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淺酌著杯中殘酒,眼神苦澀看著與他同桌的三人。
桌上四個人,隻有他一個人在喝酒。
傅紅雪在柳雲芝提供的頂級金瘡藥的幫助下,傷勢依然完好如初。
但他不喝酒。
不僅不喝酒,他連吃飯夾菜都隻用一隻手。
因為他另外一隻手永遠握著他的黑刀。
哪怕與“朋友”一起吃飯時,傅紅雪也沒有放鬆。
而柳雲芝和上官雪從來不喝酒。
過去不喝。
現在不喝。
將來大概也不喝。
尚未成年的小姑娘,當然不該喝酒。
而從小跟著厲朝峰身邊長大的她們更清楚,厲朝峰有多厭惡推杯換盞這種事情。
厲朝峰剛接手神龍幫的時候,各舵各部都出現過因為酗酒而耽誤正事的人。
厲朝峰沒有頒布禁酒令,神龍總舵內部卻是有酗酒之人極難升遷的潛規則。
人有愛好沒錯。
但因醉酒而耽誤正事的風險,神龍總舵不能視而不見。
但葉開離不開酒。
因為江湖人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交朋友。
而江湖人最廣泛的愛好,便是喝酒。
不喝酒的江湖人,還叫江湖人嗎?
明明身邊有三個“朋友”,葉開卻隻能一個人喝酒。
可四人的關係變‘好’了,葉開卻因為酒,變得“孤立”了。
放下酒杯,葉開看向單手夾菜吃飯的傅紅雪,眼神饑渴的問道。
“傅紅雪,我請你喝酒好不好。”
傅紅雪沒有抬頭,隻是冷冷回道。
“不好。”
葉開氣道道:“她們倆是女孩子,不會喝酒。”
“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會喝酒嗎?”
傅紅雪當然會喝酒。
他不僅會喝酒,他更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酒出自何處。
水雲間以食為美,酒水清冽,口有餘香,夢回水雲。
雲台閣以歌為樂,酒水濃稠,酒不醉人,人醉雲台。
葉開喝的酒,比起世間最好的酒差了數籌,但也是關東最貴的酒。
傅紅雪不是挑剔,隻是
目光看著葉開,傅紅雪語氣緩緩道:“我隻是不想和你喝酒。”
葉開抓耳撓腮道:“為什麼?”
傅紅雪:“因為我們不是朋友。”
葉開聽到這話,立刻用手指著淡定吃飯的柳雲芝,連聲解釋道。
“我和她們倆是朋友。”
“你和她們也是朋友。”
“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
“所以,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朋友之間喝喝酒,沒什麼大不了的。”
傅紅雪沒有回應這個問題,他的確答應成為柳雲芝的‘朋友’。
但桌上四人都清楚,兩人隻是口頭上的‘朋友’。
所以,傅紅雪手中一直握著自己的刀。
因為他在保護自己,不遭受任何人包括柳雲芝的威脅。
傅紅雪沒有應答,上官雪卻笑嘻嘻的接話道。
“葉賴皮,我和男人婆什麼時候成你朋友了?”
葉開聽著這話,立刻氣不打一處來,罵罵咧咧道。
“上官狐狸,我在荒原幫你們抓了多少隻肥兔子,又烤了多少次兔肉,轉眼就忘了?”
上官雪伸出小拇指,滿臉不屑的提醒道。
“那是你打不贏男人婆,一個人質,也稱得上姑奶奶的朋友,你可真是夠賴皮的!”
葉開大馬金刀的站在椅子上,捋起袖子,滿眼挑釁道。
“上官狐狸,有本事出去吵?”
上官雪啐了一口:“但凡你還是男人,就該在這直接玩橫的。”
葉開:“狐假虎威!”
上官雪:“死皮賴臉!”
兩人的鬥嘴行為沒有影響傅紅雪,也沒有影響柳雲芝。
傅紅雪該扒飯時,就直接低頭扒飯。
柳雲芝該夾菜時,也直接把筷子伸到兩人眼神之間夾菜。
葉開怒指:“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上官雪笑眯眯回應:“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葉開牙關微咬:“你說誰是小人?”
上官雪一臉委屈:“人砸狗叫,當然是誰應誰是咯。”
葉開拳頭捏緊,瞬間看向柳雲芝,也是一臉委屈道。
“男人婆,這話我真忍不了了。”
柳雲芝雙眼微頓,口中長歎一口氣,最終放下筷子。
葉開努力緩和氣氛,結果在鬥嘴這件事輸給了上官雪。
可讓他直接服軟,卻是無法保住男人的尊嚴。
反而是被柳雲芝一拳揍飛,至少能保住自己作為男人的最後一點尊嚴。
動手後打不贏和完全不敢動手,從來是兩回事。
看到柳雲芝放下筷子,葉開也是緩和舉起拳頭。
上官雪看著葉開一臉慷慨赴義的模樣,也是轉了轉眼睛,隨後笑道。
“不用男人婆動手,我今天就讓所有人看看你葉賴皮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說不過就開打,還打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
“葉賴皮,你但凡還要點臉皮,這個時候就該選一塊墓地把自己埋進去,免得汙了江湖人的眼睛。”
葉開聽著這話,臉皮忽紅忽白起來
轉頭看向柳雲芝,對方已經從善如流的拿起筷子繼續吃飯了。
手指顫抖的指著上官雪,葉開口乾舌燥道。
“你真以為我不敢揍你是吧。”
上官雪伸直了臉挑釁道:“有本事試試?”
葉開:“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是流氓!!!”
說話間,葉開一個探手,手指直接擒住了上官雪的赤袍領口。
正欲讓上官雪失去外裳之際,上官雪卻是滿臉戲謔道。
“瘸子,葉賴皮輕薄我!!!”
隻聽“哧”的一聲響起,葉開瞬間縮手,等他回神時,傅紅雪黑刀已經回到刀鞘之中。
好快的刀。
好果斷的出手。
想到自己手指差點被傅紅雪一刀削斷,葉開又氣又怒道。
“傅紅雪,你乾嘛?”
傅紅雪緩緩抬頭,眼神堅定,語氣冷漠道。
“她是我的朋友,朋友有事,我就該幫忙。”
葉開皺眉:“她叫你瘸子,你也要幫她?”
傅紅雪愣住。
作為一個瘸子,傅紅雪從來介意稱呼他為瘸子。
但上官雪永遠當麵叫他瘸子,他心中好像沒有那麼介意
所以,為什麼有這種差異?
傅紅雪略帶疑惑的目光落在上官雪臉上,讓上官雪微微愣神。
仔細思考一會兒,上官雪也是莞爾一笑道。
“我敢叫他瘸子,隻因為瘸了一條腿是他的特征。”
“如同你臉皮這麼厚,我叫你葉賴皮,男人婆比男人更像男人,我叫她男人婆,這些都是你們身上的特征。”
“你敢跟著我叫男人婆為男人婆,卻介意叫傅紅雪瘸子。”
“因為你心中,瘸子從來不算一個完整的人。”
“而一個不完整的人是不可以和一個完人平起平坐的,隻能被人照顧。”
“你瞧不起瘸子,卻努力和一個瘸子成為朋友。”
托著下巴,上官雪微微鼓掌,滿臉稱讚對葉開笑道。
“隻能說,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挺喜歡施舍弱者的。”
善良是一件好事。
但高高在上的善意,隻是一種施舍。
葉開對傅紅雪隻有虧欠之心,從沒有施舍的念頭。
但葉開的小心謹慎,的確有讓傅紅雪覺得,對方是因為自己的腿疾,才如此喜歡和照顧他。
葉開無法解釋自己為何如此小心翼翼麵對傅紅雪,客棧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沉寂下去。
“說的好,不愧龍神之女,見識過人。”
一個笑聲從客棧外傳來,雲在天大步走入客棧,目光從四人臉上遊走。
最終落在赤袍如火的上官雪臉上。
江南女子麵容細膩精致,與北地女子大有不同。
而客棧內兩男兩女。
傅紅雪手握黑刀,特征明顯。
葉開一身灰蒙蒙的舊袍,身無兵器,也算容易識彆。
柳雲芝一身北地裘袍,身材不僅高大,更是被身上勁裝撐的極為厚重,乍看之下,貼身護衛無疑。
唯一能稱得貴氣逼人的,隻有身披火紅赤袍,麵容嬌俏的上官雪了。
自以為看清真相的雲在天直接推金山倒玉柱,頂禮膜拜道。
“小人雲在天,得萬馬堂老堂主指示,請龍神之女移駕萬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