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出兵的大致計劃,唐寅當即便拍板決定了。
馬儀和張銳心氣也非常高,至少自己這位頂頭上司一點都不慫,一邊想著致仕還鄉,一邊卻還想著建功立業證明自己。
尤其是馬儀。
他瞬間感覺自己沒有所托非人,自己是找到跟王守仁一樣的好上司,能實現自己的抱負和理想。
因為有涉及到調動錢糧和物資的事務,尤其是要做到冬天的禦寒,唐寅隨即還要進行一番戰前的部署和動員。
“伯虎,這件事是否應該再詳細考慮一下?就這麼倉促出兵了?難道不該再等個十天半個月?至少也先把糧草什麼的籌備齊全再說。”徐經一臉為難道。
唐寅皺眉道:“不是你跟我說的,不能放棄眼前的機會?怎麼現在聽你的意思,好像是不太支持出兵?”
“我……”
徐經不由苦笑。
我是覺得應該出兵,甚至也同意與你一同上路,但也沒說準備去而不複返,更沒說過要去完成一場自斷後路的戰事啊!?
建功立業固然是好,但看你唐伯虎的意思,你這是活夠了呀,讓我陪你去送死嗎?
唐寅道:“寒冬馬上到來,韃靼人在經曆了夏秋的接連避戰後,如今他們能做的,就是趕緊找到過冬的草場,且也隻有在大明初撤兵時,他們才會以為我們不會發動第二次進發草原的戰事。”
“這……”徐經不知該怎麼回答。
唐寅指了指桌上一份公文道:“且我看了,今年延綏所種的新糧,尤其是名叫土豆和玉米的,是大豐收,而這兩種東西能作為行軍時長久儲存之用,尤其是在冬天,非常適合作為軍糧。”
徐經道:“我認為,還是應該準備充分一些為好。”
“不能等了。”唐寅道,“該說的話,在馬儀和張銳二人麵前,我已說得很清楚,他們現在也急需建功立業,與我的心思倒也是相同的,能找到一些與我有堅定信念的人不多,要是你不想進草原,我也不會勉強你。”
唐寅還是比較通情達理的。
我唐某人是活膩了,甚至對官場開始有些失望了,也覺得自己能力不夠,希望找個方向來證明自己。
但你徐經還遠沒到我這種會心的程度。
所以你的目標是建功立業,而我的目標是證明自己,咱倆的方向是不一樣的,我不怕死,你怕死,這一條就說明咱是兩條道上的人。
徐經歎道:“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兩次遼東,兩次朝鮮之行,經曆的生死場麵還少了?也不缺這一回。”
唐寅聽到這裡,多少還有些感動,走過去拍了徐經的肩膀一下,道:“我也未曾想到,能與我堅定站在一起的那個人是你,你本與我一樣,都是一介書生,其實本沒必要如此拚命。”
“嗬嗬。”徐經苦笑道,“除了拚命,我想在朝中立足,還有彆的機會嗎?”
“也未必隻有這一途……”唐寅道。
徐經道:“還是這一途更為簡單,伯虎,這次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希望咱是去建功立業,同時也能證明你的實力,這樣咱二人的目標就不再有衝突。彆最後你也沒證明自己,我也沒建功立業……”
唐寅歎道:“這種事,誰能說得準呢?但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期待和激動過。哪怕是前一次,讓我帶五路兵馬進草原,也未曾像今日這般一腔熱血。我感覺,此戰機會很大。”
……
……
唐寅的出兵,可說是異常突然,彆說是韃靼人想不到,就連大明朝廷上下也是意想不到的。
因為很多事在戰前保密,再加上調用的兵馬還是張銳和馬儀帶過來的大同兵,唐寅也就多帶了幾百人的親隨與之同行,以至於……在出兵之後,甚至連延綏本地的軍將都是不明就裡。
比如說成國公朱輔。
朱輔作為延綏總兵官,在撤回到延綏之後,他就一直在打探京師的消息,也顧不上什麼自身的安危,一直想搞點大事情,甚至幾次帶兵出關口巡防,但就是不敢大幅度北上。
他也希望能得到兒子朱鳳的支持,父子倆一同建功立業。
但朱鳳此時是被調去偏頭關,並沒有回延綏,朱輔又怕被朝廷問責……以至於他整日都惶惶不安,到十一月之後更是貓在榆林衛哪都不去,甚至閉門謝客,連將士的日常訓練都不顧了。
這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朱輔喝了半宿的酒,上午甚至還沒起來。
此時外麵傳來馬蹄聲,朱鳳帶著十幾名親隨大老遠從偏頭關趕到了延綏鎮駐地榆林衛,隨即他徑直進入到總兵府內,卻被告知他老父親還在睡大覺。
“快去叫醒家父。”朱鳳對成國公府的家將說了一聲,隨即似乎是覺得事態緊急,也顧不上彆的,徑直便往裡麵闖。
因為朱輔把總兵府內外都換成家兵,這些人見到是自家少爺來,一個阻攔的都沒有。
且連這些人都覺得,自家公爺是在自暴自棄。
“父親,您快起來。”朱鳳直接走到床榻邊上,把簾子掀開,然後讓他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幕,他趕緊把簾子又放下。
朱輔的聲音從簾子裡麵傳來,卻隻是打鼾聲。
“是誰?”有女聲怯生生問道。
朱鳳再提高嗓門道:“父親,出事了!”
“誰!?”朱輔被從睡夢中驚醒,嚇得差點滾到地上去,就聽噗一聲,朱輔直接翻身去抓起掛著的寶劍,似乎是要馬上禦敵。
朱鳳道:“是我,爹,出大事了。”
朱輔緩了半天,似乎才意識到說話的是誰,隨即他自己把簾子給掀開。
他正要下床榻,卻好像是覺得哪裡不對,又趕緊回去把一件外衣隨便套在身上,一邊係衣帶一邊道:“老二?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來這裡也不通知一聲?還徑直往裡麵闖?你沒家教嗎?”
朱鳳無奈道:“父親趕緊出來,我有事跟你說,事關重大。我先到門口等著了。”
……
……
朱鳳很尷尬,心中一股心氣,似乎也被自己這位不著調的父親給整沒了。
等朱輔整理好衣冠出來時,已是一炷香時間之後,把朱鳳等得心焦,差點就想進去催促一番,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你個混小子,不是一直在偏關嗎?怎跑這裡來了?朝廷調你來的?”朱輔出來之後,看似是在對兒子發火,但他底氣很虛,甚至都不敢太大聲去跟兒子說話,似乎也怕惹惱了兒子。
自己在延綏自暴自棄,他也知道這樣做是將老朱家的利益置於不顧,但他似乎又沒什麼良策。
他甚至覺得,以後振興成國公府的事,還要交給眼前這個兒子。
朱鳳道:“爹,你在延綏城內,唐軍門出征時,可有與你做商議?”
“什……什麼?”朱輔一臉懵逼。
朱鳳一臉恨其不爭的神態道:“父親大人,你不會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唐大人已經帶兵進草原了吧?”
“這……幾時的事?知節,你是從偏關來的吧?幾時到的?哪裡聽得傳言?唐軍門出征,我能不知道?”朱輔板著臉,想教訓兒子,想了想又忍住了。
朱鳳道:“我也是在快到延綏時才聽說,乃是說平虜侯和英國公府張小公爺,配合唐大人的兵馬出征草原,已經走了有四五日,具體是哪天走的我也不清楚,料想應該是我出偏關之前。”
“不會,不會,昨日還有人見過他。”朱輔道,“他最近也閉門不出,與我一樣。”
朱輔之所以能這麼肆無忌憚當縮頭烏龜,還有個很大的原因,是他在仿效唐寅。
一地的主官,甚至是西北的主官,都在那自暴自棄,憑啥我就不能安生幾天?朝廷要追責,是不是也先追究唐某人?
總不能什麼事都往當將領的頭上賴吧?
朱鳳看著一旁剛過來的朱大奇道:“有去總製衙門問過嗎?”
“沒讓進。”朱大奇道。
朱輔喝斥道:“這裡沒你的事,退下!”
“是。”朱大奇無奈退下。
朱輔這才道:“兒啊,你是從哪探聽來的消息?這西北的消息太閉塞,彆捕風捉影,若唐軍門真要出征,陣仗勢必會很大,怎可能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連為父都不知呢?”
朱鳳有些急切道:“父親,你是有多久沒出門了?”
“我……我哪天不出門?”朱輔還想掙紮一下。
朱鳳道:“我還沒進城,就有人來向我告狀,說是父親您現在已經是不打算領兵了,連城中的軍政要務都放到一邊,城內很多事都蕭條荒蕪。”
朱輔氣惱道:“聽聽,這是人話嗎?西北曆年冬天,哪年不是這樣的?這都已經入冬了,第一場雪都下完,這是誰有這麼高的要求,竟還要讓時刻備戰不成?”
朱鳳無奈搖頭道:“就怕唐大人已經帶兵走了,要是被陛下知道你還是這樣……咱家可真就要出事了。”
“行行行。”朱輔道,“你小子,是不信為父是吧?為父這就帶你去見唐軍門,見麵之後你就知道錯得有多利害……”
……
……
兩個時辰之後。
朱輔人在總製衙門內,坐在那一臉懊惱,人已經三魂不見七魄,似乎跟要死了差不多。
朱鳳手上拿著唐寅出征之前留下的政令,是交給朱輔的,這次出征不但唐寅和徐經走了,就連延綏的鎮守太監曹茂也跟著一起走了,文官、鎮守中官和武勳,隻有他朱輔一人被蒙在鼓裡。
且還整整六天。
也就是說唐寅在城裡失蹤六天,朱輔都沒發覺,當然他朱輔在這六天也是失蹤狀態,彆人想找他也尋不到人。
朱鳳道:“都不知道這段時間,這裡到底發生什麼?”
朱鳳一臉無奈,他似乎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延綏到底是發生什麼稀奇的事情,能出現現如今的局麵。
朱輔看著兒子,傻愣愣問道:“唐大人出兵,是刻意瞞著我嗎?”
朱鳳搖頭道:“不但是瞞著父親您,連城中軍民他都瞞著,此戰他誌在要破韃子,甚至不惜連自己人也欺瞞。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我會來這裡了。”
“那你是怎麼來的?”朱輔道,“自行來的?”
朱鳳歎道:“我是接到朝廷的調令來的,是兵部下的調令,讓我從偏關趕往此處,給父親您當副手。”
朱輔道:“兒啊,你鎮定一下,為父想明白了,是蔡國公想要打一場讓韃靼人無防備的戰事,特地讓唐大人瞞著我們,還把你調過來……這都不是為父的過錯,更不是你的過錯,你不用擔心。”
朱鳳道:“父親,你沒看唐大人的信函嗎?他明確說了,是他自行決定要出兵的,甚至沒請示過朝廷。”
朱輔皺眉道:“若朝廷不知情,那兵部為何調你到此處來?對了,那位蔡國公神機妙算,他一定是算到了這一切會發生,提前有準備。過錯不在你我。”
“唉!”
朱鳳無奈歎口氣,麵對這麼個不爭氣的父親,他突然覺得自己帶不動。
本來他已經覺得自己很窩囊了,甚至每每都在張周麵前請辭叫苦,但如今看到老父親所代表的成國公府是這德性,他才知道,這隊伍是有多難帶。
“你歎什麼氣?”朱輔道。
朱鳳道:“父親,兒現下已知曉陛下為何要對您這樣的舊勳行更迭之事。”
朱輔冷聲道:“你這是瞧不起誰?”
朱鳳搖搖頭道:“這位唐軍門的性格並不是那種保守的,他有機會一定會想方設法去出兵,所以陛下和張兄才會信任他,讓他執領西北軍務。”
朱輔罵道:“他算什麼東西?出兵連自己的總兵官都不通知?這是誠心戲弄於我啊!”
“父親先彆急著發火。”朱鳳道,“為今之計,要趕緊想補救措施,若是被朝廷知曉你什麼都不知情,這責任還是要背的。”
“他自己帶兵跑了,刻意瞞著我,還怨到我頭上來了?”朱輔此時顯得理直氣壯。
但很虛的聲音出賣了他的內心。
朱鳳道:“你一定不能說自己不知情,而應該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麻痹韃靼人,刻意做出來的局。相信唐軍門也不是刻意為難於你,現在我也來了,會幫父親整頓軍務,至少咱要……為前線的將士保駕護航,讓韃子知曉我大明將士是前仆後繼的。”
朱輔皺眉道:“小詞一套一套的,都不知在說什麼。你隻管安排,為父聽你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