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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潭中央的黑色物體仍舊在水麵起起伏伏。
那東西是活的嗎?
和鬆澤的水蛭人有關?
送狼匍匐下身軀,繼續在上方朝下觀察。
那黑色物體的周圍開始有大量的水泡上浮,破出水麵,融進空氣裡,下方那種水腥味更加濃重了。
而後,以原本那塊黑色物體為中心,潭水之下浮上來更多的不斷蠕動的黑色塊狀物,每一塊都連接著一條黑線,直直地通向深潭底部。
那些像是肉塊一樣的東西,在水裡扭曲、擴大,慢慢畸變成人形。水潭那裡的場景,就像是一個個黑色畸形的嬰兒,被臍帶連著,在子宮羊水裡上下浮動。
這場麵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嗬嗬……”
送狼聽見那些黑色肉塊開始發出聲音。
它們身上的人形特征越發明顯,一個個在外形上都稍稍分化出些許不同來,像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類。
不,應該還不能算是人類。
因為那些東西的皮膚是青灰色的,裸露出來的肌膚上有一圈一圈的環狀紋理。臉上的五官也是畸變的狀態,看不見眼睛,鼻子隻剩兩個小孔,嘴巴則是惡心的血肉吸盤。
是水蛭人。
不過,現在的已經日出後的白天,深潭裡那些水蛭人沒有維持太久怪物的形態,皮膚上的青灰色慢慢褪去,變成正常的人類膚色,臉上五官的畸變感也在逐步消退。
嘩嘩。
水潭裡麵水花翻滾,所有水蛭人都蛻變為正常的人形,肚臍上連接的黑色臍帶都自動脫落。
他們紛紛爬上破碎的岸邊。
這些新誕生的人看起來全無神智,眼神都空洞無比,隻是臉上都帶著古怪的微笑,像是一個個沒有生氣的傀儡。
初陽將天空渲染的灰黃,晨曦的微光落在交錯蔓延的大地裂痕上,也落在那些沒有神智的鬆澤人身上。
他們**著身體,扭動著從水中爬上破碎的岸邊,正常健康的肌膚濕漉漉的,正映照著微光。
新生和朝陽交相輝映,原本應該是充滿希望的畫麵,但水潭這裡的情景卻隻會讓感到不寒而栗。
七八個鬆澤人開始穿行過破碎的大地,木然朝著一個方向前行。
大概是要回鬆澤村去了。
“呋呋……”
位於高處的送狼努力壓低身體,它從鹿野屋那裡得知過一條情報——
鬆澤人被“殺死”之後,是會換一具新的身體,然後重新回到鬆澤村去的。
現在它有點明白過來,這裡發生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
那些所謂“新的身體”,都是在這個水潭裡麵誕生的。
高處觀察情況的送狼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做比較好。
按照鹿野屋雪乃的說法,和今晚新獲取的情報,鬆澤村存在一個恐怖的神明,還有一個同神明有所聯係的特殊人類,好像是叫水蛭子和八百比丘尼?
這兩個都是得交給鹿野屋師父才能處理的存在。
而眼前這個水潭,沒準就和水蛭子或者八百比丘尼有關。
在這裡冒然行動沒準會引發什麼無法處理的恐怖事件,所以送狼思索了一陣子,還是打算按兵不動。
隻可惜現在鹿野屋已經回去鬆澤村去了,要是能早一點找到這片水潭,讓鹿野屋也知道這裡的情況就好了。
送狼匍匐身體,注視著水潭方向的情況,開始慢慢邁動四肢後退。
這時候,它突然看到水麵中央的那塊黑色物體劇烈上下浮動起來,帶動幽黑的潭水起伏。密密麻麻的氣泡從水底上浮出來,那些球狀的氣泡之間,還裹挾著一個嬌小的人形。
那似乎是一具溺屍,已經不知道在水裡浸泡了多久了,麵目全非。
但卻聞不到腐爛的屍臭,隻有一股濃重的水腥味。
屍體出現之後,水潭中央的黑色肉塊也終於開始蠕動變形,像是延展出畸形的四肢,變成青灰色的水蛭人,而後怪物的特征慢慢褪去,轉變為正常人。
送狼看得很清楚,那黑色肉塊最終變成了一個皮膚白皙,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陽菜?
送狼忽然想到了這個名字。
還是來源於鹿野屋雪乃所分享的情報。
那個除靈師女孩,在同送狼一起行動時候,喋喋不休地將自己在鬆澤的所有見聞幾乎都給講了個遍。
所以送狼知道,在鬆澤村裡還有一個沒有被同化的人類,杉浦久美子。
似乎是個圖謀不軌的騙子。
那人曾經對鹿野屋說過,她在尋找她的女兒杉浦陽菜。
所以,水潭裡那具難以辨認,隻能勉強看出來是孩子的屍體就屬於陽菜?
她很早以前就溺死在了這裡?
如果是溺死的話,那麼陽菜生前肯定嗆入過鬆澤的水,符合被同化的條件。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陽菜“新生的身體”遲遲沒有出現在鬆澤村裡。
而且,現在陽菜的身體,是由水潭中央那塊黑色肉塊變化而來的。或許,那個小女孩有些特殊?
送狼試圖分析眼前的情況,而下方的深潭處,新生的陽菜已經拖著自己舊的屍體緩緩上岸。
那女孩從屍體上緩緩脫下衣物,給自己一件一件穿上。
她的表情比其他的鬆澤人要生動不少。
“呋呋。”
送狼小心皺動鼻子,在高處的懸崖上儘可能輕的繼續後退。
在它即將脫離懸崖之際,下方那個疑似陽菜的女孩卻忽然抬頭,直勾勾看向它所在的位置。
送狼的眼瞳放大,正對上那女孩的臉,那一張是充滿童真,極致燦爛奪目的笑臉。
“呋!”
送狼的嘴上凝出彎弧的金刀,向後用力一甩。
金光流轉的彎刀撕裂空氣,兀自鏘鏘作響,咚的一聲釘在了遠處一棵鬆木的樹乾上。
嬌小的白色野獸身影隨之從原地消失,直接出現在了那棵鬆木位置。
樹乾上的彎刀嗡鳴著消散,送狼邁開四肢於山林之中奮力奔跑。
那個疑似陽菜的小女孩實在太不對勁。
光被她看一眼,送狼都感覺渾身的白毛倒立。
陽菜出現,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得去找鹿野屋,讓她知道這邊的情況!
可是,鹿野屋現在應該已經回到鬆澤村裡去了……
送狼要是出現在那個村子裡勢必會提前引起騷亂,影響下午約定好的行動。
但現在好像已經沒有彆的辦法。
送狼現在也顧不上休息,打算直接潛伏到鬆澤村的周圍去。這樣做會有風險,但一旦那村裡提前發生任何異動,它就可以第一時間去支援鹿野屋。
它已經沒得選擇,隻能完全去相信鹿野屋,相信對方所說的師父,真的能把他們救出去。
所以無論如何,無論發生什麼,都得確保鹿野屋下午的行動可以執行。
得保障她活下來。
而深潭處,陽菜卻並沒有去追擊送狼,隻是盯著高處的懸崖又看了一眼。
她臉上生動的表情忽然消失,變得和之前的鬆澤人一樣麻木又空洞。
陽菜跟上前頭行走的同伴,於清冷的晨曦之中,沐浴著透過枝葉縫隙的晨光,緩步離開……
……
鬆澤村。
鹿野屋帶著小小老頭3號,在天亮之前,平安無事地潛回了村子裡。
她在家裡簡單收拾了一下,感覺肚子咕咕作響。
這三天來,小鹿吃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但是,下午就是決戰,我得再撐一下子。”
鹿野屋喝了一點水,在鋪開的床褥上躺下。
她努力控製自己按照佛門的心法冥想,疲憊感戰勝了饑餓感,很快就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時間已經是上午的10點。
小鹿隻睡了四個多小時。
不過可能是下午就是關鍵決戰的緣故,再加上昨晚行動的上半夜,她也有小小的睡一會,現在的精神狀態居然還算可以。
等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師父和八尺大人身邊,有的是時間睡。
但精神雖然勉強還不錯,可因為饑餓,身體的無力感還是很明顯的。
“感覺真的是到極限了。”
鹿野屋從床上起來,又聽見了外麵有些喧鬨的聲音。
對此她已經有點習慣了。
在鬆澤待了三個晚上,每天的深夜鹿野屋都會出去狩獵鬆澤的獵人。
而一到早上,原本“死去”的人就會以全新的身體,渾身**,沾滿水漬地回到村子裡來。
所以每天上午,鬆澤村都會有騷動。
鹿野屋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隨後推門出去,照例跟著外麵樂嗬嗬的鬆澤人一同去了村口。
這裡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
回來的是昨晚被鹿野屋和送狼襲擊的那些鬆澤獵人,這些人已經穿上了衣服,不過身體還是濕透的狀態。
而在今天早上回來的人裡麵,還有一個很特殊。
那是一個紮著羊角辮,七八歲的女孩,和獵人們站在一起,正甜甜地朝著村裡人微笑。
“陽菜回來了啊,哈哈。”
“真是的,你到底跑哪裡去了,你媽媽很擔心你啊。”
“……”
村裡的人對那個女孩似乎都很熟悉,笑盈盈地對她說著什麼。
至於怪物又襲人的事情大家也在說。
但所有人始終都快樂地笑著,感覺不到任何一點緊張或者壓抑的氣氛。
鹿野屋站在人群裡,上下打量陽菜:“這是杉浦久美子的女兒?但看她的樣子,似乎已經變成鬆澤人了。”
正這樣想著,她忽然聽見了一聲歇斯底裡的尖叫。
杉浦久美子叫喊著,近乎瘋狂地衝進了人群中央。
“陽菜,陽菜你……”
杉浦雙手捧起女兒稚嫩的臉,聲音和身體都在不住顫抖。
可她的女兒,卻沒有給她任何強烈的回應,隻是空洞又燦爛地笑著。
“媽媽。”
陽菜的聲音嬌嬌軟軟。
“你……你……是媽媽不好,是媽媽的錯……”
杉浦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是聲嘶力竭地大聲哭泣。
她知道,她的女兒已經變成鬆澤人了,變成了讓她避之不及,打心底裡厭惡的怪物。
其實杉浦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
陽菜已經失聯了這麼這麼久,她會想不到可能發生了什麼嗎?
她隻是不想麵對現在的結果。
而且哪怕希望渺茫,但就算隻有微乎其微的一點可能,她也想和自己的女兒,以正常人的身份在這裡詭異的地方苟活下去。
女兒幾乎是杉浦進入鬆澤以後僅有的心理支柱。
而這根支柱崩塌,杉浦久美子的心裡便什麼都沒有了。
她隻是哭,放聲痛哭。
而她的女兒,以及身邊的所有鬆澤人,卻隻是樂嗬嗬地看著她笑。
人群的笑聲和僅有的哭聲交疊,詭異的讓人窒息。
鹿野屋站在人群裡,也不知道該做何表情好。
鬆澤人隻說些恭喜杉浦找回女兒的話,又討論了一會山林裡的怪物和討厭的惡狼,之後便開開心心地散了場。
村口隻剩下了杉浦母女,還有一言不發的鹿野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杉浦久美子終於停住了哭泣,從地上緩緩起身。
她的眼睛紅腫帶血絲,但表情卻已經看不出悲喜,似乎是終於不再悲戚,隻有一種鹿野屋看不明白的淡淡情緒分明殘留。
杉浦牽起了女兒的手,回頭朝村子裡走去。
等路過鹿野屋身邊的時候腳步忽然停住。
她張張嘴,有些費力地開口,聲音沙啞地像一個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老婦人:“抱歉,彆喝鬆澤的水。”
“唔……”
小鹿沒有回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隨後,杉浦在身上摸索起來,掏出一把鑰匙遞給鹿野屋:“我房間的地板下。”
鹿野屋遲疑了兩秒,將鑰匙接下,問道:“你要去乾什麼?”
杉浦沒有回話,牽著女兒的手繼續朝前走。
快樂而活潑的陽菜,就圍繞在母親身側蹦蹦跳跳。
鹿野屋看著這對母女遠去,看著她們的身影在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小。
今天的鬆澤,很少見的晴朗。
天氣居然非常不錯,日光充足,陽光之下塵埃飛舞。
占地巨大的鬆澤村,似乎在這明媚的日光中也變得懶洋洋的,更加和睦而幸福。這村子就像是一頭在打盹的巨獸,重重地把頭擱在漸行漸遠的的杉浦肩上,無意識地用舌頭舔舐她的身體,涎水順著她的碎花裙子緩緩流下去。
那不能想象的巨大重量,將杉浦原本還算挺拔的身子,壓得佝僂腐朽。
“鬆澤要接納杉浦了,或者說,杉浦要接納鬆澤了。”
鹿野屋忽然這樣想道。
她看到杉浦帶女兒走去的方向,是村子的公共食堂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