防備他們來襲。”
唐寅冷聲道“他們知道我們剩下多少火彈嗎?”
“具體數量,他們是不會知曉的。”張銳道,“但他們會估算,其實過去這些天,我們在應對他們反擊時,已無法用天火藥去炸他們的營地,很多士兵甚至用刀鋒去與他們交戰,他們會做推算的。”
徐經道“伯虎,還是立足於防守吧。實在不行,布置個千把人的隊伍,完成一次突圍也好啊。”
顯然徐經是不想死的。
他希望自己在那千把人突圍的隊伍中,所以才會提出如此的提議。
“不可能。”唐寅道,“如今我們是進無進路,更無退路可言,要麼功成名就,要麼兵敗身死。”
徐經道“這哪還有功成名就的機會?就算援軍來了,我們也沒法跟援軍配合,做前後夾擊啊。韃靼十幾萬兵馬,我們現存的火彈加在一起,恐怕也沒剩下兩萬了吧?之前每個士兵都有幾十發火彈,而現在……一人能剩個兩三發就不錯了。”
張銳道“還不至於如此悲觀。具體數量問題,最好不要對外泄露,讓第一線的將士有更多的火彈……節省火彈的做法,也可能會讓韃靼人覺得咱是強弩之末。”
“拚吧。”唐寅道,“最後十天。”
徐經問道“不是隻應該堅守九天了嗎?若是真堅持到九天後,援軍不來,那我們……”
“閉嘴!”唐寅此時似乎是徹底煩躁了,怒道,“當初我們被困在孤城,幾個月都堅持下來了,現在我們手頭上有火器,讓韃靼人不敢碰我們的鋒芒,就算是戰局如此不利,我們仍能與之做到相持,還想怎樣?難道讓我們投降嗎?”
張銳道“唐大人息怒。我們也在想辦法往外派斥候,探聽南邊的消息……若有援軍到來,定也可最快傳到軍中上下,到時將士們必定會信心百倍。”
“沒消息,那就是偃旗息鼓了。”徐經坐在那,似乎已經有點要躺平的意思。
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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