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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直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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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太武三年,五月二十八日,午時末,袁紹大營。

在身邊的侍者服侍下,袁紹剛剛服用了一碗湯藥,就對邊上的許攸、邯鄲商、郭誕、逢紀、辛評等人漫不經心道:

“這李通、李整二將怎的如此粗疏?出兵時間竟然晚了兩個時辰?”

自伊水南岸的三支護軍陸續北渡到伊洛後,三護軍幾乎是按照半個時辰一輪的頻率向後方大營派出遊騎。

但還是那句話,此時誰也不知道有多少的泰山軍突騎已經遊弋在周圍了,這些每每十餘騎的遊奕部隊,在通道上來回襲殺袁軍的令旗,所以到現在,袁紹目前也隻是知道前護軍已經到達戰場,隻是李通、李整二部稍微慢了些。

袁紹剛說完這話,就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邊上的側近給了他拍了拍。

前兩日大雨,袁紹弄了一次巡軍,為了顯示與下同苦,還不穿蓑衣表演了一段“雨下慰軍”的戲碼,回了後就生病了。

不過在身邊的醫侍的治療下,這病已經無大礙了,就是時不時還咳嗽一下。

剛剛袁紹問了,邊上許攸這些人心裡有點拿不住。雖然陳公的語氣漫不經心,但這話有點敏感,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

於是,還是許攸打了個哈哈:

“二李兩邊都還沒送信來,許是有各自原因。不過,倒也不慢了。”

說著他又開了個玩笑:

“我們本還擔心咱們排山倒海上去,那泰山軍會嚇跑,現在三軍交替上,倒也是歪打正著。”

許攸是想和二李這樣的地方實權派大將弄好關係的,他能在位置上那麼撈,除了靠了袁紹的信任,也離不開這些地方實力派的奉迎。

這些駐守在地方上的實力武將們都知道,要想混得好,補給夠,能晚上睡得安穩,就必須巴結好許攸。

他們私下貢獻給許攸的禮物甚至比上貢給袁紹的都還要精美。

其中,李整就深知這一點,他曾貢獻過一對望都彩繪描金玉枕給許攸,要知道這玉枕隻一個都已經是罕見,更不用說是一對了。

其實當時李整的禮單,還有一副金縷玉衣,這東西都是王侯之家才能用,是李整麾下的摸金隊開了一處地宮得來的,這東西李整自己是不敢用的,但用來送給“朋友”卻是極好的。

而許攸無疑就是這樣的“朋友”。但這東西到底有點妨礙,李整隻是讓人拖到他在懸瓠的府邸,打算找機會再送給許攸。

原先汝南的郡治是平輿,但之後袁紹據有汝南後,就將郡治改遷到了懸瓠。

此城正如其名,就是一條被汝水圍繞的瓠子,不僅易守難攻,更可經此北上汴洛,南下荊楚,誠兵家必爭之地。

李整這事還隻是一例,其餘諸將也都喜歡許攸。當時許攸還不是宰輔,論權力其實比其他些個汝南士高不了多少,但隻要你給錢,人許攸就是真給你辦事,非常地道。

如今在袁紹上五軍之紹義軍作為軍主的司馬朗就是走了許攸的路子才做到了這個位置。

在如今的上五軍五軍主中,紹武軍軍主淳於導是淳於瓊的弟弟,是袁紹的自己人。另外三位,紹捷軍軍主李觀,紹威軍軍主梁盛,紹德軍軍主令狐建三人不僅是南軍出身的猛將,更是最早追隨袁紹的老人。

而當時司馬朗有什麼?其人被汝南狩人抓去作為種男的事情,早就在小圈子裡廣傳了。更不用說,這人還是汝南大義之後入的軍,這樣的身份,頂多在外樣軍頭中做個小軍頭就到頭了。

但司馬朗卻抓住了機會,他明白搞權力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他在和河內的家族取得了聯係後,經過族老們的同意,將司馬家傳世之寶,一頂出自楚國的水晶杯,送給了許攸。

此杯是當年項羽大封司馬家祖先司馬為殷王時,特賜的國寶,通體都是由一塊巨大的水晶打磨而成,鑒證著司馬家權力的巔峰。

這水晶杯甚至在新莽末年的時候都沒有動用,卻被司馬朗用在了謀官上。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此時的司馬家是真的家道中落了。

自當年漢軍與泰山軍在河內朝歌北的淇水大戰時,當時的司馬家就意識到了處境不妙,但即便如此,卻依舊沒多少人想過牽走。

畢竟司馬家紮根在河內已經愈四百年了,不僅曆代墳塋在這裡,家族的所有權力、門下、關係都在這裡,不到最後一刻,誰能放棄?

但沒多久,最後一刻就到了,太武三年,泰山軍鄴城守張旦從鄴城發兵,一路南下,直破河內,當時司馬家和其他家族一起聯合漢軍在汲縣與泰山軍決戰,最後聯軍大敗,整個河內武裝潰不成軍。

作為抵抗泰山軍的主力家族,司馬氏的族老們知道他們必然逃不了清算,於是遣散族人到鄉野,主脈則帶著族譜、傳寶和部曲南下避難。

而這個時候恰逢司馬朗傳信過來,於是他們決定悉數投奔汝南,並以楚國水晶杯為禮,賄賂許攸,讓司馬朗成了紹忠軍軍主。

雖然不知道許攸用了什麼手段,但其人有事真給辦的作風,還是大受軍將們的歡迎。

而許攸之所以受歡迎,除了手裡的權力,辦事的作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麵,那就是對待他們這些武人是很尊重的。

和那些潁川士們不同,許攸是一點架子也沒有。

在袁紹麾下的重將中,雖然也有不少如郭誕、邯鄲商、逢紀這樣能武能文的大將,但大部分武人還是比較粗疏的。

而這種粗俗雖然會得下層吏士們的愛戴,但卻為上層的潁川士們不喜,認為這些武人無識隻是一群功狗,隻能被驅使而不能謀國。

但許攸卻不同,他卻對這些武人很欣賞,甚至認為這種粗疏無文的氣質當做為武人的美德,是豪傑的作風。所以,許攸在武人這邊很有聲威,身邊也總是圍繞著一群軍將,以許攸馬首是瞻。

當然,這裡麵有著充足的功利,許攸是在有意識的拉攏武人,以抗衡日益壯大的潁川士們。

這些潁川士太人才濟濟了,政治、軍事、外交、後勤,幾乎都充斥著潁川士,這些人還彼此之間累世聯姻,許攸不拉攏這些被排斥在外的武人,是絕難與之抗衡的。

換言之,許攸和地方武人們也是各取所需。不過,這種利益的結合卻也穩固。

此時,在袁紹莫名的詢問中,也是許攸第一個為兩帥說好話的。

但袁紹並沒有對許攸的話做出反應,隻是又從案幾上撥了一個橘子,剛剛的湯藥太苦了,正適合吃這個。

此時,場麵稍微有點冷落,高乾說了一句:

“主公,如今大戰已發,恰如弓箭已經離弦,李整、李通二帥皆老於軍事,臨陣奪機,主公應信之。”

高乾作為袁紹的外甥,並不在乎政治派係,他在乎的是陳公國的整體利益,所以往往也是從這個角度去說話。

他現在的意思就是比較隱晦的提醒袁紹,那就是現在三帥都已經陸續過河了,打肯定是打的,但怎麼打,如何打,還是要信任這三帥的。

高乾實際上是有點看出自家舅舅想將這個當成罪名,好為後麵拿下李通、李整做鋪墊。

但他提醒袁紹,就是現在已是決戰了,有些事情不能太過了。之前單單讓前、後、右三護軍渡河作戰就已經是消耗了袁紹的恩信了,畢竟李通、李整二人又不是傻子,還看不出這是要消耗他們麾下的兵力?

之所以他們還甘願北上,不還是因為過往的恩信在?但這種恩信不能消耗完了,不然豈不是逼二李倒戈嗎?

其實在場的其他人也知道這一點,不然如郭誕、逢紀、辛評這些人為何不說話?他們可和二李不太對付,之所以沉默,不還是看到大局這一點嗎?

在聽了高乾這話的時候,袁紹的臉色沒有太多的表情。他又想到一事,於是問知兵的邯鄲商:

“天覺,我本以為那張賊是用兵中的聖手,但今日見其調度,又覺不過如此。”

邯鄲商不明白,低著頭,問道:

“不知主公何故此言。”

然後就聽袁紹道:

“如今,我軍三個護軍,近五萬人都已陸續投入伊洛戰場,但從洛水北岸回來的諜報卻打探說,那張賊在洛水北岸的軍陣是一點變化也沒有。難道他就坐視我軍占據伊洛戰場的要地嗎?”

邯鄲商心裡有計較,但不說,而是又一次問道:

“如主公與張賊互易,主公打算如何應對呢?”

袁紹自矜一笑,說道:

“如是我,我知敵眾我寡,定不會野戰,而是謹守京都,伺機夜襲。再不行,非要野戰的話,我也不會選擇伊洛地,而是直接在伊水對岸布陣。一旦敵軍要渡河,便半渡而擊。”

其中說到半渡而擊的時候,袁紹的矜驕氣到了頂點。

邯鄲商心裡不以為然,主公真是紙上談兵呀,但麵上其人卻露出敬佩之色,伏在地上對袁紹道:

“主公兵略無雙,正該如此。”

其實邯鄲商心裡不屑,甚至也不解釋,其實是他知道,場上總有某個人來做這個惡人。

而果然,此時陪坐在對麵席子上的一人,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嗤笑道:

“邯鄲商,你不是蠢就是壞。袁公之軍略就是書生之見。反倒是對麵的張賊,雖然是狂悖逆亂之徒,但如此用兵正可見其用心。那就是逐步引誘,讓我軍陸續過河,最後一戰而破我軍。”

此言一出,袁紹側近之人全部色變,其中袁紹的另外一個外甥李宣更是拍案大罵:

“鞠義,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不敬主公,你還有人臣之禮嗎?”

李宣的身份是比較清高的,因為他的爺爺是當年黨人的大佬李膺,可謂名滿天下。而李宣的父親李瓚是袁紹的妹夫,在東平國為相的時候,負責出兵剿滅為亂泰山郡的張衝,最後兵敗回郡,憂憤而死。

李宣年紀很輕,又和泰山軍有血海深仇,此時見鞠義竟然敢為張衝說話,還詆毀他敬愛的舅舅,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但對席的鞠義卻打眼都不帶瞧這個乳臭毛孩,而是對上首的袁紹,真摯道:

“我鞠義受主公拔擢於微末,自然不敢逾臣之禮,但自古臣子就有直臣與佞臣之分。有那阿諛之輩,不能諫諷主上,隻會說那好壞讓主上開心。但開心能打敗敵軍嗎?開心就能完成陳國大業嗎?我鞠義不會說什麼好話,但對於主上的忠心卻天地可鑒。昔日有鄒忌……”

“夠了!”

袁紹怒斥一聲,打斷了鞠義後麵的話,之後他又深呼一口氣,語氣緩慢道:

“兩邊都有道理,都不為過,言誰直誰佞,還太早了。鞠義,你的忠心我知道的,不用再多說。”

但實際上,此時袁紹對鞠義的憤怒已經是到了極點,就你清高,就你懂兵法。你知道自己說話不好聽,那就不能不說?一定要反駁我一下,然後才能顯示你是正確的?一定要詆毀同僚,才能顯示你是那個忠直的。

要不是現在到了決戰的關頭,他還要用鞠義,真恨不得手殺此僚。

此時被訓斥的鞠義張了張嘴,原先想說的現在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於是,場麵的氛圍愈發尷尬和凝重。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隨後聽到帳外一將大聲報唱:

“主公,左護軍傳報。”

袁紹哼了一聲:

“讓他進來。”

隨後,帳外令兵交了手中兵刃,低頭趨步入帳,先是看了一眼上首的袁紹,隨後單膝跪地稟告:

“主公,我家軍主有報,在伊水上遊發現一股敵騎,正遊奕在外,我家軍主已遣兵驅趕了。”

袁紹點了點頭,對左右說了一句有意味的話:

“你們看,這才是好的主將,就應該如周軍主一樣,凡事有著落,事事有回響,彆軍隊出去了,半天不來個軍報,我袁紹是手裡持風箏的,那風箏就是飛得再遠,我要拽回來,它就得回來。”

說完,袁紹忽然下令:

“帶我旗幟、戰鼓、再讓赤心隊跟隨,我們這些人都呆在軍帳裡,太被動了。都隨我一起去左護軍那邊看看。”

說完,起步就往帳外走,而一眾軍將也沒有出來反對的,畢竟袁紹說的也沒錯,主帥確實一直不能枯坐大帳,還是得到前線看看具體情況的,得聽得到戰場的喊殺聲。

雖然有點風險,但去左護軍那邊,也算是在本陣中了。

有風險也大不到哪裡去。

於是,帳內諸將、幕僚、側近齊齊出動,隨著袁紹直奔西北方向的左護軍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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