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七種情緒構築成深淵,怒憂思悲恐驚交織痛苦,宛若拖人下墜的黑暗泥沼,而在在濃稠的黑暗之上,是耀眼又虛幻的白光,其中充斥著無儘的喜悅和幸福。
“將驚恐、憂悲、嗔怒、愁思這些隻會帶來苦楚的情緒拋卻,徹底融化在眼前那片白光之中。”
有那麼一瞬間,神穀川確實想這樣做。
這個選擇的吸引力實在太大,就像伊甸園裡的蘋果,嬌嫩欲滴,**裸的誘惑。
但還不等神穀做出選擇,那隻有黑與白的深淵裡開始有第三種顏色逸散出來,是一些淡薄的,輕煙一般的紅色。
同刺眼的白光相比,那些極淡的紅色實在過於不起眼。
這些紅色似乎也屬於某一種情緒,而且是從外部強行介入進來的,同水蛭子無關。這薄紗一般的紅色實在太過藐小,就像是米粒大的燭火對上天空之中的嬌陽,似乎不值一提。
可就是這一抹淡薄的外來情緒,阻止了神穀想繼續靠近白光的衝動。
他又一次聽見了聲音,從那紅色的情緒之中湧動出來——
“瑪麗醬實在太可愛啦!單推!”
“罵罵我,也罵罵我啊,瑪麗醬!”
“十連出金了,來直播間還願。”
“我想給你講一講我們的道標和救主,高天原上的偉大神王,以及祂座下的諸位神祗。包括傳播喜氣和福運的女神、掌控驚恐和夢境的主人、司握太陽光輝的稚女。”
“我們族人所信仰的,是給根源大地帶來光明和新生的神。”
“……”
不同人發出的,層層疊疊的聲音,其中一些話語神穀川完全都聽不懂。
但他可以感受到那些話語之中包含的喜悅和快樂。
就算那些快樂非常渺小,就和那抹淡淡的紅暈一樣,同耀眼的白色光芒相比微不足道。
其中的一些喜悅情緒甚至算得上奇怪。
但它們並不空洞,並不虛無。
這些喜悅的情緒,神穀川都曾經見證過,或者旁觀過。
最起碼,同水蛭子虛構出來的快樂和幸福相比,那些看似不足以稱道的喜悅是真實存在的。
“瑪麗?”
渺小的真實同龐大的虛無碰撞,令神穀川從水蛭子構築的無儘情緒深淵之中驚醒過來。
他發覺自己正躺在支離破碎的地麵上。
一頭頭骸骨鯨魚像是擱淺了一樣無力伏在四周,骸鯨的身邊還倒著其他式神,似乎是陷入了深層的昏迷。
包括化鯨和由化鯨保護的那頭白色小母狼也一樣,倒在地上,一樣不省人事。
距離神穀最近的是紫白襦袢的般若,她閉著眼,鎖著眉頭,臉上的神色痛苦,但在昏厥之後卻依舊保持著緊緊抱著神穀的動作。
“剛才?”
剛才發生了什麼?
神穀記得一些,好像是水蛭子那無比巨大的身體忽然消融,眾人同時從空中墜落。
隨後似乎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影響,所有人都陷入了異常狀態。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遠離主戰場一些的小鯨魚,在受到波及昏厥過去之前用骸骨鯨魚及時接住了墜落的所有友方單位。
神穀想嘗試從地上撐起身體,但如此簡單的動作似乎很難完成。
他看到已經破碎的整個鬆澤區域,都充斥著一些奇怪的光芒,無孔不入,侵占每一寸空間。
黑色、灰色、藍色、紫色……
一道道光弧繚繞呼嘯,飽含著令人窒息的痛苦。
“那些是,情緒?”
神穀川認得這些顏色,因為他入手過“情核”。
印象裡,驚和恐是蠕動的黑色和灰色,憂和悲是淒冷的藍色和紫色。
所以繚繞在眾人身邊的這些東西,應該就是水蛭子或者八百比丘尼最後釋放出來的情緒了。
而再遠一些的地方,神穀看到了於廢墟之上翻騰的紅霧。
看到了霧氣裡麵,瑪麗纖細的背影正持刀傲立,紅黑洋裙搖曳。
在瑪麗的身邊,是眾多破碎的蠕動黑色肉塊。她正在同什麼東西對峙的,是一尊龐大的,破碎的半人形血肉雕塑。
不對。
那不是雕塑,是八百比丘尼。
神穀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八百比丘尼在戰鬥的最後,喚出了水蛭子吞噬下去的,那些所謂不好的六種情緒,以此將痛苦傳遞出來。而後又用美好虛幻的幸福和喜樂誘惑深陷在那濃重苦楚中的神穀一行人接受水蛭子的賜福。
剛才,在那一片“情緒深淵”之中,神穀川要是接納了美好到不切實際的白光,現在估計就要和水蛭子或者八百比丘尼融為一體了。
而神穀一方之中,唯有瑪麗沒有受到這一切的影響。
她本身就是個難以正常理解情緒的洋偶娃娃,同時還是接受“信徒”們喜悅信仰供奉的喜神。
那些虛無的喜悅吸引不了她。
甚至,瑪麗還用她的信仰喚醒了神穀川。
“我得去幫她。”
神穀再一次嘗試起身,拚儘全力想要拾起落在身邊的鬼切。
但還是做不到。
驚恐、憂悲、嗔怒、愁思包裹著他,令他懼怕、難過、混亂、煩悶、痛苦。
哪怕意識確實稍微清醒過來一些,但是身體完全不受控製。
正在掙紮之際,神穀聽到了食夢貘的聲音。
“噗呼。”
小貘搖搖晃晃站起了身體。
神穀是昏迷的友方單位中第一個清醒過來的,而小貘是第二個。
看來瑪麗應該是在嘗試用她的信仰喚醒所有人。
小貘剛蘇醒,還沒有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迷茫又無力地晃動鼻子。
“噗呼……”
緊接著,它聽見了自己主人的聲音——
“小貘,那些情緒!驚和恐,能控製住嗎?不對,得把它們控製住!”
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的問題了。
不擺脫六種情緒的乾擾,就算醒過來也隻能坐以待斃。
“噗呼!”
雖然沒有弄明白現在是怎麼回事,但食夢貘完全不質疑神穀的命令,它的鼻子微微昂起,額頭和四肢上的祥雲紋路發出迷離的光芒。
那些瑰麗的夢境光芒卷動而去,就像是捕食一般,將四散在鬆澤之中象征的“驚”和“恐”的灰光黑光俘獲,拖拽到食夢貘的身邊。
神穀這一邊情緒神不止一尊。
貘可是驚駭與恐懼的主人!
一時之間,神穀感覺到無比煎熬痛苦的情感得到了緩解。
乾擾他的那些負麵情緒之中,令他無法抗拒懼怕顫栗的那一部分一下子就不存在了。
似乎是意識到空間中的負麵情緒得到削弱,瑪麗又一次有了動作,她周遭的紅霧翻湧,擴散到周圍,將空間之中四處衝撞的橘黃色情緒蠶食吞沒。
不過這一過程遠比小貘那邊要吃力。
瑪麗雖然是情緒神,但是隻執掌喜悅,強行吞沒其他的情緒對於她來說太過勉強,應該會帶來極大的負擔。
而隨著那些橘黃色的情緒消散,神穀心中暴躁混亂的負麵也隨之消失。
看來瑪麗從鬆澤之中取走的是“怒”。
現在影響神穀川的隻剩下帶來難過哀涼的“憂悲”,以及惹人煩悶的“愁思”。
六種負麵情緒被去了一半,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終於能動了,身邊的式神們也有要陸續轉醒的跡象。
“般若!”
神穀川抓住鬼切從地上暴起,考慮到接連的兩場大戰已經消耗了大量的時間,為了以防萬一,他又磕下一劑【延壽紫金霜】。
“……我在。”
略帶虛弱感的響應聲。
能聞到般若身上那股橡木苦基調中混進了佛手和雪鬆的淡淡香味,能感受到她身上冰冷柔軟的觸感貼緊後背。
剛剛蘇醒過來的般若臉上依舊殘存痛苦的神色,但也是想都沒想就順應了神穀的呼喚,化作妒麵具再一次附著到了他的臉上。
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搖晃,怪誕詭異的白色皮質麵具之下,神穀的眼眸正在閃閃發光。
鬼手嘩啦一聲呼出,緊密排列的鱗片因為握住了鬼切而震動不止。
“上了!”
神穀川朝著八百比丘尼發起了最後的衝擊。
小貘和瑪麗因為在控製和蠶食空間中情緒的緣故,現在都沒辦法再出手。
神穀孤身衝到了八百比丘尼麵前,刀光陡然一閃,鬼手揮動鬼切,以雲耀的姿態劈落。
厚重狹長的刀鋒揮下,刀刃之上爆發出淒厲的自鳴聲響,就像是數不清的鬼魅陰軍,鳴金敲鼓,氣勢磅礴地衝殺而出。鬼切撕裂開空氣,也撕裂開八百比丘尼殘破的高大身軀,直到要將其攔腰斬開,勢頭才終於有所減緩。
而八百比丘尼麵對如此猛烈的攻擊,卻隻是不躲不閃,也不反抗的立在原地。
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這樣立著。
她的臉上終於看不見那種悲憫的微笑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迷惘。
“為什麼?”八百比丘尼的眼睛像是狂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隻剩最後一點微弱的光亮,“那應該是主的力量,你們為什麼可以控製?”
情緒,是水蛭子的力量。
好像是這樣的。
神穀川手上有件道具【七情誌·勾玉】,這道具的物品信息也是這樣說明的。
好像那塊勾玉原本就屬於水蛭子。
或許水蛭子原本就是銜玉而生的,可能在之後被放逐漂流的過程中,那塊勾玉遺失,這才輾轉變成了《怪談物語》的任務獎勵。
“或許,我很早之前就和你的主有所聯係?”神穀這樣回她,“而且,之前忘了告訴你了。我這邊,也是有在向人間傳播歡樂的,隻不過和你那種不講道理的方法不同就是了。”
因為持有【七情誌·勾玉】,神穀川確實算是和水蛭子有所關聯。
“傳播歡樂?”
啪。
八百比丘尼用手握住鬼切的刀鋒,她被切開的上半身已經搖搖欲墜。
“所以,你也是八百比丘尼?你也會和我一樣,為主,為世人創造一個充滿歡樂的理想鄉,對吧?”
神穀沒有給予八百比丘尼任何回應。
但隨即就看到對方臉上的迷惘消失,變作一種不帶悲憫包容意味,但卻釋懷的笑意。
她身上的黑色血肉蠕動,以被鬼切切開的巨大豁口為界限,身體一分為二。
“主啊……那才是您想看到的嗎?”
八百比丘尼最後將雙手握到胸前祈禱。
之後轟然砸在地上,變成一灘不再蠕動,水腥味也逐漸淡去的黑色死肉。
鬆澤之中,其他的肉塊也同步萎縮下來,漸漸地失去了生機。
看起來,被放逐的舊神還有因吞噬神明血肉而獲得“長生”的使徒,終於一同逝去了。
……
隨著水蛭子和八百比丘尼的死亡,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鬆澤徹底崩塌。
神穀川的麵前出現一道巨大的黑色罅隙,同擊殺地震鯰之後出現的裂縫很像。
瑪麗和小貘有些支撐不住,率先消散回歸,之後其他蘇醒的式神的身影也從原地淡去。
八尺女的觸手蠕動,從遍地的血肉之間卷出了什麼東西,大概是戰利品一類的,塞到神穀的懷中,之後也進入地藏像。
最後是烏天狗。
全程都處在安全區的天狗帶著小鹿重新出現,他也很好的完成了這次的任務。
“師父,這裡……”
鹿野屋出來以後,看著崩壞的鬆澤,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好。
雖然想過師父他們會和水蛭子還有八百比丘尼打得非常激烈,但居然能打到這種份上嗎?
這已經相當於把整個鬆澤都拆毀了吧?
但果然,最後是師父師娘他們的勝利。
“回家。”
神穀收攏起道具,打到現在,他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鹿野屋將尚在昏迷中的送狼像抱寵物狗那樣抱在懷裡,隨後又焦急看向四周尋找著什麼:“師父,小小爺爺沒有回來。不是本體,是跟我進來的那一個。”
“那一個……”
神穀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他的身邊,小小老頭本體也就是鹿野屋在心裡所編號的0號現身。
“嗚唧。”
小小老頭0號朝神穀川師徒搖頭。
其實從剛進入鬆澤的時候,他就已經感受不到自己那個獨立的身外身存在的氣息了。
小小老頭3號大概已經不在了。
“我們得走了,小鹿,鬆澤要塌了。”
神穀抬手拉住了鹿野屋。
“可是,可是,師父!我,我……”小鹿的肩膀顫了顫,不自覺將懷裡的送狼摟緊了一些,她大概明白了現在的情況,“……我知道了。”
不斷塌縮的鬆澤之中,那道空間罅隙越擴越大,直至將神穀師徒兩個都吞沒進其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